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布拉德·史密斯看的很清楚。他甚至猜到了這兩人想要說什麼。
無非是三家把這些年各自研究的量子技術都拿出來，看能不能在短期內做出能跟華夏量子模擬技術差不多的計算來。
甚至不需要有太極系列計算機那麼強大的能力。只要差距不算太大就差不多了。
但布拉德·史密斯來華夏之前專門開了一次會，跟微軟的那些研究量子芯片的科學家們關着門聊了一下午，得出的結論非常悲觀。
起碼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造出通用型的量子計算機還是一個夢想。不管是硬件層面還是軟件都還差的太遠。
要設計出匹配的量子硬件難度太大。所以暫時想要實現通用量子計算，只能藉助喬喻的模擬理論。
但這還不是最扎心的。
真正讓布拉德絕望到即便感覺被羞辱也要留在華夏等着跟喬喻見面的是微軟首席科學傢俬底下跟他說的那番話。
“不要想了，布拉德。現在不止是微軟不行，就是把所有都加起來也不行！甚至更退一步，就算我們在實驗室裡把新一代量子硬件計算機組裝出來短時間內不可能實現工業化量產的。
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我們脫離了華夏，根本找不到穩定的供應鏈。不要相信最先進的量子技術在我們手裡那種鬼話。
你應該多跟被派去華夏的那些科學家們交流，現在他們纔是量子算法跟量子技術方面的專家。華夏人敢於邀請你去參加這次產品發佈會，是因爲他們的研究足夠領先。”
所以聽到大衛·霍普金斯的話，他不光不覺得這是唯一的出路，甚至覺得很好笑。
“你是什麼意思布拉德？”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說的都是正確的廢話！很不幸運，我們現在面臨的情況是全方位的落後。你們應該多聽聽科學家怎麼說的，而不是想當然。
最簡單的，如果英特爾現在開始轉型，設計適應量子計算機的超級芯片，你們能動用多少資源去從無到有建設那個龐大的供應鏈？有完整的思路嗎？
就算你們現在有完整的思路，請問需要花費多久時間去研究量子芯片批量製造，以及調整好整個供應鏈系統？
又需要多久去把上下游廠商都給捋順？我們三家團結起來能有這種動員能力嗎？別說現在白房子裡的人不站在我們這邊。
就算他們站在我們這邊，我都懷疑是否能有何種組織能力！再退一萬步，就算我們真有這種能力，你們願意把專利免費讓出去嗎？
再假如以上問題我們都能想辦法解決，那麼時間呢？華夏人會給我們這麼多時間去慢慢研究，佈局嗎？
你們是否想過作爲量子模擬作爲一種新的計算機技術，華夏人可能讓已經失效的摩爾定律重新開始生效。
哪怕只是每年性能提升一倍，五年後的量子模擬計算機能做些什麼我都不敢想了！那個時候我們的量子計算機能設計出工程機就很不錯了！
當然，我不是要刻意在針對兩位。如果你們不贊成我所說的，請拿出具體的數據或者事實來反駁我，甚至我其實真的非常希望你們能夠說服我還有機會！”
布拉德·史密斯語速極快的一口氣說道。
甚至帶着幾分發泄的意思。
沒辦法，這段時間他過的太憋屈了，卻一直沒有一個可供他把這些負面情緒全部表露出來的渠道。
作爲公司的掌舵人，他總不能在下屬面前表現出要無計可施的樣子。
更不能歇斯底里。
但現在面對兩個同等地位的人，他終於可以出一口氣了。雖然很無聊，但沒辦法，人的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只有發泄了出來，心情才能好些。
把他的壞情緒傳遞給房間裡另外兩個人之後，看着兩人完全無話可說的樣子，他是真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可惜布拉德·史密斯不知道，在學術界早就有這種說法，那就是情緒守恆定律，不然肯定會非常認同。
