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在這笑鬧聲中上了馬車出發,女眷們自然是坐在馬車裡頭的,顧昊與顧鴻如今也一道坐在這寬敞的馬車裡,七夕自然而然的接過了照顧兩個孩子的責任。
五歲的顧泓最是古靈精怪的,一上馬車帶着顧昊左右兩邊一人一邊直接套住了七夕,壓根兒不讓七夕把自己隔開。
顧昊到底還小,馬車不過剛出了城門,他就已經困的睜不開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倒在了七夕的臂彎裡。
七夕看他睡的熟,自然而然的將他圈入了自己的懷抱,顧泓那兒也沒撐的住多久,見弟弟都困的睡着了,他也倒下了。
七夕懷裡抱不下兩個,崔雅舒那兒見着這兩個孩子的模樣,在這當下幫着她把孩子抱在了手裡。
“綿綿那丫頭肯把兩個寶貝兒子捨出來給顧棠那木頭套你這麼個嬌嬌娘,可見是下了血本的,要知道,她這兩個兒子可寶貝的不行,自來都不可能讓他們單獨出門的。”
顧樾的妻子蘇綿是出了名的潑辣貨,性格從來都是風風火火的,卻並非那種胡攪蠻纏的潑婦,在同齡的命婦小姐裡頭極爲吃得開,最是八面玲瓏,極善人心的。
自嫁給顧樾之後,家中大小事情她一應的攬下,這上頭的公婆,下頭的家丁丫鬟人人都是誇的,連她們自幼看着綿綿長大的也十分喜歡這麼個寶貝。
如今爲了顧棠,舍了兩個兒子出來作陪,也算是她用心良苦了!
崔雅舒自然是喜歡顧棠的,七夕與顧棠指腹爲婚,打孃胎裡出來的婚約,上頭的公婆是她們的熟識,人品性子現擺着的,這底下的妯娌又好相處,再尋不到這麼好的人去。
可如今七夕一根筋,這心思還是沒活絡,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不能總強迫他如何,回頭說的多了,她這兒再起了逆反,那這事情就越發難辦了。
崔雅舒這兒與七夕說起了一些顧樾與蘇綿的事情打發着時間,他們兩個也是青梅竹馬自小定下的親,這一路打打鬧鬧的過來,看着也是十分好的。
說者有意,聽者自然也是一樣,不用崔雅舒明說,七夕也知道,顧棠這樣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夫婿,原是頂好的,可她這會並不想要去想那些,便只做聽不見的在那兒微微一笑,而後目光放在了外頭。
爲着是一清早,如今外頭算不上悶熱,自出了城門後,綠槐陰陰,柳葉輕擺,夏日清晨的和風撲打在臉上,還能夠聞到空氣之中的芬芳,七夕這會心情是極好的。
馬車一路往前走着,前頭顧棠與衛國公兩個人駕着馬兒一路說着話,七夕那兒看向母親崔雅舒,嘴上沒有明說,可這心裡不禁在想,自己這麼個執拗的性子,或許傳承的便是自己的母親。
崔雅舒不也和衛國公斗氣了小半輩子,這麼一直嘔着麼……
直到日頭高升,馬車裡感受到悶熱,這鼻尖脣盼之上沁出汗珠時,馬車停在了京郊的這座山林別院之間。
馬車纔剛停下,七夕懷裡的顧昊便醒了,睜開眼睡眼惺忪的在那兒看着外頭的景緻,打着哈欠的問道這是到了哪兒。
七夕看他那模樣極爲的可愛,忍不住的笑出聲,只道這是到了地方,雖說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那兒,可這的景緻卻是極美的,遠處山巒重疊樹木鬱鬱蔥蔥,到了這裡頭,只覺得格外的沁涼。
五進的莊子極大,眼中還能瞧見這山裡人所種的莊稼,七夕本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如今再見,自然歡喜。
一把抱起了懷裡還有些發懵着的顧昊,七夕這兒極爲自然的跟在崔雅舒的身邊,抱着顧昊邊走邊看。
顧昊喜歡七夕,覺得七夕和自己的孃親差不多,趴在七夕的肩膀上也不肯起來,這莊子極大,四處亭臺樓閣,這不遠處溪流湖泊亦是緊挨着的,這麼美的地方,當真是仙境一樣。
“你外祖母極爲寵我,這座莊子原是我的陪嫁,再找不到的好地方,冬日裡來這裡有溫泉,這後頭還有一處深潭,這裡頭四季花開,每一時來都有每一時自己的風光,極美的……”
看七夕抱着顧昊眼裡那個根本不用掩飾的歡喜,崔雅舒的嘴角亦是揚着笑。
