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幹什麼？”
林抱月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知道後世發展的嬴抱月更是有了不祥的猜測。
能讓嬴帝連皇位都不要了的心願到底是什麼？
這世上又有什麼能夠超過世俗皇權的誘惑？
“寡人記得問過你那個問題，”嬴帝淡淡道，“你修行的目的是什麼。”
“我也說過，”林抱月平靜道，“我是爲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可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護住麼？”
嬴帝嘲諷一笑，“你和你師父已經幾乎修行到了境界的巔峰，卻還是那麼無力。”
“不光是你，連獸神都是如此，”嬴帝淡淡道，“連神靈都會死，這修行一道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寡人過去常常想，修行到底是爲了什麼，”嬴帝一臉厭世的模樣，“寡人明明已經參透了修行的所有奧妙，卻無法成爲人神。”
“天賦？到底什麼是天賦？”
“既然什麼都是出生的時候就決定的，那麼苦心修煉又有什麼意義？在修煉的過程中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更是愚蠢至極。”
這樣的話從修行境界的創始人口裡說出來，格外的恐怖。
林抱月盯着嬴帝的眼睛，忽然意識到他有些不對勁。
嬴帝瞳仁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一探一探的，漆黑漆黑的。
那是什麼？蟲子？
“等等，你……”
林抱月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正要發問，嬴帝忽然提高聲調，“蘇兒死去之後，寡人終於明白，寡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驟然聽到嬴蘇的名字，林抱月渾身一個激靈。
“你想要什麼？”
“寡人年輕的時候想要收復四海，當天下之主，可真當了天下之主，餘生卻無法走遍天下。”
“後來寡人希望嬴氏的基業能千秋萬代地傳下去，結果長子卻英年早逝。”
嬴帝淡淡道，“昊兒那個傢伙，無法守住祖宗基業的。皇位傳給他，大秦遲早要完蛋。”
林抱月震驚於嬴帝能看清這件事。
但仔細一想，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嬴帝眼中劃過一抹厭惡，“既然老天如此待寡人，寡人又爲何要順應天意？”
嬴抱月已經猜到了嬴帝想要什麼，八年前的她也猜到了。
“所以你想要的，”林抱月從椅子上站起身，“是你一個人的千秋萬代？”
凌霄閣內一片寂靜，但寂靜之中，嬴抱月聽見了暗流涌動的聲音。
嬴帝瞳孔後藏匿的東西，不是蟲子，而是今生她很熟悉見過很多次的東西。
黑泥。
嬴帝笑起來，他逐漸控制不住自己的笑聲，有黑泥從他的眼眶溢出但下一刻又像蟲子一樣縮了回去。
“沒錯，寡人不需要子孫千秋萬代地傳下去，”男人嘴角揚起，“寡人自己千秋萬代地活下去，不就行了？”
長生啊……
林抱月靜靜注視着眼前這個已經陌生無比的男人。
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願望。
從古至今哪個君王不想要長生不老呢？
嬴帝作爲天下之主，那麼拼命鑽研修行之道，林抱月之前就很清楚，他想要成爲人神從而長生不老。
但願望只是願望，一般的帝王也就求仙問道而已。
可嬴帝目前的模樣……很顯然已經入魔了。
但他卻不是一般的瘋魔，目光清晰得可怕，居然像是把這件不可能之事當作朝政處理一般。 這恐怕是他唯一和那些昏君不一樣的地方。嬴帝沒有去輕信什麼道士方士，反而自己在有條理地謀劃這件事。
“你想要如何長生？”
林抱月面無表情地問道，“把我煉成丹藥嗎？”
她倒是很好奇，嬴帝到底想把她怎麼樣？難道真像對待唐僧一樣燉了嗎？
“你的神魂倒是可以煉成丹藥，不過你本人，”嬴帝淡淡道，“你有更大的作用。”
“你是找到了什麼方法嗎？”林抱月問。
以她對嬴帝的瞭解，凡事沒有把握他不會下手。
說實話如果真的殺了她就能助他長生，那嬴帝早就會下手。
他和那些被方士哄騙的昏君不同就在於此，這個人的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她還記得師父之前對嬴帝的形容，這人是個有“科學家精神”的人。
雖然這個評價可謂古怪至極，但嬴帝的確當得起這種評價。
“寡人的確找到了方法，而且已經在神獸身上得到了驗證，”嬴帝打量着林抱月，“寡人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的確已經做好了準備。
甚至連自己世俗的身份都捨棄了。
林抱月沉默地站在書案邊，擡頭看了看頭頂。
在嬴帝選擇“駕崩”來脫離這個世界之時，這件事就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你說嬴昊會毀了這個國家，可你也已經‘駕崩’了。”
林抱月擡起頭直視着嬴帝的眼睛，“你打算如何控制這個國家？”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了，”嬴帝微笑着望着她，“寡人很感謝你和你師父助寡人獲得天下，而你們今後也將繼續助寡人當這個天下之主。”
“千秋萬代，代代不息。”
林抱月的後背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疙瘩。
“怎麼幫助？”
“你會成爲寡人的一部分，而你的師父，會成爲這個國家的一部分。”
男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地下宮殿迴盪，詭異，陰森，又淒涼。
隨着他的聲音響起，林抱月的腳底下亮起血紅的暗光。
林抱月低下頭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陣法圖案，這樣複雜的陣法只有嬴帝能夠畫的出來，但即便是他，也不是短時間能畫出來的。
這是一場精心籌備了許久的儀式。
一場獻祭一名火法者的儀式。
在陣法亮起的瞬間，林抱月的雙腳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牢牢束縛在了地面上，哪怕以等階二修行者的力量都無法掙脫。
“寡人原本是爲了你師父設計的這個陣法，不過用在你身上也十分合適。”
嬴帝端詳着林抱月身上的祭服，“不得不說，你和她真的太像了。”
“她無法陪在寡人的身邊，但有你也足夠了。”
“你將永遠陪在寡人的身份了，”嬴帝微笑着朝她一步步走近，“生生世世，永不超脫。”
林抱月的全身都被暗紅色的陣法紋路所束縛，她察覺到了自己神魂被剝離的痛楚。
濃重的黑暗朝她襲來。
她聽到了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諸神厭棄，不復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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