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怎麼操作,你們兩個有什麼想法?”周部長詢問。
丁墨邨挺主動,“我覺得這件事想要攪黃,關鍵點在於談判的人。”
周部長,“你具體說。”
丁墨邨嗯了一聲,“您看,現在我們不知道重慶會不會和日本人談判,我們就假設重慶會,那麼重慶得派人出來談吧?
談的過程我們肯定參與不了,但是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人,重慶派出的人,想辦法讓他失蹤”
“殺掉?”周部長聽明白了。
粗鄙,可以不說出來的,丁墨邨點了點頭,“談判的人沒有辦法做主,肯定在和談之後,要和重慶聯繫,那不管他談的怎麼樣,人沒了,那重慶怎麼想?”
“方法沒有問題。”周部長追問,“那怎麼找到這個談判的人?”
丁墨邨嘶的一聲,“這件事最好能從日本人嘴裡知道,要不然我們就得犯點忌諱,您剛纔說板垣是這件事的負責人,那他肯定會接觸這個日本要派出的談判人員,我們跟蹤板垣,根據他接觸的人,判斷這個人是誰。”
周部長往後一靠,眉頭一皺,“跟蹤板垣,被發現了會很麻煩。”
丁墨邨笑笑,“麻煩不至於,板垣要是發現了詢問肯定會有,但我們要是提前準備好方案,比方說,我們接到密報,有重慶份子要刺殺板垣,所以不是跟蹤,而是暗中保護調查。
至於爲什麼沒上報,是因爲這件事是我們的情報人員聽一個抽大煙的爛賭鬼說的,這種人間渣子滿嘴謊話,不可信,我們只是出於穩妥考慮,纔會保護性跟蹤。
這是爲了日本人着想,完全是爲了工作。”
周部長眼睛一亮,看向顧硯聲,“硯聲,你覺得呢?”
被發現都不關顧硯聲什麼事,當然沒問題,就是殺了板垣,顧硯聲也沒意見。
“我覺得沒問題,甚至我覺得可以再加兩個人,今井武夫和影佐禎昭。”
“我明白你意思。”周部長接口道:“他們負責和我們的談判,板垣要暫停和我們的談判,必須要和他們達成一致,在這個暫停期間,他們就會轉道負責重慶的事?”
“關鍵是他們對重慶熟,板垣一張嘴就想談判,他和誰談?總得有個上檔次的人,能聯絡重慶的老蔣,這個中間人還得找影佐他們。”
周部長點頭,看向丁墨邨,“你覺得呢?”
丁墨邨想了想,嘖的一聲,“影佐可能跟不了,他跟今井武夫還有板垣不一樣,這兩位是文官,警惕性一般,我們的人不容易被發現,但是影佐是負責特務機構的,可能經過日本的特務培訓,跟他容易被發現,還不好解釋。”
“那就這兩個。”周部長一錘定金,“本來影佐想要和談的可能性也不大,影佐跟另外兩人不同,他是一門心思負責日本和我們的和談的,只有我們新政府建立成功了,他纔有功勞。
他現在是大佐,如果辦成這件事,極有可能借這功勞直接升少將了。
可反過來,要是辦不成,這幾年他策劃我們出來和談的所有努力,就全白費了。
這個佐升將的機會可不多,日本將官需要的功勞極大,你說他又不帶兵打仗,沒大功勞憑什麼和人家帶兵的大佐搶晉升。
你說他甘心麼?
就算真和重慶和談成了,那也是人家板垣的功勞,跟他可沒關係。
所以影佐可以不跟,甚至在這件事情上,我可以斷網,影佐絕對不想板垣和重慶真的達成和談。”
周部長笑了笑,“日軍大本營要是現在就給他個少將,那他就願意了。”
顧硯聲和丁墨邨全都認可的點頭。
這就是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哪個重要的問題。
誰還不能有點小九九了。
“行,那我來安排。”丁墨邨應聲。
顧硯聲得上點眼藥,“這件事你得避着李世羣一點,他什麼立場可不好說。”
丁墨邨哧聲補刀,“他就差喊那晴氣當爹了,什麼立場還用問麼?”
周部長眉頭一挑,“晴氣慶一是土肥原機關在上海的代表是吧?”
“對的。”
“那就別讓他知道。”
“是。”
周部長看向顧硯聲,“防備的事情我們做了,你覺得還有沒有什麼能做的?”
“有。”顧硯聲稍作思考說道:“板垣想要和談,但板垣自己被趕出了中樞,我其實在想,這和重慶和談,到底是軍部的意思,還是板垣自己的意思。”
“你說到點子上了。”周部長擡起手指剎那驚醒,他有點被板垣帶進思維誤區了。
他起身走了幾步,轉身看向兩人,篤定道:“板垣被日本天皇趕出中樞,他肯定想要回去,重新拿到天皇的信任,他是想拿這件事立功。
但是軍部的其他人可不一定這麼認同!
起碼接任的陸軍大臣就不會希望板垣回去。
出於公心考慮,他們不會拒絕和重慶和談的機會,所以板垣來了南京,負責這件事。
但一定不會讓板垣把我們都給弄的不高興,要不然我們撂挑子不幹,重慶也沒談下來,他們是兩頭不落好。
對不對?”
