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倜看着慕容龍城：“大師兄。”
慕容龍城聲音顫抖：“你，你，原來是你！”
趙倜點頭：“大師兄，是我。”
慕容龍城整個身體都在哆嗦：“你……騙得我好苦！”
趙倜露出一絲惆悵：“大師兄，此話過於嚴重了。”
慕容龍城臉色蒼白，瞬間彷彿老了十歲都不止，語氣淒涼而悲愴：“你騙我一次不說，居然還騙我第二次，而且一回時間比一回長，殺人不過誅心，你這簡直是要叫老夫形神俱滅，破化成灰啊！”
趙倜嘆氣道：“天道悠悠，人生若浮，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大師兄過於着相今生身份事情了，剛纔不還說今生不過煙雲，全都付之一笑嗎……”
“你，你，那怎又一樣……”慕容龍城咬牙道：“你不止欺騙我身份，隱瞞自己的身份，僞造我的背景利用於我，這也就罷了，可你騙我武學，騙我法術，騙盡我無上神通，騙我代師父收徒，認你爲小師弟，你……”
“大師兄錯了，代師收徒這種影響古今未來，影響時間長河的因果之事豈能因騙而產生？”
趙倜輕輕搖頭：“難道大師兄忘記了嗎，夢中師尊已然稱呼有徒四人，師兄爲長，我則爲幼，時間的河流早便悄然改變，過去的時間之線已經分出了一條岔路，冥冥之中宿命更改，我已存在於遙遠的過去之時，已是師尊的小弟子了。”
慕容龍城聞言不由微微閉上雙目，神情之中透露着一股痛心疾首之意：“任你說的天花亂墜，地涌金蓮，冬雷震震夏冰雪，我也不會再相信你哪怕一字一句，一分一毫了。”
趙倜道：“師兄何必做這般無謂消耗，須知此事已融入過去時光河流，不可變，不可換，不可更，不可改了。”
慕容龍城身上衣服無風自鼓，瞬間如同一隻圓球，發出獵獵做響之聲，不絕於耳，情勢甚爲驚人。
趙倜面色不變，聲音波瀾不驚：“七步干戈，兄弟鬩牆，同門相殘，師兄想要對師弟出手嗎？”
慕容龍城看着他，久久不動，目光之內情緒複雜，半晌之後忽然大叫一聲：“我，我回營去了，你好做，好做……”
接着，身上的衣裳如同捅破了皮的氣毬，“噗”地一下癟了回去，身形晃了兩晃，彷彿帶着無盡的蕭瑟，向着自己居住營帳掠走。
趙倜看着他的背影，面無表情，幾息之後瞧向一旁的逍遙子和林靈素。
逍遙子雙目微微眯縫，神色若有所思，開口道：“原來如此……”
王語嫣在邊上好奇道：“曾祖父，什麼原來如此？”
逍遙子衝她點了點頭，接着望去趙倜：“慕容龍城是前一世的太上大師兄，宋王你則是直接插入時光長河，逆改了過去的小師弟，對也不對？”
趙倜笑道：“二師兄果然天資驚人，只看我與大師兄的對話便猜出事情來龍去脈，確定我們的身份，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逍遙子微微露出一絲自得問道。
“只不過我雖然與大師兄那般講，但還是有所疑問，不知二師兄可否與我解惑？”趙倜悠悠地道：“大師兄說夢中師尊改言一門四人，我等變爲師兄弟四個，看似由過去之時已經產生變化，但……過去不是永恆不動的嗎？爲何還會出現此種事情？”
逍遙子聞言容色不由一變，立時陷入到了沉思之中，旁邊林靈素神情也露出大惑不解，同樣開始思索起來。
趙倜負起雙手，眉頭微微皺起，這是他百思而不得答案的事情。
過去永恆不變，那麼理論來說，即便太上代師收徒，因果也只存於當下與未來，不可能逆時間長河而上，影響到過去。
但慕容龍城在夢中，尚未出山之時，處在洪荒歲月裡，鴻鈞道人卻和他們三人改口，言是一門四人了。
那夢境乃爲三人輪迴之中前世記憶的投影，胎中之謎的解惑，都來自遙遠的前世，並非當下憑空滋生。
也就是說，太上代師收徒的事情，直接扭轉了過去，更改了過去，這根本就是不大可能之事，過去永恆，不會發生任何的變化變動。
“過去永恆不動……”逍遙子這時緩緩搖了搖頭：“不對，過去確實永恆不動，但師尊他……”
