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滿天星斗越發疏落,鐘鼓更聲也將停歇,殘月西斜,東方嫿鬢邊的金雀釵在這會已然傾斜,隨着這天越來越亮,她這心上越發沒有底,這心便越來越煩躁。
“哀家早就跟你說過,讓你別去動那個七夕,你做什麼不聽哀家的勸,你是嫌公主作膩了,想去做階下囚,還是覺得這皇宮待煩了,想去外頭的寺廟之中清修,你到底怎麼想的?”
添着蘇合香的鏤空紋飾蓋銅薰爐之中香菸繚繞,紅燭不斷的下落着燭淚,在這會,太后負氣慍怒的聲音傳到了東方嫿的耳中。
顧棠傳回京中的消息傳到了如意處,如意一想便覺得這件事情一定和東方嫿脫不了干係,也顧不得夜深不夜深,她忙喚醒了早已經睡熟的太后,把聽到的消息盡數告知太后,在這之後,又命人查看這事情到底鬧到了哪一步,是否還有轉圜的餘地。
太后那兒怫然讓人喚醒,這心上不悅,氣不打一處來的先將如意罵了一通,只道自己讓如意盯緊着東方嫿,這麼個丫頭她都盯不住,怎麼跟着自己到現在的,是人老心瞎眼也瞎了不成。
如意受着太后的罵,也不加以反駁,她根本沒有料到這丫頭會在這個時候動手,她們防的都是她在太后聖壽節上動手。
她錯了便是錯了,再難彌補,可這個漏洞已出,必然要想辦法,要不然,真要是讓顧棠把人帶回來了,怕這件事情鬧大了,這四大家族會亂。
四大家族一亂,朝廷動盪,大周怕朝廷不穩,這可是大忌,無論朝代怎麼換,從來那些世家都是根基,他們紮根已深,若無錯處,皇帝從不會去惹他們的逆鱗,她早就已經和昌平攤開說過,可昌平壓根兒沒有給自己把這些話聽到肚子裡,進到腦子裡。
“母……母后,你說什麼?”東方嫿並不曾料到太后忽然而至,在這會聽着太后數落自己的那些話,她第一想法便是矢口否認,否認自己所做的那件事情。
“說什麼?說你天都快亮了,卻還穿着昨日的那件衣衫,連頭上的髮髻都亂了,金釵都斜了,你一整夜的不睡覺,你在想什麼,你告訴哀家,你還否認,你到底否認什麼?”
東方嫿的矢口否認太后早已經料到,可隨的她如何否認,太后如今指着她那狼狽的模樣,迫使着她不得不和自己說下實話。
“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麼知道,我只知道,我是這大周的長公主,沒人可以踩在我的頭上,她自出現在這京城中後,這人人都說她的好,都說的她的神奇,連那些個男人也一個一個的跟着她轉,殺她一個怎麼了,我就不信,她崔氏一族還能夠造反,造反正好將這些士族一鍋端了,省得礙眼……”
“啪!”
東方嫿因爲太后的質問在這會無話可說,憋着那一口氣,沒在否認,再看太后那兒,早已經是瞋目切齒,手伸出來就差沒戳到東方嫿的腦門上。
東方嫿沒等她把話說完,便已經接下了話,知道,知道什麼知道,她知道這天底下皇帝最大,她是公主她是金枝玉葉,除了皇帝沒人再比自己大。
“如意,把公主捆了往靜安寺中送去,不許在路上出現任何的差錯,不管怎麼樣,把她給我關起來!”
一巴掌打在東方嫿這會胡言亂語的臉上時,太后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打到她的手心都又紅又痛,打完之後,看着東方嫿在這會給自己閉了嘴,她只讓如意現下就捆了東方嫿去靜安寺中去,不管怎麼樣,都把她給自己困在寺中,好好的看牢了。
在不許她給自己生出別的事情來,一定一定!