只是情緒轉移之後，對面兩人都沉默了。
沒人跟他爭吵，也沒人繼續說話，房間裡甚至能聽到三人彼此間的呼吸聲。
壓抑的氣氛，讓布拉德·史密斯並沒有輕鬆多久，便又進入抑鬱狀態。
這兩個傢伙竟然連跟他爭論一番的想法都沒有，說明他們也根本沒有應對的方案，所以真要完了……
現在就連他們這些掌舵者都不太看好公司的未來了，那這還能有希望嗎？
三人沉默了半晌後，大衛·霍普金斯終於憋出來一句：“你們覺得我們有沒有可能也加入量子模擬聯盟？”
嗯，打不過就加入。毫無疑問，這跟上頭的想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大概也是受到了上頭這騷操作的啓發。
“加入？我們有什麼優勢能在這個時候加入到量子聯盟？不付出足夠多，你覺得華夏人會允許我們摘桃子？”
布拉德·史密斯下意識的又反駁了一句。
不是他喜歡擡槓，主要是他第一次發現這些人太喜歡異想天開了。
換成他是喬喻，怎麼也不可能這個時候把市場分出去。
佔據了市場優勢，還去同情對手？
除非有外力壓制，比如反壟斷調查纔可能讓對方讓步。
之前他還抱有這些希望，甚至還想過實在不行跟華夏量子模擬聯盟打一場官司。但現在布拉德·史密斯連打官司的心思都沒了。
這種跨國官司沒有上頭的支持，能贏才叫怪了！就算他真能贏了，也根本看不到執行的可能。
能合作自然是最好的。咄咄逼人的反駁，反而是希望這些人能找出一條路來。
“總得試試，不然怎麼辦？難道等死？”旁邊一直沉默的克里斯·馬拉基反駁道。
布拉德·史密斯瞥了這位英偉達的掌舵人一眼，說道：“我不是想跟你們擡槓，但我們應該都清楚，如果拿不出足夠的代價，貿然提議，無異於自取其辱！
如果這個問題不是我的問的，而是明天或者後天，我們在跟喬喻談話的時候，由他問出來，你們要怎麼回答？
難道要任憑對方獅子大開口？如果對方提出要求，所有高管都要由華夏人擔任，且接受聯盟的財務審計，你們敢答應嗎？就算你們敢答應，董事會能通過嗎？”
“那你有什麼想法嗎？”大衛·霍普金斯緩和了語氣，主動問道。
畢竟他們專門找過來可不是爲了跟布拉德·史密斯吵架的。
“相信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喬喻在拒絕跟我們會見的同時，已經見過了包括谷歌、ins在內大概三分之二的來訪代表。
這些大都是軟件提供商！我敢保證，這些公司回去之後就會開始爲量子模擬計算機的生態服務！
也就是說對於華夏的量子模擬技術聯盟來說，下階段的重要工作會放在儘快完善太極計算機的生態鏈上。 我相信這也是目前能夠跟對方合作的唯一機會。之所以一直沒跟我們談，是因爲喬喻很清楚我們之間沒有合作的空間。”
說到這裡，布拉德·史密斯頓了頓，又說道：“其實微軟是能跟量子模擬技術聯盟合作的。”
“除非你們願意從此放棄Windows。”克里斯·馬拉基幫着布拉德·史密斯補充了句。
布拉德·史密斯面無表情的再次瞥了這位一眼，不鹹不淡的答道：“未嘗不可。如果經典電子計算機註定了在未來被淘汰，現在改弦易轍也算是及時止損。”
這下是沒得聊了。
起碼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微軟還真是有那個底氣選擇壯士斷腕的，無非是要接受未來泯然衆人矣。
但英特爾跟英偉達幾乎沒這個選項。這兩家公司的知識產權都在CPU跟GPU上。如果完全放棄經典電子計算機，怎麼轉型？
尤其是英特爾。
不光是芯片設計，還重資產投入到了芯片制，全球到處都有封裝廠。
如果英特爾真的放棄了，意味着從現在開始就要想辦法把這些工廠全部處理掉。
衆所周知工廠這種東西，建的時候那是真貴，但等到想賣的時候就沒價了。