“師尊作爲掌控宇宙一切法則的天道，推演了無窮的未來變化？”林靈素忽然開口道。
逍遙子瞅他一眼：“過去永恆不動，未來又無窮變化，那麼師尊在過去之時推出未來萬般可能，極盡的變數，其中有一種就是小師弟在未來的某一刻到來了……”
“嗯？”趙倜伸手摸了摸下巴：“於永恆不動的過去，推衍未來種種變化，有一種是我來了？”
逍遙子點頭：“既然過去永恆不動，那麼應該就是這樣，師父推出了無數可能，說不定以恆沙之數億萬記，全都隱藏於冥冥之中，一旦觸發某一種，便於過去記憶的投影之內顯現，其中小師弟的這個可能出現了，所以在過去記憶投影中觸動，隨後我三人的夢中就出現了小師弟。”
推測出未來某一種可能？趙倜想了想，這恐怕不是推測吧，未來可能無窮盡數，若是如此，應該並非是推測，而是計算了。
鴻鈞道人在過去之時計算了未來無數年無盡歲月中的無窮兆億可能，窮之計算盡頭，就是將能算到的全都演算出來了，然後埋藏於舊日的長河，未來不管觸發了哪一種，都會在三人的夢境投影之中進行修正改變。
鴻鈞作爲盤古宇宙的天道，封神炎黃世界的規則，這點還是能夠做到的。
只不過……鴻鈞道人現在何處？是依舊還作爲天道的存在，還是同三清一樣，發生了什麼變故，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呢？
趙倜看着逍遙子道：“二師兄，大師兄和三師兄的夢境都做至封神之事止，不知二師兄……”
逍遙子聞言露出一絲唏噓，道：“我也是做至那時便停住沒有後續了，不知後來究竟發生何事，才導致了我三人的轉世重生。”
林靈素道：“我總感覺還會繼續做前世之夢，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纔開始出現。”
逍遙子打量他一眼：“你怎麼三魂少了兩魂呢？居然也能活這麼大，還修煉到了十二重樓？”
林靈素聞言頓時不樂道：“二師兄這是什麼話？甚麼叫做我怎麼也活這麼大？”
逍遙子哂道：“不會是轉世之時，另外兩魂脫離自立門戶，此刻變成了另外的兩個人吧？那樣你並不算是通天，你們三個中將來只能存有一個，然後三魂合一，纔是真正的通天，才能夠修行晉境。”
林靈素恨恨地道：“三魂合一，也必是我爲主魂，另外兩個被我吞噬而已。”
逍遙子哼了一聲：“那兩個也是這麼想的，此刻說不定正在商議怎麼找到你吞掉，我看你修爲不高，恐怕勝算不大，這般下去必然叫那兩個加害了，然後由那兩個再爭一爭高低。”
林靈素頓時臉色白了白，道：“我……二師兄現在什麼修爲了？”
逍遙子微微仰頭望天，緩緩地道：“我不過纔是十二重樓大圓滿，將要踏入道宮的境界。”
“什麼？”林靈素大吃一驚：“二師兄都已經十二重樓圓滿了？”
逍遙子淡淡道：“本以爲我修行有些慢，但看了你的境界之後，發現我其實還算快的。”林靈素神色變化，忽然道：“二師兄，之前大師兄和我猜測，我那另外兩魂極可能並沒有轉世，甚或現在境界更高。”
“沒有轉世嗎？”逍遙子沉吟道：“那境界必然會極高了，雖然不復聖人之境，但道宮境界是肯定的，甚至還可能是道宮高階之境……”
“會那麼高嗎？”趙倜聞言道，另外兩個通天境界高可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對方是敵非友。
“高又如何？”逍遙子毫不在意地道：“我等聖人因何轉世？必然是身受重創，轉世以求自保，叫神魂不受什麼嚴重傷害，這並非便是壞事，反而身受重傷而不轉世，強行……”
“強行苟延殘喘，必然會引發諸般後續不利，諸種後遺之症出來？”林靈素眼睛一亮，急忙道。
逍遙子道：“你還算有點腦子，至少選擇了轉世重生，這便比另外兩魂要強上許多。”
“那是自然，我既選擇了轉世，那便是真正的通天，另外兩個蠢貨說不定躲在哪裡在強壓傷情，這麼多年下來，說不好都變成一副什麼鬼樣子了，恐怕枯守一地，連動都難動呢。”林靈素略微有些得意地道。
趙倜這時看了看二人：“兩位師兄，去大帳中說吧。”
