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來了五、六撥人排練節目，有唱歌的、跳舞的、彈奏樂器的、表演小品的，我看到了許多同學新鮮的一面，他們是那麼地多才多藝，反觀我自己，除了能寫點酸溜溜的文字，就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才藝了。噢對，唱歌我倒是會一點點，幾首熟悉的歌也能唱得很不錯，當初參加一二•九歌唱比賽時，王程老師還說過我音色很好呢，不過，我也就這麼一個優點了，音色好而已，應付合唱還可以，或者私底下唱着玩玩，上臺表演就有點勉強了。
一撥人排練完了，另一撥人又接着排練，裴丹、葉倩、汪小青她們一刻都沒有休息，她們纔是最辛苦的，從早上忙到現在，還要繼續忙到晚上。我還好，可以在閣樓上休息，只是我不能離開閣樓，因爲演員們隨時可能需要聚光燈；張曉星和歐陽木也依然很輕鬆，他們依然坐在第一排，偶爾才上臺幫忙。一共十六個節目，從上午九點開始，反反覆覆地排練到下午五點，裴丹她們就中午吃了一個麪包、喝了一杯奶茶，這還是我、歐陽木、張曉星去吃了午飯後從學子超市買回來的，所以說啊，我們做苦力的一點都不辛苦。
裴丹拿上話筒，站在舞臺上說：“好了，所有的工作人員們，你們現在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趕緊去吃一頓豐盛的晚餐，把肚子填個飽，晚上工作纔不會捱餓。吃了飯再去走動一下，一整天窩在同一個地方確實對身體不好，這都是我的責任，是我對不起大家哈。”說着她便鞠了一躬，我們便自覺鼓起掌來。裴丹接着說：“謝謝大家的辛苦付出，相信今天晚上我們一定會有一場精彩的畢業晚會。好了，我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大家快去吃飯吧，六點鐘必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哈。”話音剛落，觀衆和演員們就相繼離開了“學活”；葉倩、汪小青等人也收拾起了東西；我也離開了閣樓，去了舞臺附近和歐陽木、張曉星會了合。裴丹還留在舞臺上，她好像不打算走。
我問裴丹：“裴主席，你不去吃飯嗎？”
“不去。”裴丹笑道：“我在這兒守東西，順便再看看有什麼需要完善的。”
“把大門鎖了不就好了嗎？在這兒守沒必要吧？”
“有，外邊還有紅毯和留言板呢。你們快去吧，時間可不多了。”
“那你不吃飯嗎？我幫你帶一份吧。”
歐陽木突然插話道：“這事不用你操心了，我已經臨危受命了。”
張曉星說：“你什麼時候臨危受命了？我一直跟你在一塊兒都不知道。”
“就現在啊，我也是學生會的嘛，主席當然我來伺候。”歐陽木說。
裴丹笑道：“不用了，我已經和汪小青說了，她會幫我帶的。”
我取笑歐陽木道：“哦豁，被別人搶先了，這下獻不了殷勤了吧。”
“好啦，你們快去吃飯吧。”裴丹依舊笑道。
張曉星說：“走吧走吧，我們趕緊去吃，好早點回來接班。”
我們三個便出了“學活”的側門，獨留裴丹一個人在“學活”裡。
下午五點半，我和張曉星、歐陽木回到了學生活動中心，留言板上的筆跡明顯變多了，紅毯上經過的人也變得頻繁了，外院的畢業生們，包括本科畢業生和碩士畢業生，都三五成羣地出現在了“學活”周圍。我們又走了一次紅毯，從正門進入了“學活”，這一次，正門的兩側分別站着兩位禮儀小姐，我認識她們，是羅紫英同學和齊詩玲同學，兩個都是學霸；臺階盡頭的兩側也站着兩位禮儀小姐，但我不認識她們，應該是研究生吧，也就是我們的師姐；四位禮儀小姐化着好看的妝，穿着漂亮的齊膝裙，對待每一個到來的畢業生，她們都笑臉相迎。我對羅紫英和齊詩玲說：“畢業快樂啊，兩位姑娘。”她們也回我一句“畢業快樂”；我也對兩位師姐說：“畢業快樂，兩位師姐。”她們也回我一句“畢業快樂師弟”；人世間很多對話並不長，卻足夠我們記一輩子，“畢業快樂”便是其中之一。
進了“學活”大廳，我們看到了比去吃飯之前還要熱鬧的景象。舞臺的中央，幾位研究生正在排練節目，他們在表演《愛情公寓》的某個橋段，因爲我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和臺詞；舞臺的兩側，各有一撥人在進行簡單的排練，左邊的在背臺詞、做動作，右邊的在彈吉他、唱歌；他們都在晚會開始之前做最後的努力，好給大家呈現一場精彩的表演。“學活”不是很大，只能夠容納五百人，外院這一屆畢業生，本科的和碩士的加起來都不到兩百人，所以觀衆席肯定坐不滿，儘管如此，前十排已經坐無缺席，大家一邊聊天，一邊用手機記錄下彩排的盛況。五彩繽紛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響，大屏幕上的四年回憶錄，這一個夜晚，定當終生難忘。
