看着前方帥帳中的景象,趙倜輕輕吐出一口氣,回來了。
他這時雙眉微微揚起,神色現出凝重,此番去往劫境世界的所經所歷,讓他內心有些警覺。
不太對勁,那魅魔之手不對勁,羽靈屍身不對勁,諸葛青青也不對勁,那邊的父母更是不對勁。
世界自是真實的世界,就是這些人,這些東西很不對勁。
魅魔之手絕對不像烏鴉所說那般簡單,什麼幾千年死物,吸收自己的生機變化異常,會感受自己的念頭或行爲,然後延伸出一些過格的舉動。
全是一派胡言,那斷手分明還保有一絲魔性,有獨立的思維和想法,那個世界的自己沒有醒悟記憶,看不分明此事,烏鴉居然同樣未看出來。
好個沒見識的蠢貨,想到這裡,他不由冷哼了一聲。
這斷手乃域外天魔中魅魔的殘遺,這魅魔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根本不得而知,烏鴉並不瞭解,但是對方說妖族內有一本天魔圖鑑,上面記載周全,具備這些天魔的詳細信息,以後找機會一定要拿到手觀瞧一番。
魅魔古怪,但那羽靈屍骸則更加詭異,雖然自始至終沒有絲毫稀奇顯露,但是斷手卻將自己從牀上拽起在牆角挖坑。
挖坑幹什麼?自然是打算埋葬盛裝在小水晶棺中的羽靈天魔。
小水晶棺就在坑旁,那坑大小和小棺材差不多,不是想埋掉這羽靈天魔又是什麼。
魅魔斷手爲什麼要埋此物?不可能是因爲同是天魔,想將對方入土爲安。
魔性使然,活着時候戰場之上看對方死去,都會吞噬吃掉,哪可能還好心在幾千年後將其埋起?
那是人族的習慣,可不是天魔。
更何況,這也不是完整的魅魔,而只是魅魔的一隻左手,而且雖然同屬天魔,魅魔和羽靈也並非同族,根本不是一回事。
同族都只會吃了,更不用說非是一族了。
既然如此,魅魔斷手爲什麼要埋掉這小水晶棺?
唯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恐懼,害怕!
它害怕這羽靈天魔,所以發現了水晶棺在自己身上後,魔性被動激發出來,拼着暴露也要拽着自己的身體下牀跑去牆角挖坑。
或者在挖坑之前還做了什麼,但都覺得不穩妥,最後才選擇將這小棺埋入地下。
可羽靈天魔都已經死了無數年,按道理來說,早就變成了一份煉製兵刃法器的材料,那麼斷手到底在懼怕什麼呢?
是羽靈這種天魔生前在魔中兇名太盛?才導致斷手發現對方後,產生了應激反應?
似乎不太對,斷手只是殘餘魔性,不應該還保有那種記憶,只可能是這羽靈天魔的屍身會對它構成嚴重威脅,可能會叫它受到什麼無法抵禦的傷害,它方纔作出此樣舉動。
而這種威脅所帶來的恐慌,甚至都叫它沒敢打開水晶棺損毀對方屍身,便在倉皇之中拽着自己下牀,最後跑去牆角掘土挖坑。
羽靈天魔死去幾千年,又被當時飛來寺開寺的和尚建設浮屠地宮鎮壓消磨,如今還能有什麼危險可言?
但越是想不出的危險才越可怕,魅魔斷手的反應已經證實了這點,羽靈天魔的屍身很不對勁!
至於諸葛青青,不是說諸葛青青這個人有問題,而是諸葛青青對自己的態度有問題,不對勁。
所謂浪子與淑女,俠女和書生,爲何在奇姻異緣之中常見?這裡面有個原因。
大抵是因爲在對方不瞭解,不接觸,不明白,但又好奇的領域吸引了對方,偶然接觸之下,一見鍾情,然後奔赴。
但諸葛青青什麼出身?怎麼能用俠女來比喻?