這是她的嫁妝裡頭最合她心意的地方,七夕小時候自己帶着她常來,只可惜她如今已經忘了。
花園子裡的石榴花在這裡尚未凋謝,如今掛在那枝頭格外的紅麗如燃,屋內燃着沉水香,香味芬芳隨風飄散。
七夕站在這院內,額頭上還沁着一層薄汗,臉頰之上還染着點點的紅暈,可這嘴角卻是毫不掩飾的餓上揚。
“孩子沉,仔細回頭腕子酸,還是我來抱吧,你去這裡頭看看走走。”
正當七夕帶着歡喜的四處觀望時,手腕上的份量一瞬之間便沒了,正擡頭去看時,顧棠那兒一手一個,把兩個小崽崽一起抱在了手裡,只道讓七夕自己輕輕鬆鬆的去看這院子便成。
這院子自崔雅舒離開之後一直都是自己接手了在打掃,那西邊院子的廂房裡還有那時候七夕來此遊玩時候的塗鴉。
顧棠雖沒想過要七夕想起來些什麼,可一個人忘卻了幼年時候的全部事情,這一段記憶空缺,顧棠總是希望七夕能夠知道一些自己幼年時候的事情。
七夕的步子走在這裡頭的每一處地方,聽着和風送來的陣陣蟬鳴也不覺得呱噪,來到廂房之中,看着廂房中的擺設,看書案上的一疊厚紙,那紙已經舊的發黃,可這上頭還能夠看到一些塗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跡。
上頭的塗鴉極爲簡單,兩三筆圖畫湊成的小人,一些些鬼畫符似得並不能夠看懂的字跡。
“這都是你小時候與顧棠顧樾他們兩兄弟在這後頭釣蝦,釣魚採蓮蓬時候畫的,你小時候十分喜歡來這地方,一來便捨不得回去,每一次都要捱到你父親來接你,你看這些畫……”
此刻,崔雅舒指着這書案上早已經發黃的紙張告訴着七夕這每一張紙上圖畫的意思,第一張是她和顧棠一塊去釣蝦,可顧棠的腳滑進了池子裡,衣裳溼了。
這第二幅圖,是她偷偷的爬樹想摘石榴,後來叫顧棠瞧見了,乾脆疊高高兩個人一起摘石榴,這畫上的小人一個連着一個,是她騎在了顧棠的脖子上。
這第三幅圖,是她冬日裡來這兒,偷偷去冰上玩兒,差點沒掉進冰窟窿捱了打,捱打之後,顧棠給送來的甜果兒。
一張張一件件的事情,崔雅舒都能夠數得過來,她無時無刻不都在想,多好呀,要是那時候沒有發生那件事情,七夕還是衛玥婷,還是顧棠的青梅,那他們這會也和顧樾和蘇綿一樣,早已經喜結連理了……
“傻孩子,你也是有幼時的許多故事的,你小時候可是最刁蠻不過的,也就是讓顧棠寵出來的,可惜呀,這些事情你都不記得了,要是記得那該多好……”
崔雅舒這會免不得長嘆一口氣,憋了那麼許久,如今再看眼前的這些話,回憶過往的事情,她雖然一直在提醒自己從前的事情自不必提,可她到底忍不住。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是個平凡的,也不得不遵循這種早已經定下的規律。
“若那時候你還在我身邊長大,你或許會比那昌平公主更刁蠻,更傲氣,那原該是你的底氣,顧棠也會寵着你,一路將你寵到如今,那時候你還沒回到我的身邊,我看着顧樾與綿綿時,我就一直在想,我的女兒也該是和綿綿一樣。”
崔雅舒的手在這會輕輕的摸着七夕的臉頰,嘴角上揚,那麼的慈愛,可這眼裡還是寫滿着憂傷,尤其是看着眼前那一張張幼年時候的塗鴉。
她的女兒由始至終就該是像一張白紙一樣,不經歷任何的世故,讓自己的眼裡一直藏着一抹憂傷。
現如今,光是想想,她這心裡就越發的恨衛海昌,更越發的恨自己,一時掉以輕心,害女兒前半生那樣孤苦。
“我如今已經回來了,我一樣可以讓您寵的……”
“可你的快樂回不來,母親也不是個瞎子,你自回來後真心實意毫無任何負擔的笑過幾回,母親這眼裡可都看着的,若非如此,我又怎麼帶着你來這兒。”
七夕不願讓崔雅舒在受從前那些事情的影響,在這會只寬慰着崔雅舒,崔雅舒聽後,沒讓七夕講完,只道自己她這一雙眼睛可都看着呢。
“你原可以不用那麼先入爲主的,放在心裡的人既然能放進去,那就可以踢出去,把他踢出去之後,你再看看,是不是會覺得自己的眼界一下子開闊了!”
崔雅舒將這書案上那一疊發黃的紙片盡數的放入了七夕的手中,只讓七夕自己先看着瞧着,自己好好想想她所說的話!
拿得起放的下,一個人而已,一段感情而已,這丈夫死了,做妻子的還能改嫁,更何況又是什麼名分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