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學習
“我怎麼就一定夠?”
顧硯聲淡笑道:“是,我是招來了幾家工廠,但採買機器要時間,招工要時間,生產要時間,銷售還得要時間。
三個月時間,就一定夠?
我做事了,明眼人都知道我做事了,就是日本人知道我交了不夠數的稅上去,都不會說我在尸位素餐。
所以,這三個月的數據,我確實不夠。”
羅君強深吸一口氣,想說點什麼,但是,真無話可說。
本以爲顧硯聲跟他的境地應該是一樣的,那就兩個人要麼都交,要麼都不交來規避風險,法不責衆嘛。
但現在,他媽的要捱打的就他一個。
顧硯聲現在明擺着是想夠就夠,不想夠就不夠。
見他不說話,顧硯聲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羅司長,你這個確實有點難辦,妓院賭場,都是現錢結算,別說三個月了,恐怕你這兩個月收上來的稅,都夠交差了吧?
想讓他們消失,確實有難度。
不過問題也不大,到時候跟周部長據實說就行,你也是後知道的,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趁着賬目還沒被日本人覈對就做假賬,對吧?”
顧硯聲笑笑走人。
羅君強擰着眉頭看着顧硯聲的背影,怎麼感覺話裡有話呢?
回了滬西,顧硯聲有幾天閒暇的時間,正好學一下古玩方面的知識。
以前讓馬世奇幫忙找古玩大家方面的資料,資料是早就找齊了,單純顧硯聲抽不開身。
至於查稅,這是內政,這種事本來就是王如鬆的本行,以前怎麼幹現在還怎麼幹,顧硯聲不關心。
帶上馬世奇,讓馬世奇帶上字畫,驅車去租界找當代古玩大家龐元濟。
龐元濟是南潯人,家世顯赫,他家在南潯號稱南潯四象之一。
據馬世奇找的資料,南潯對豪門有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之稱。
所謂四象,就是家產超過一千萬兩白銀。
八牛五百萬,金狗一百萬。
龐家的一千萬兩白銀,放現在,就差不多是1500萬大洋。
比顧硯聲加李世羣加丁墨邨還有錢。
丁墨邨加不加倒區別不大。
主要看得出來,龐家往上數幾代,沒一個不是大貪官。
不過龐元濟沒投日,抗戰以後就躲在上海當寓公。
從這一點看,老而不死也未必爲賊。
龐元濟75了,放現在絕對算高壽。
當然,不投日還有種可能,那就是怕錢被日本人沒收了。
車子開到租界的別墅區。
顧硯聲讓手下去叫門。
他的到來對龐元濟肯定是個意外。
不過龐元濟還是出來迎接了。
撐着柺杖笑呵呵道:“稀客臨門,顧處長找老朽不知道有何貴幹?”
“打擾了,我來此是討教一些古玩方面的知識。”顧硯聲實話實說。
不錯,能自己走路,身材這麼硬朗,再活個十來年可能都行,教知識那就更可以了。
有大家,那當然是要大家教,顧硯聲沒必要找什麼弟子之類的人物,就要這個最好的。
龐元濟笑容微微收斂,“顧處長,恐怕要讓你失望了,老朽家中早不復當年榮華,對於捐獻一事,實在無能爲力。”
這是被打了多少次秋風?
龐家家世顯赫,資產被人看上也不足爲奇,想必日本人或者僞政府的人也沒少來。
顧硯聲不着急解釋,微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龐元濟想了想,側身讓開,揚手相請。
“聽說龐老先生你是江浙一帶的收藏第一人?”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龐元濟帶着顧硯聲入內,作爲愛好水墨丹青之人,家裡掛了不少的畫,非常的吸睛,讓人駐足。
房間客廳裡,還有個姑娘在畫畫。
“靜兒,叫人,這是市政府的顧處長。”
畫畫的姑娘擡頭,平淡的說,“顧處長好,”
“你好。”顧硯聲迴應了聲,繼續看牆上的字畫。
龐元濟讓顧硯聲看了會,對着顧硯聲說道:“顧處長要是看上了哪副,只管拿走,但我也得如實相告,這些字畫都是我和孫女閒暇時臨摹的,並不是真品。”
“那真品呢?”顧硯聲微笑問道。
“還不是被你們拿走了?”畫畫的靜兒插嘴,頗爲嘲諷的說道:“上海這麼多官員,還有給他們辦事的奴才,日本的高官,什麼商社的社長襄理,一人一件,什麼家底還能留到現在?
顧處長,你是不是剛當上的處長,來的也太晚了些。”
靜兒嘲諷玩笑笑,繼續低頭畫畫。
“靜兒,不得無禮。”
龐元濟訓斥了句,對着顧硯聲道歉,“實在抱歉,顧處長,姑娘家家的小孩子不懂事,您可千萬別見怪。”
非得等寶貝孫女說完話才‘不得無禮’,看來這爺孫倆也沒少打配合,顧硯聲微笑:“靜兒姑娘說的也沒錯,我確實當處長也沒多久。”
“哧。”靜兒在那嗤笑。
龐元濟嗯哼一聲,訴說道:“顧處長,事情其實也不像靜兒說的這般誇張。 大部分的字畫也不是上海的人拿走的,而是日本人進杭州之際,天天轟炸,炸到了我家宅子,引起了大火,字畫易燃,讓我的一生心血在大火中被焚燬了大半。
些許掛在外堂的字畫拼命搶救出來,也爲了在上海安置家人,一一賣出。
如果顧處長早些時日來,或許還能落下一副半副,但現在,家中是真無半點長物,慚愧,慚愧啊。”
在租界避禍的日子看來也沒那麼好過。
顧硯聲微笑道:“真沒了?”