江湖俠女,名稱好聽,但大多都是沒讀過多少書的,甚至有的連字都不認得也並非稀奇。
她們擅長的領域是武學、江湖、綠林、山川地理之類,對文墨丹青,文章詩詞等並不明瞭,多數對讀書人好奇,還有仰慕之心。
可諸葛青青並不是什麼江湖俠女,她乃世家嫡女,自小琴棋書畫詩酒花,何種沒有學過?四書五經,楚辭漢賦,哪種沒有讀過?可以說飽讀詩書都不爲過,畢竟這是世家子女最基本的教育常則。
所以烏鴉說的既對又不對,確實不少浪子淑女,俠女書生之事,但卻用不到諸葛青青的身上,她不是什麼綠林俠女,草莽巾幗。
那她爲什麼會喜歡自己?只憑一首青青歌?還是搶來的。
或者自己俊美瀟灑,風流倜儻?可大世家的女子少見這種人了嗎?怕不是過江之鯽,家府堂前尋常見。
自己與對方交淺言少,統共就見了兩面,沒說上幾句話,就喜歡上了?而且那麼輕薄無禮都不生氣,還勸說自己,還要幫自己尋找解決斷手之法?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在諸葛青青身上發現了一絲熟悉感,另個世界的自己因爲沒有覺醒,所以未曾感覺得到,但這邊自己卻是覺察。
甚至他從羅敷的身上都感覺到了些微的熟悉感覺,這更是有些莫名其妙,叫他心中困惑不解。
處處都透露着古怪。
那邊的父母也是一樣,那邊世界的自己暫時還沒看出來,或者當局者迷,可一但返回這邊,只是微微思想,便知道那異世的父母身份必然不普通。
首先肯定懷有絕世武功,不是尋常人等,隱居鬧市不知爲了哪般緣由。
趙父居然號稱趙大,這是哪個趙大?是太祖那個趙大,還是封神的趙大趙公明?
母親的身份更使人懷疑,居然有一個堂弟叫做楊簡?
是哪個楊,又是哪個簡?
大幹天下八大世家裡可是有一個楊家的,楊簡觀其形狀絕非小門小戶出身,更不可能是趙父口中的大戶人家贅婿,雖然吊兒郎當,插花擦粉,可身上流露氣息濃烈,就是世家之氣。
別人看不出來,自己還看不出來嗎?楊簡必然世家出身,那麼趙母呢?世家之女嗎?
想到這裡,趙倜揚了揚眉,若如此,這纔是烏鴉口中的浪子與淑女吧?
而且楊簡幾次詢問,爲何父母不傳授自己武功,這一方面證明了趙父趙母確實會武,也又出現一個疑問,爲何不傳呢?
楊簡拿出的兩本秘籍雖然還沒觀看,但聽他所講其中威力,必屬絕世功法,那四照神功說不定就是八大世家楊家的核心武學!
可再一個疑問出現,自己不是楊家人,楊簡爲何給自己這門功法?
按照楊簡所說,非楊家嫡系子弟不能傳,非嫡系子弟裡的精英不能傳,自己一個外姓人,他怎會冒此大不韙給自己這門武功?
其中有什麼秘辛?趙母怎麼離開的楊家?趙父當年又是何身份?太多的謎團,太多的奇怪之處。
所以,統統不對勁,沒有一個對勁,雖然都是真實人物事情,但卻全不對勁。
趙倜這時微微闔上雙目,唯一破局的辦法就是那個世界的自己覺醒記憶,或者說是自己的神魂覺醒,這樣才能夠着眼全局,一點點解開所有謎團。
不過之前和諸葛青青在小樹林時,頭腦之中有過那麼霎時的清明,這麼看來並非是不會覺醒,而是需要時間,或者觸發什麼條件,才能夠醒悟自我,雖然不知要用多久,但總是有希望的。
如退其次的話,也必須得習武,那個世界的危險程度更甚這裡十倍百倍,不習武的話難以自保,神魂受損可就追悔莫及了。
但好在剛纔離開之前,那個世界的自己鬆動了心念,找出秘籍觀看,下一步說不定就要開始練習,這倒是叫他微微鬆了口氣。
趙倜心中正在不停思索,忽然幻陰真氣異動,從十二重樓第八層內,直接向上竄起,進入了第九層生死玄關之中。
他急忙凝神靜心,開始梳理這真氣,幻陰真氣根本沒在乎盤踞於九層的法力,而是直達生死玄關上方,對第十層勾陳牢躍躍欲試。
趙倜見狀不由皺眉,感覺還是先壓一壓,畢竟天色已經快亮,一但這時突破第十層,那麼極可能再次進入另外一個世界,唯恐耽誤營中議事,陣前軍情。
他起身下榻,叫門外守衛軍兵煮了壺茶水,邊喝邊至天色大明。
然後收拾吃飯,喚衆將聽斥候探馬消息,接着點了幾萬兵馬,繼續去燕京城前觀看誅仙劍陣。
如此三天過去,每日重複事情,第四天上午剛從誅仙陣前回來,忽然有軍兵來報說王語嫣到了,正在南營門外。
趙倜聞言眯起雙眼,自己叮囑王語嫣幫忙守護涿州,對方蘭心慧質,必然不會擅離職守,除非是……逍遙子來了!