裴丹還坐在第一排吃盒飯，汪小青、葉倩和周茉都圍在她身邊。
我對裴丹說：“辛苦了裴同學，今天都沒有好好地吃頓飯，全把時間奉獻給了我們。”
裴丹嘴裡還包着飯菜，她用手遮上嘴說：“你們回來啦，去幫幫忙吧。”
張曉星笑道：“啊？不是吧，一回來就開工啊？”
“叫你去你就去，別廢話。”歐陽木說。
張曉星說：“行吧，那我還是去舞臺。”他跑到了舞臺外側，縱身一躍便上了舞臺。
汪小青也說：“我也上去放PPT了，嶽昕珂幫了我太久了，我得上去替她。”
周茉說：“辛苦你們啦。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裴丹說：“暫時沒有，你先去佔位置吧，坐不到前排，看節目就不方便。”
“那好吧，待會兒見了大家。”周茉說了這句，便和從舞臺下來的嶽昕珂一起走了。
我說：“那行，我也去閣樓啦，再熟悉下聚光燈，免得一會兒打錯光。”
葉倩說：“他們都走了，那我也去總控室吧，燈光沒有人管，一點變化都沒有，有點單調啊。董仕晚，等等我，我們一起上去。”
我已經走出去了幾步，聽到葉倩叫我，我便停下來等她，和她一起來到了閣樓。
葉倩一進門就投入了工作，她按下了幾個按鈕，舞臺上的燈光頓時變了模樣，更靈動，更活潑，更喜慶。我從窗口看向了舞臺，驚奇地發現裴丹已經站在了舞臺上邊，天吶，她吃飯有這麼快嗎？纔過去兩三分鐘啊，剛纔她那一盒飯明明還剩一大半，唉，不用多想，她肯定沒有吃完，這場晚會是她負責的，她不想留下瑕疵，她只想早點去指揮工作，所以根本顧不上吃飯，我猜，她就吃了一點墊了一下肚子。我對葉倩說：“班長，裴丹同學可是給我們樹立了榜樣噢，我們可不能偷懶。”葉倩笑道：“我已經在工作了，偷懶得是你吧，而且下午也是你跑來這邊和我聊天。”我笑道：“好吧，我的錯。那我去那邊咯，再見班長。”葉倩說：“再見，加油，別出錯。”我跑進了右側的小房間，隨即打開了遮光片，移動起了聚光燈。
傍晚六點五十分，在裴丹的指揮下，舞臺上的人紛紛下了場，幕布也逐漸拉了起來。同學們都知道，這是晚會即將開始的意思，而且在走過紅毯、進到大廳的時候，每個人都拿到了一張節目單，節目單上就有今天晚上的活動安排，包括晚會開始的時間——七點整。
六點五十五分，全場燈光都熄滅了，音樂也停了，大屏幕也不亮了，整個“學活”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我只能夠聽到同學們的躁動聲，大家肯定都很期待晚會開始吧。六點五十九分，大屏幕突然亮了，顯示的是六十秒倒計時，數字一旦歸零，晚會就會開始，就像跨年一樣，真是浪漫啊。幾個膽大的同學率先跟着數字數了起來，“五十六，五十五，五十四……”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同學加入了倒計時的隊伍，“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最後十秒，幾乎是全場人一起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十，三，二，一。”話音剛落，燈光又亮起了，五彩繽紛；音樂也響起了，抒情的純音樂；大屏幕上也播放起了開場視頻。
開場視頻是由無數張照片和一堆短視頻組合起來的，所有的照片和短視頻又都是從同學們手裡徵集來的，包括軍訓、新生見面會、新生嘉年華、“百團大戰”、一二•九歌唱比賽、異域風情街、運動會、體測、戲劇節等正式場景的，也包括同學們在教室、寢室、圖書館、操場、食堂、花園等非正式場景的。總之，每一張、每一個、每一份，都是我們在過去四年裡最精彩、最珍貴、最難忘的影像，大家都看得很認真，都希望在視頻裡發現一些以前不知道的秘密，當然最好是別人的秘密。看到自己的過去，我們會害羞，心想當初怎麼會那麼蠢萌；而看到別人的過去，我們又想去取笑，還會發出恍然大悟的籲聲。畢業晚會就在這樣輕鬆的氛圍中拉開了序幕，視頻播放完了，同學們還意猶未盡。
音樂停了，五彩繽紛的光也換成了普通的光。隨着幕布拉開，四位主持人從舞臺兩側走到了舞臺中央，兩個女生站在中間，穿着長裙晚禮服；兩個男生站在兩側，穿着西服，打着領帶；他們一微笑，一鞠躬，同學們就自覺送出了熱烈的掌聲。四位主持人從左至右依次致了開場辭，我也用聚光燈從左至右依次照亮了說話的人，一開始我還有點緊張，生怕打錯了光，鬧了笑話，但後來一想，舞臺上的他們肯定比我緊張得多，我起碼還在後臺，又不用露臉，有什麼好緊張的，於是我便放鬆了心境。第一個節目開始了，同學們便專心觀看起了表演。