尤其是那些芯片生產跟封裝設備。什麼光刻機、蝕刻機……那可就更貴了。
如果電子計算機不流行了，或者價格賣不上去了，那些設備自然也沒那麼高貴了。
倒不是說這些設備都成了廢鐵，畢竟用到電子芯片的地方還很多。
但如果拿這些最先進製程的極紫外光刻機去做那些不需要那麼高端製程的芯片，無異於大炮打蚊子。
人家更不可能出太高的價格。
沒見瑞典阿斯麥的老總現在同樣急得要跳腳。不做CPU跟GPU的話，他們的光刻機也無法維持那麼高昂的價格。
總不能墮落到去跟什麼尼康、大族搶市場低端光刻市場吧？
更讓大衛·霍普金斯無語的是，英特爾還持有阿斯麥很多股份。
沒辦法，當初聯盟定下的規則就是最先進的光刻機要優先提供給公司各大股東，而且還是按照股份多少來分配份額。
誰能想到當初被人搶的東西，現在突然就不值錢了？
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即便能理解布拉德·史密斯是想要通過這種反問的方式找出一條路來。
但心情本就不好的另外兩人卻實在忍受不了他這種“我還有條活路，你們特麼已經死定了！”的聊天方式。
兩人沒有在房間裡直接把布拉德·史密斯揍上一頓，已經是極有涵養的表現了。
當然布拉德·史密斯也不在乎這兩個主動來找他的傢伙。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他提前知道了一個壞消息。
除此之外，沒有半點用。他們已經黔驢技窮了，只能無能狂怒。
目送這兩人離開之後，布拉德·史密斯也開始認真思索起剛纔他的想法。
根據微軟團隊對量子模擬計算機的市場分析，如果入門款價格降到兩萬左右，那麼經典電子計算機的高端市場將全軍覆沒，中端市場大受影響。
如果價格進一步下探到1.5萬，基本上中端產品也必須大幅度降價，才能維持生存。
等到量子模擬計算聯盟推出一萬以下的量子模擬計算機，那基本上就宣判了經典電子計算機市場就要死了。
並不是低端產品沒有市場。這個世界永遠是窮人多的。
但整個計算機產業鏈要養的廠家太多了！主板廠家、顯卡廠家、內存廠家、顯示器廠家，這是一條完整的上下游產業鏈。
這些還都是高端工廠，屬於重投入，且技術要求很高，還要掏大筆的專利費。
如果市場上只能賣低端產品，根本不可能維持整個產業鏈的利潤率。
可以預見到了那個時候，大批的相關廠家就要開始出現倒閉潮了。
根據微軟華夏市場調研人員的判斷，這個過程大概會持續十年左右。
但技術人員的判斷更爲悲觀，他們認爲最多五年華夏就能將低端的量子模擬計算機成本打到一萬以下，甚至推出DIY配件組裝。
五年……還是最多五年……
這還只是個人電腦的市場。很明顯量子模擬計算機搶佔更賺錢的服務器市場會更快。
這也意味着Windows市場會逐步萎縮。目前微軟的唯一優勢大概就是還是世界上最成功的遊戲公司之一。
如果現在開始積極擁抱量子模擬技術，尤其是藉助虛擬投影技術，開發適配的遊戲，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總不能真跟着英特爾、英偉達一起在一棵樹上吊死！
關鍵時刻，他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想到這裡，他立刻叫來了秘書。
“今天熬個夜吧，你現在就去通知，華盛頓時間下午三點，召開緊急董事會視頻會議！所有人必須參加，告訴他們這次會議將決定了微軟是否會在十年之後倒閉。”
做出決定之後，布拉德·史密斯心情平靜了許多。
此時他開始慶幸沒跟喬喻太早見面。如果之前談崩了，再低頭可就丟人了。
他甚至打定了主意，如果董事會不接受他的想法，他今天就辭職。
總裁跟CEO的位置誰愛坐誰坐！哪怕不要那點股票，他也不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