一想到逍遙子過來,他不由神情微微變幻,該來的終是要來,太上、元始、通天三人終要重聚,這莫非宿命不成,該躲的躲不掉,該見的遲早會見。
不過此刻對方來了正好,不然還集不齊破誅仙陣的四人,如今方纔是破陣有望。
他叫校兵去喊慕容龍城與林靈素,看兩人過來後笑道:“二師兄過來營外了。”
林靈素聞言一怔,慕容龍城道:“殿下,是那逍遙子來了嗎?”
趙倜看了他一眼,慕容龍城自東京大牢中醒來已久,但記憶卻遲遲沒有回覆,也不知道看見了逍遙子會不會被叫醒回憶。
他微微一笑道:“大師兄,大師兄一會兒見到二師兄,若是想起些什麼來可萬萬不要生氣。”
慕容龍城深吸一口氣:“殿下,我聽見這個名字就氣不打不一處來,可能之前與其有怨,交手爭鬥過,不過既然已經覺醒了前世,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知道對方是二師弟,今世之事自然一笑而過,不會往心中去的。”
趙倜道:“大師兄能如此想就好,畢竟自己兄弟,同門手足,什麼事情不能坐下好好談呢,同門之誼重過一切啊,前世方爲真身,今生不過磨練罷了,大師兄不必將這一世的事情放在心上。”
慕容龍城道:“殿下說的對,同門之情重過一切,這一世不過是入世磨練,任何事情都過眼雲煙,一笑而過,我不會放心在心中的。”
趙倜嘴角揚了揚,意味深長道:“這可是大師兄說的,可要記得啊。”
慕容龍城道:“殿下多慮了,我又怎會食言,何況還有三師弟在此見證,我斷然不會和逍遙子糾結前事的。”
趙倜笑道:“如此甚好。”
說着出帳,直向營盤南門而去,片刻到達。
這時就看大營外遠處正站着一個明媚少女,生得絕色容顏,仙姿玉色,宜喜宜嗔,穿鵝黃衣裙,揹着只碎花小包,正是王語嫣。
而就在王語嫣後面三丈之處,正有一名藍衫文士負手站立,面無表情,微微仰頭看天。
王語嫣此刻望了過來,一眼瞅見趙倜,不由欣喜地道:“殿下……”
趙倜點頭,然後叫軍兵打開營寨大門,命校兵引二人進入,畢竟營前有各種消器機關,需要一一繞開。
幾十息後二人進入寨中,王語嫣撲了過來,伏於趙倜懷內,低聲道:“殿下,嫣兒再也不離開殿下了。”
逍遙子在後面見狀重重冷哼一聲,隨後目光落於慕容龍城身上。
慕容龍城虎目圓睜,上下打量逍遙子,越看臉上怒意越甚,但神情之間也越是迷惘。
逍遙子不屑道:“你怎在此處?”
慕容龍城本來看他就心中不愉,此刻見出口無禮,表情倨傲,不由得心中愈發着惱,但想到之前趙倜之言,便只是臉色陰沉,沒有開口,只想着回營之後坦明身份再做交談。
逍遙子瞧他不語,淡淡道:“手下敗將!”
慕容龍城聽聞這話,卻是再也無法忍住,皺眉道:“什麼手下敗將?”
逍遙子道:“曼陀山莊,連續打了半年之久,陣陣敗北於我,還不是手下敗將嗎!”
慕容龍城臉上現出一絲茫然,道:“曼陀山莊……陣陣敗於你?曼陀山莊是什麼地方……”
逍遙子眼神上下打量他,語氣有些異樣道:“這是失憶了嗎?還是故意裝作忘記,曼陀山莊都不知了?那你們慕容家的參合莊呢,是否也不記得了?”
“慕容家的……參合莊?”慕容龍城聞言神色一點點生出變化,最後陡然一變,鬚髮都無風張揚了起來。
趙倜在旁見狀不由摸了摸下巴,輕咳了一聲。
這時慕容龍城轉過頭來,望向他,聲音顫抖地道:“殿下,小師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