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一章 決裂

初夏,正是萬物蓬勃欣榮時節,頭頂上和周圍的樹木的葉子已經非常的濃密了。正五月中,左近多載的槐樹樹冠中槐花怒放,白如雪蓋一般。空氣中帶着一股槐花的甜香之氣瀰漫,嗡嗡的蜜蜂繞樹而飛。此情此景,靜謐安然,讓人心境極爲平和。但林覺卻心裡明白,方敦孺此來絕非是無事前來,必是帶有什麼意圖了。因爲以方敦孺的脾性,他絕不可能主動來看望自己,這一點林覺最清楚不過。

方敦孺在一棵大槐樹下站定,擡頭看着滿樹白白的一串串的槐花出了會神,緩聲開口道:“詩云:往年六月蟬應到,每到聞時骨欲驚。今日槐花還似發,卻愁聽盡更無聲。 又到了蟬鳴槐花開的時節了,時間過得好快啊。林覺,你瞧這槐花像不像是人的白髮,想想人的一輩子還真的短暫,青絲白頭,眨眼一瞬。認真想來,頗有些了無趣味。”

林覺笑道:“先生何出此言。記得松山書院後山也有一棵槐樹,每年五月中之後滿樹槐花,先生那時候說的是:槐花催我老,我自不解意。六月時盡後,滿樹皆青絲。槐花確實像白髮,但過了六月它們便落了,那時候豈不是滿頭青絲,蓬勃欣榮麼?”

方敦孺呵呵一笑,回身看着林覺道:“你倒還記得清楚。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山中無日月,紅塵之中方知時光荏苒。我說一輩子短暫可不是哀嘆什麼,而是要提醒自己,時光寶貴,需得珍惜。少年時覺得年歲還早,往往蹉跎歲月,不知珍惜。但一輩子彈指一揮,老來無所建樹,便會後悔以前不知時光之珍貴了。”

“所以先生纔會出山,纔會做一番事情,便是不想蹉跎時光。”林覺輕聲道。

方敦孺微微點頭,看着林覺輕嘆道:“你還是懂我的,這世上懂我的人不多,你算一個。可惜啊,可惜。”

方敦孺沒說可惜什麼,林覺也沒問他可惜什麼。其實可惜的事不言自明。可惜的是雖然彼此欣賞,但卻最終走上殊途,道不同,以前的感情也破裂的七七八八了。兩個人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很多話其實都在不言中。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四周靜謐安寧。風吹過,樹葉嘩嘩的輕響,幾朵槐花花瓣緩緩飄落,落在林覺和方敦孺的肩頭。方敦孺看着肩頭上的幾朵槐花沒有動作,林覺卻伸手一掃,將它們掃落地上,落在灰塵之中。

“嗯哼!”方敦孺咳嗽了一聲,臉上的表情變的凝重了起來。

“林覺,你可知老夫今日來找你所爲何事?”方敦孺扭頭問道。

林覺躬身道:“學生不知。”

方敦孺擺手道:“你不必自稱學生,你已經不是我的學生了。”

“學生明白。”林覺道。

方敦度翻翻白眼,不再在此事上糾結,沉聲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來找你的用意。我是爲了你岳父樑王爺殺人一案而來的。皇上命我和刑部大理寺幾位官員負責徹查此事,想必也已經知道了吧。”

林覺吁了口氣,果然如此。見到方敦孺的那一刻,林覺便知道他是爲此事而來的。

“學生知道。”林覺道。

“那就好,你從杭州回來,那件事你全程在場目睹,你是目擊者,也是當事者之一,所以老夫必須要從你這裡查起。但老夫不想以官身來找你,那會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故而今日我微服前來,想提前和你進行一番溝通。”方敦孺道。

林覺明白了,方敦孺是要在正式傳喚自己問詢之前來見自己,以私人的身份來見自己。所謂的迴旋餘地,無非便是想要勸自己說出真相。一旦正式傳喚,那麼便無商量和交易的可能了。說的話也不能更改,所以他想要提前來見自己,達到某種他希望的目的。

“有勞先生了,先生想問什麼?”林覺道。

“自然是這件事的真相了。樑王的請罪摺子今日上午廷議上皇上拿出來給羣臣都瞧了,說實話,所謂誤殺的理由簡直是在哄三歲孩兒。那個理由傻子纔會信。我只想你告訴我,樑王是怎麼溺殺康子震的?是不是康子震催繳助役錢的事情惹惱了他?”方敦孺瞪着林覺道。

林覺咳嗽一聲,張口欲言。方敦孺卻突然伸手打斷了林覺,沉聲道:“林覺,老夫希望你想好了再回答。其一,我今日來見你,是因爲你我畢竟師徒一場,老夫承認對你還是有情義在的。無論如何,這是無法割捨的。你師母……還有浣秋,她們對你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所以我不希望你牽扯到這件事裡邊去。不希望你犯迷糊。其二,你要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這可絕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樁殺人案子。殺的是朝廷四品大員,殺的是推行新法的要員,這是對大周律法的公然藐視,更是對新法的瘋狂攻擊。其性質非同小可。這不是我說的,這是皇上認可的,朝廷定性的。你要明白這一點,萬萬不能犯糊塗。”

林覺心中暗歎,什麼叫恩威並施,這便是了。感情牌和恐嚇一起用上,甚至再提師母和師妹,這已經不是方敦孺第一次這麼做了。或許他是真心的,但拿感情做文章,讓林覺生出一種無端的厭煩之感。