“真沒了。”龐元濟嘆息,“不是老朽不肯支援政府,是真的沒了。”
“那我給你添一件,今天起你就有了。”
“添添一件?”龐元濟愕然。
那畫畫的姑娘也有點懵,擡頭看着顧硯聲。
顧硯聲對着馬世奇招了招手,馬世奇從車上捧下來三幅長軸。
顧硯聲隨便抽出一幅遞了過去,“龐老先生,自古以來這拜師就得交拜師禮,我這身份拜師的說法就不太合適,稱爲學習就恰當的多,這是學費。”
“學費?”龐元濟大感意外,腦子還沒清醒過來,手已經不由自主的接過了畫,畢竟顧硯聲遞都遞了,也不能讓顧硯聲老舉着。
接過來就有點後悔,“顧處長,什麼學費?”
“進門的時候我不是說了麼?我來此是討教一些古玩方面的知識,文玩字畫,玉石擺件,歷代瓷器,包括古玩這行當內的趣事,龐先生知道的,都可以教給我告訴我,我這人沒什麼基礎,教起來總有些麻煩,所以奉上學費一份。”
顧硯聲指了指畫軸,“如果一份不夠,我還可以再加。”
顧硯聲坦坦蕩蕩,倒把爺孫倆徹底說懵了。
什麼時候市政府和日本人來,還能是送東西來的?
“學知識?”
“對,從頭到尾系統性的學,你就當我是一個完全不懂的人,從頭開始教,我有空就過來學,能學多少學多少。”
這真是來學知識的呀,那邊的靜兒放下筆墨,瞧了個稀奇。
龐元濟也大感意外,門口的話居然還不是託詞。
教倒不是不能教,但他不敢賭。
遞迴畫軸給顧硯聲,“原來是這樣,顧處長,可老朽已經年邁,教不動了,您還是另尋高明吧。”
顧硯聲輕笑,“您雖然是七十多,但我看您走路依舊健步如飛,身體很不錯的,就不要推辭了,龐老先生,我真誠上門,希望您老也能待我以誠。”
這件事很難拒絕,龐元濟得兼顧拒絕顧硯聲之後,顧硯聲會不會生氣報復。
主要是龐元濟還是不信,顧硯聲只是爲了學習而來。
十有八九跟那些人一樣,聽了坊間傳言,說他家其實沒被轟炸,東西早就運到了上海藏了起來,那房子被燒,就是自己放的火,掩人耳目,避免被人奪財。
如此險惡用心的留言,這是想搞的他家雞犬不寧。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
雖然流言是真的。
想了下想出個理由,“顧處長,實在是難以辦到,因爲教授這方面的知識,是需要實物印證的,一邊學,一邊鑑賞,現在我這裡一點真跡都沒有,沒有真跡就沒有對比,你學起來事倍功半。”
“真跡我可以出,而且上海還有這麼多古玩店呢,哪怕買不起,邊逛邊學也是可以的,我相信,以龐老您的人脈,只逛不買,點評兩句,應該也不會被店家趕出去吧?”
這次是真沒理由了。
行,那老夫就看看你有多少時間和耐心可以耗!
他就不信,顧硯聲不露出真實目的!
“好吧,那顧處長,我得事先提醒你,學習這方面的知識可不簡單,就說這丹青,歷朝歷代都不相同,每一個人物經歷不同的事情,這感受不一樣,這畫出來的畫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就一個人,都會有好幾種風格,屬實難學。”
“要是很好學,人人都會,我可能還真不學了。”顧硯聲笑了笑,揚手道:“看看畫。”
龐元濟怎麼想,顧硯聲又不在乎,能學到東西就行。
“那就看看吧,顧處長,我們看歸看,學歸學,待會您回去的時候,還是帶回去,學費我就不收了,而且,呵呵,我這也留不住,被人看到了又得拿走了。”
畫卷在桌子上攤開,龐元濟眼睛一亮,“哦?仇英的桃源仙境圖?”
“我送的東西誰敢拿?”顧硯聲站在桌邊看着畫,說的很平靜,“有人上門你可以說是我送的,真要是說了還有人想拿,你就讓他拿,回頭把名字告訴我就行。”
龐元濟斜眼看了下顧硯聲,看來他得好好了解下這位顧處長。
靜兒也湊了過來一起看。
顧硯聲對於學習是認真的,技多不壓身,官位越高,接觸的日本的高官可能就越多,越是高層,越有時間和財力,喜歡這種文化類型的東西。
能聊幾句,這不就有交談的契機了?
比如喜歡一下古玩,通過龐元濟,他就能接觸到上海的古玩圈,古玩圈裡天南海北的人都有,這人脈不就又拓展開了?
對做生意也是有好處的。
學了幾天,津田找他們去開會,彙報稅收的事。
顧硯聲和王如鬆一起去。
王如鬆有點緊張,“顧老弟,我們這稅收數據太差了,行不行啊?日本人那邊會不會有意見?”
他們這稅收數據不是不夠增長的三成,是比三個月前的數據還要差。
這交上去,日本人不發火纔怪了,王如鬆感覺頭大。
顧硯聲淡然自若,“有什麼不行的,王局長,不要擔心,日本人那邊我會出面解釋的,所有問題我來扛。”
到了市政府,津田靜枝今天到的倒是挺早。
“王局長,顧處長,你們的賬本交上來吧。”
“是。”
王如鬆把賬本交上去。
津田靜枝翻看問道:“你們的數據增長了幾成?”
“這”王如鬆彎着腰看向顧硯聲。
顧硯聲說道:“津田閣下,目前爲止滬西的稅收數據並沒有出現增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