我看了一天的彩排，每個節目我至少都看了一遍，有的節目甚至看了兩三遍，所以啊，那些節目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了新鮮感，可是，我依然看得很認真，也看得很開心。這一次是正式的表演，我關注的已經不是節目的內容或着主題，而是關注的氛圍，是畢業生們相聚一堂、共同度過人生中唯一一夜的美好氛圍，我在體驗這一場名叫“畢業晚會”的熱鬧景象，而這間閣樓，無疑是最佳的體驗場所。我有一個自由，就是在舞臺不需要聚光燈的時候，我可以將聚光燈照向“學活”中任何一個地方，任意一個人。
我正透過窗口眺望舞臺，也眺望觀衆席裡的每一個位置。
忽然門被推開，一個女生的聲音傳來：“你果然在這裡呀。”
我一回頭，見是馮洋洋，她比下午排練時漂亮多了，應該是穿了演出服、化了妝的緣故。我微笑道：“你怎麼來了？”
“我知道你在弄聚光燈，就過來看看你。”
我的心暖暖的，“謝謝你啊，還惦記着我。你們節目是第幾個啊？”
“最後一個，還早得很呢。”
“哇，最後一個，壓軸演出，肯定很精彩。”
“也沒有多精彩，只是我們情景劇的主題是畢業，最後還要合唱一首有畢業味道的歌，所以就被安排在最後一個啦。”
“什麼歌啊？”
“不告訴你，你到時候聽吧。”
我白了她一眼，“幼稚”
“你也差不多。”她說。
我突然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她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氣氛一度變得很尷尬。
我說：“你要不要過來看一看，這裡的視野很好。”
“好啊。”她便走近了我，也透過窗口眺望起了舞臺和大廳。她又說：“嗯，你還真會享受，這位置的確不錯。不過，你不用打聚光燈嗎？就一直在這兒俯瞰人間？”
“俯瞰人間，你可真會用詞兒。”我接着說：“我只有三個節目需要打聚光燈，一個是陳笛和江浩倫的相聲，是第五個節目；一個是陸明江和金泰和唱歌，在第九個節目；還有一個就是你們的情景劇，最後一個節目；其他時間都是我自由安排。”
“哎喲，記性還真好。你居然這麼閒啊，我看隔壁那三個可是忙得很喲。”
“三個？不是隻有葉倩嗎？”
“嗯，有葉倩，還有你老鄉，還有一個我不認識，和你老鄉差不多高，挺可愛的。”
“可能是……”我想了一下，“是嶽昕珂吧。”
“啊，對，你老鄉就叫她珂珂，應該是。”
我笑道：“她們倆居然也不看節目，也跑到總控室來玩。”
“人家可不是玩，人家是去幫忙的。”
我忽然反應過來，馮洋洋來我這個房間，必須通過葉倩她們所在的總控室，也就是說，葉倩和我老鄉，還有嶽昕珂，她們都知道了馮洋洋過來找我，這會不會產生不好的影響啊？畢竟馮洋洋有男朋友，我也有喜歡的人。然而，很快我就釋然一笑，馬上就要畢業了，我和馮洋洋是外院的同學，從大一就認識了的，現在見一面有什麼不好，離開了北京，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所以啊，她們知道就知道吧，我就是太敏感了，想得也太多了。
馮洋洋問：“你怎麼了，一會兒憂慮，一會兒又笑得這麼開心。”
我心想，她心思還真細膩，完美解讀了我的表情變化。我大笑道：“哈哈，沒什麼，你就當我發了神經吧。”
“神經病。”
既然都快畢業了，我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問的了。我繼續問：“你男朋友怎麼樣啊？對你好不好。”
“早就分了。”她直接說，一刻都沒猶豫。
“早就分了？”我感覺自己錯過了很多事。
“嗯，在一起了一年，大三就分了手。”
我想，馮洋洋肯定也經過了一段煎熬的歲月。我微笑道：“哎，不去想了，都過去了，你一定會遇到下一個好男孩的。”
“嗯，我相信，一定會的。”她又問我：“你呢，你和李寒露……怎麼樣？”
我笑道：“我去年跟她告了白，當時她要出去交換一年，就不了了之啦。我現在覺得，不在一起也挺好的，你說呢。”我溫柔地看着馮洋洋。
她也溫柔地看着我，微笑道：“嗯，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在我眼裡，馮洋洋忽然變得很漂亮，可能這就是他們說的，時光會治癒一切吧。我情不自禁地說：“額，我發現你好漂亮啊，等你表演結束，我想擁抱你，可以嗎？”
她一下子就臉紅了，卻還是勇敢地面對着我說：“爲什麼要等到表演結束？”
我還以爲她會拒絕我，但她這麼說，好像又沒有拒絕我的意思。我放輕鬆道：“你還沒有表演，我現在擁抱你，萬一把你衣服弄髒了，把你妝弄花了呢。”
“哎喲，周到。”
我和她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