東方嫿纔剛生受了親孃的一記巴掌,耳邊都是“嗡嗡”之聲還沒回過神來,自有人上前已然綁住了她,不止綁住了她,甚至連嘴都給她堵得死死的,她越是掙扎,那個繩結釦得越發的緊,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親。
她是一國公主,現如今這般算什麼,憑什麼要綁了自己,自己犯了什麼錯,爲什麼要受這樣的罰,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她瞪大着眼睛,只用眼神詢問着自己的母親,若非她的口中這會被綁了布條,她這會一定會高聲的尖叫。
太后在如意將要把東方嫿帶走的時候,命人搬來了一個穿衣鏡,只讓東方嫿自己衝着穿衣鏡裡的樣子,好好看看自己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你瞧瞧你自己,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個瘋婦,你自由要強,好出風頭,可出風頭,也該有個度,現如今並不是叫你出風頭的時候了,這大周的好男兒那麼多,你所看上的那些心繫旁人,自可以挑別人,你不能搭上你皇兄的江山說下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自幼疼寵長大的女兒,她也捨不得其吃苦,可她適才所說的話,早已經讓太后下定了決心將她送走好生的教育。
東方嫿身爲公主的身份出生,她生來就已經不平凡了,既是不平凡,又何必要自降身份和一個平凡的七夕比,爭這個風頭,和那些市井潑婦又有什麼區別,在這會徒惹人笑話不成。
她該出去好好清清心,靜靜心,也該好好想想,今日這樁事情到底該不該做,能不能做,一則懲罰,二則亦是爲了救她。
若不將她送到寺廟,那就要把她送到崔氏一族的手中,到底自己肚子裡出來的一塊肉,她縱然又再多的不是,也是自己的寶貝,太后捨不得將她就這麼送出去,也就只能讓她先去寺中避過這一劫。
穿衣鏡中,東方嫿看着自己被捆起來的模樣,看着自己的髮絲散亂,看着她的手被反綁着,嘴裡被塞着布條,那模樣,根本沒了公主的樣子,就像是個被髮賣的丫頭。
她不甘心,對着太后在這會不斷的“嗚嗚啊啊”着,她不懂,把自己綁起來,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不就是太后她自己麼,怎麼到了這會還要讓自己看看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若非她,自己會是這樣子的。
他們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既是最尊貴的,自然是得最好的,爲什麼這個也不許,那個也不允!
憑什麼!
東方嫿在這會發出着歇斯底里的吼叫,不甘心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甘心自己要去寺中清修,她不甘心許多許多,不住的掙扎,掙扎之後,她在那鏡中的樣子越發的狼狽,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狼狽。
到最後,她沒力氣了,掙扎不動了也就這麼呆呆的看着太后,太后有意讓她發泄,甚至搬來了更多的鏡子,讓她四面直視着自己發了瘋的樣子。
“公主……太后原是爲了你好,是用心良苦的,崔氏一族不能動,一旦動了,大周若出動蕩,會引來朝廷不穩,莫說您,便是太后和皇上也會受到波及,四大家族並非您所看到的那麼簡單,那樣的人家,便是……”
便是她這個公主下嫁,在他們眼中,那也是公主高攀,他們的家族勢力遍佈整個大周,東方嫿不能拿着這種的事情開玩笑。
如意希望東方嫿能夠懂,可東方嫿根本不願意聽,這會只用着惡狠狠的眼神看着他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看着鏡中瘋了魔一樣的自己。
“呵……”
東方嫿在這會發了瘋似得這麼訕訕笑着,笑聲極大,在這之後垂下手,無力的讓如意將自己帶走,可臨走之時,她的眼中滿是憎恨與怒火。
“母后……”
東方嫿處的吵鬧早已經傳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趕到東方嫿處的時候,東方嫿已然叫如意帶着手下的人帶走了。
他轉進了殿內,看着太后站在一旁手中無力的轉着自己的佛珠,不禁喚了一聲……
“她一而再而三的犯糊塗,送她出去靜靜也是好事,衛國公和顧棠都不會把這件事情算了的,母后還是要早做應對!”
皇帝看着太后此刻的模樣,只道將昌平送走也是好事,事情他已經聽說了,如今這個七夕的身份敏感,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七夕的身上,動誰也動不得七夕,可東方嫿偏不信這個邪。
“哀家已經把她送走,任他們如何說,左右人已經不在這裡,去了廟中,那便是咱們的一種態度,態度擺在這兒就已經夠可以的了,他們還想要得寸進尺,那就是想造反!”
面對着皇帝的話,太后這會長吸了一口氣,只道自己已經給了態度,就算是帶着人到她這兒來,她依舊是這一副態度。
該給的能辦的她都已經辦了,再過分,她這兒可就不認了,沒這道理,就這樣!
把東方嫿送去寺中清修已經是自己能退的最後一步!
“老縱容着這丫頭這樣子下去,這丫頭遲早有一天會毀了自己的!”皇帝此刻聽着太后的話,不免爲東方嫿的衝動任性搖着頭,擔憂着她往後的未來,只道如此下去,未來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