“先生放心,林覺都明白。這件事即便先生不說,學生也知道嚴重性。先生和師母師妹對我視若親人,自然不希望此事跟我有瓜葛。我都懂。”林覺輕聲道。

“好,你都明白就好。那我也不多說了。林覺,老夫其實這段時間也不好過,總在想之前的事情。老夫在想,等忙過了這段時間,你去家裡吃頓飯去,我們也好開誠佈公的談一談。或許……或許……你我之間的關係……尚有可爲之處……”方敦孺輕聲道。

林覺緊皺眉頭,心中翻騰。若是在以前,聽到方敦孺說出這句話,那必是夢寐以求之事。但是現在聽着這話,林覺卻是心中煩惡之極。因爲他知道,這並非方敦孺真心之言,而是他權宜之語,自是來矇蔽自己的。林覺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方敦孺變的太厲害了,已經讓自己認不出他了。林覺都有些懷疑,面前這個方敦孺是不是披着一張面具的另外一個人,他和在松山書院的那個方敦孺早已判若兩人。

“你說吧,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方敦孺負手道。

林覺吸了口氣,開口道:“我知道先生想要聽什麼樣的話,可是抱歉的很,學生無法讓先生滿意了。不管滿朝文武信還是不信,康子震確實是被王爺誤殺的。具體經過,王爺的摺子裡已經寫的很清楚了,我便無需贅述了。我倒是想跟先生說說這康子震。藉着推行新法之名,在杭州鬧得雞犬不寧。這一次,便是他闖到樑王爺的座船上去搜查。我夫人身懷有孕,差點被他驚了胎氣。此人囂張跋扈到如此地步,就算是王爺真的殺了他,也是他死有餘辜。先生,你該約束這些人了,這麼鬧下去,遲早天下會大亂,百姓會……”

“住口!”方敦孺臉色鐵青的怒聲制止林覺再說下去,他萬沒想到,之前的一番言語都是白說了,一番感情牌也是白忙活了。林覺非但不識時務,而且居然又對新法和推行新法之人指手畫腳了。

“林覺,我沒想到你如此固執。你以爲我是來求你的麼?我是來救你的纔是。此事你脫不了干係,現在你只有轉爲污點證人,證明郭冰蓄意謀殺,你才能脫罪。明白麼?一旦我開始正式查勘此事,便一是一,二是二,再無回頭。所以今日老夫纔來找你單獨私下裡說話。沒想到你居然是這般態度。真是教人寒心,教人氣憤。”方敦孺喝道。

林覺輕聲道:“先生,這麼多年相處,您難道還不知道林覺的爲人麼?您難道還不瞭解學生的品性麼?這一趟你本就是多餘來啊。你曾經教導學生的那些話,學生都記着呢,可是先生你忘了。先生自己就是鐵骨錚錚,倔強不羣之人,你今日來豈非是徇私麼?這可不是先生的作風。學生沒變,先生倒是變了。該寒心的是學生,而非先生您纔是。”

“放肆!你說什麼?簡直不識擡舉,不可理喻。林覺,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是否決定對抗到底?是否非要跟老夫作對?”方敦孺厲聲大喝,聲音驚的樹頂上棲鳥飛起,驚叫遠遁。

林覺躬身長鞠一禮道:“先生,我自有我行事準則,倒不是要跟誰作對。和先生作對的也不是我,而是先生自己。先生得失心太重,功利心太重。想要報效朝廷,想要青史留名,甚至想要爲萬世開太平,這些都沒有錯。可是先生,要做到這一點,先生的能力還不夠。與其如此,何必勉力爲之,爲難自己,也爲難別人?最終倘若功敗垂成,倘若不但沒能爲天下做事,反而亂了天下,害了百姓,到那時先生豈非身敗名裂?與其如此,還不如碌碌一生,總好過讓人唾罵。”

方敦孺臉色煞白的看着林覺,他怎能想到林覺口中居然說出這種話來。林覺太放肆了,這是把自己當什麼了?這是在教訓自己啊,在給自己教誨啊。瘋了,這傢伙真是失心瘋了。他把自己當什麼了?簡直太可笑,太瘋狂了。

“哈哈哈哈,林大人,老夫今日受教了。老夫巴巴的跑來,便是來聆聽你林大儒教誨,教我做人的道理的。好好,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既如此,老夫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我之間已經再無可言之事。夏蟲不可語冰,當老夫這一趟白來了。老夫會記住今天的,你也記住今天,時間會證明一切。”方敦孺大笑起來,拂袖而走,連拱手道別都沒有。

林覺也覺得自己的話太重了,但他適才確實是着急了,他很想讓先生清醒過來,不要陷入狂熱之中。他想用這些話刺激方敦孺,但現在看來,適得其反。然而林覺並沒有覺得後悔,該說,該忍的,該讓的,他都已經做了。還是無法讓方敦孺醒悟,自己也已經盡了弟子之責了。

林覺也明白,從今日開始,自己和方敦孺之間便是徹底的決裂了。若說之前方敦孺對自己或許真的有很多的不捨和師生情誼的話,那麼今日起,便再也沒有了。方敦孺和嚴正肅的性格急如烈火,倔強耿直。換句話說,便是執迷不悟,冥頑不化。合則用不合則棄,典型的一切以自己的標準度人。所以他是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了。

林覺站在槐樹下,看着一陣風般快速離去的方敦孺的背影,緩緩拱手,長鞠一禮送別。

“方先生,珍重吧。你我道不同,無法爲謀。我雖是您的學生,但恐怕也不得不和您作對了。因爲,我知道你是錯的,我是對的。因爲我見的比你多,知道的比你多。而你,並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林覺輕聲說道。

方敦孺的身影消失不見,林覺在槐樹下的蟬聲裡站了片刻,整整衣冠,挺胸昂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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