王語嫣也道：“曾祖父，別在這裡站着了，去營帳好了。”
隨後片刻，幾個來至中心帥帳之內，接着坐定，趙倜叫人煮了茶水，道：“大師兄不在，我去請他過來。”
逍遙子道：“他鬧老兒脾氣，片刻想通就好，這乃冥冥之中早便有定數之事，恆沙之數無窮可能，又豈是他能避掉？”
趙倜看了逍遙子一眼：“只怕大師兄沒那麼好糊弄……”說完，起身出帳而去。
林靈素忽然道：“若是無窮，豈非如何都是對的？”
逍遙子道：“自然如此。”
林靈素道：“那……之前所言的推演？”
逍遙子微微閉上雙目：“誰知道呢，過去永恆不動，也只能這般解釋，莫非你有什麼旁的見解？”
林靈素忙搖起頭：“沒有，沒有……”
趙倜一路向着慕容龍城所住營帳走去，到了門前推門進入，只看慕容龍城也不知從哪裡弄得酒來，正坐在桌邊沒菜乾喝。
看他進入，慕容龍城只當沒瞧見，仰頭自罰了一杯。
趙倜笑道：“有酒無菜，獨酌何意？我來陪師兄喝上一杯。”
慕容龍城不理他，也不說話，自顧自地又滿上了一杯。
趙倜喊來帳外軍兵，吩咐道：“去煮羊肉，烤羊肉，燻雞，烤魚，煮青豆過來，再拿上好陳釀，速度要快。”
兵丁領命出去，慕容龍城看他一眼，繼續自己吃酒。
沒過多時，外面將酒菜送進，擺了滿滿登登一桌子，香氣撲鼻，瞬間就瀰漫了整座大帳。
趙倜道：“大師兄，一起來吃。”
慕容龍城臉色黑了黑，並不動筷，而是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趙倜看他沉默，也不繼續再讓，自家笑眯眯吃喝起來。
此刻酒菜不停散發香氣，簡直叫人食指大動，慕容龍城在桌子之後面色越來越難看。
他幹飲着酒，對面趙倜卻大口吃肉，甚至還拽下一隻雞腿就那麼拿着啃上，叫他臉皮不由自主一陣抽搐。
過了片刻，就聽“砰”地一聲響，卻是他伸手拍案，鬍鬚都在顫抖：“你，你實在是欺人太甚……”
趙倜嘆道：“師兄，今世之事乃冥冥之中早定，是師尊早便預料出來的，不然你覺得爲何會在夢境之中顯現？就算我也是跟隨那天意而動罷了，如浮萍一般，全無自己主意，所以師兄又豈能怪我？”
慕容龍城目光炯炯看他，道：“莫非又拿言語欺我？這幹師尊何事？”
趙倜道：“我何時主動欺瞞過師兄，全是天之意，全是天註定罷了。”
“什麼天意？”慕容龍城道：“你又要巧舌如簧騙我了嗎？”
趙倜搖了搖頭：“我說了都是師尊之意，師尊乃爲天道，師意即是天意，師兄想想夢中師尊爲何改口說一門四弟子？師兄難道真以爲是代師收徒影響了過去嗎？”
“難道不是嗎？你哄瞞我代師收徒，自然夢中有顯，成了一門四人。”慕容龍城氣呼呼地道。
“師兄差矣。”趙倜道：“雖然師兄此時不比前世聖人之境，但也當知過去永恆不變，現在怎好能影響過去呢？”
“那你之前不是說當下之事已融入時光長河，你已存於過去……”慕容龍城道。
“我和二師兄三師兄後來琢磨應該並非如此，畢竟過去永恆不會變動。”趙倜道：“合該是師尊預料到了未來我會出現，所以早將我入門這件事情埋進冥冥之中，只待我入門後便會觸發，以夢境展現，所以……”
“所以什麼？”慕容龍城皺眉道。
“所以，我入門實乃師尊之意啊，因爲師尊早就料到此事，卻未以大神通在時光長河之中加以阻止，師尊是默許的，甚至可以說是師尊在背後促成了此事。”趙倜道。
“你，你哪來的這般神乎其神說辭，我……”慕容龍城瞪眼想了半天，卻想不出半點反駁的言語。
趙倜笑道：“既是師尊之意，大師兄莫非還要違逆嗎？”
慕容龍城看着一桌子酒菜，對方一副吃的心滿意足表情，氣道：“我不信！”
趙倜這時拿出綢帕擦了擦手口，起身過去拽住慕容龍城：“大師兄有何不信？走走走，和我去見二師兄三師兄，他們也都是和我一樣的看法，到時再擺下酒菜，我們同門四人吃酒詳談……”
“我，我不去，他們必然都已被你收買，我……”慕容龍城急忙推脫。
可趙倜哪容他抗拒，連拉帶拽，便將他扯出了營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