“對。”顧硯聲點頭。
“極有可能。”丁墨邨也點頭肯定。
“哈,有意思哈。”周部長臉上露出笑容,“這麼說來,我們要是扯後腿,表現的不高興,日軍大本營那邊就會擔心我們走,他們一擔心,就會給板垣施加壓力,甚至不採納他的意見?”
“是這樣。”顧硯聲應聲。
“有什麼扯後腿的方法。”周部長壞笑。
“經濟。”顧硯聲提出想法的時候就想好了,“日佔區,日本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穩定,沒人搞破壞,經濟發展的很好。
前兩次軍票的事件就已經證明了,日本人最看重的就是日佔區的經濟,經濟一亂,起步就是一個憲兵司令被拿去日本上軍事法庭。
他們軍部打算從裡面獲取物資,以戰養戰,這個目標要是達不到,那他們就急。
所以,只要上海的經濟再出問題,軍部就肯定忍不了。
現在是憲兵司令部管,試過了,不行。
派經濟專家來,試過了,也不行。
興亞院,已經是軍部妥協的結果了,興亞院手上要是經濟再不行,這就得找責任人了。
興亞院是內閣在管理,海軍中將主事,內閣是肯定不會承認自己有問題,海軍也不會背這鍋,那得怪誰?
還不是怪新政府爲什麼沒推進,以華制華的戰略,爲什麼得不到實施?
到時候我們在報紙上稍微吹吹風,找幾個經濟學家說一下這番言論,遞刀子給興亞院,那我覺得下面的事情,就是興亞院的海軍中將和陸軍對罵了。”
“經濟!”周部長哧笑道:“日本人還真就怕這個,他們搞經濟是完全不會,我覺得可以用,具體的方法有着落麼?”
“暫時還沒有具體的,經濟想要發展,無非是生存環境穩定,商業金融穩定,那麼反過來就是不穩定,我覺得可以從這方面入手。”顧硯聲小小的提示一下。
方法得讓周部長自己想,最大的鍋得他自己來背。
別整的像是他顧硯聲要搞壞上海的經濟一樣,他不是這樣的人。顧硯聲陪着倆人思索了會,討論了會。
討論的結果就是,事情還真沒那麼樂觀。
兩步路走,一步是重慶分子搞破壞,搞的上海大亂,這個是現在進行時,但是李世羣對他們的打擊也很兇,想要從這個層面讓上海大亂沒太大的進步空間。
剩下就是單純的經濟崩潰。
現在上海在興亞院的治下,分區治理,想要搞垮全上海經濟,還不讓日本人發現是他們故意搞的破壞,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思考了會散場,先就這麼着,可以先看日本人出招,再慢慢想。
沒過兩天,日軍大本營的戰略規劃落地。
爲了加強對華北,華中,華南方面戰場的統一指揮,組成中國派遣軍,以西尾壽造爲總司令,板垣徵四郎爲總參謀長,總司令部設在南京。
命令第十一軍司令官岡村寧次,集結十幾萬軍隊進攻長沙。
一般人單看報紙就兩條信息,日軍大本營改組軍隊,岡村寧次進攻長沙,看起來好像就是一次權力的更替。
不過顧硯聲這種當事人看起來,這裡面的意圖就很明顯,板垣在以打促和。
第一步就是施壓老蔣,板垣的恩威並施,倒是玩得挺溜。
9月是秋收季,長沙又號稱天下糧倉,這個時間打長沙,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搶糧,就是要嚇壞老蔣。
一箭雙鵰。
那下一步就該是接觸了。
看了下美國報紙。
美國人對於日軍放棄進攻蘇軍的原因有了更細緻的調查。
絕不是什麼打不過導致的放棄不打了。
日本人其實還想繼續打下去,哪怕在蒙古被蘇軍揍成了豬頭,板垣之流的日本軍官爲了不擔責,不下臺,照樣在調遣外面的關東軍去蒙古支援。
而突然撤軍放棄不打就一個理由。
蘇德居然在8月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這件事情日本人打到現在才知道。
這就導致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日本一直想和德國夾擊蘇軍,現在戰略意圖根本不可能實現,單挑打不過,所以必須撤軍。
而根據美國人在日本內部得到的情報,這個消息被日本外務省探知,傳到軍部,日本陸軍感覺天都塌了。
他們在想着和德國人會師,結果被德國人背刺了,連簽署這麼大的協議都沒有通知他們。
以至於蒙古死的這麼多帝國軍人白死了,而且陸軍的長遠戰略都被全部推翻。
這也就導致了天皇震怒,陸軍馬鹿的頭目板垣,被髮配戰場戴罪立功。
海軍爲此還舉行了酒會慶祝,慶祝陸軍的失敗,然後被陸軍找上門打了一架,然後也被天皇罵了。
消息邏輯很縝密,顧硯聲看這份報紙就一個感受,美國人的情報很強,這個報紙的消息來源居然知道這麼多東西。
顧硯聲看了下編輯的名字。
滴玲玲,滴玲玲。
“喂。”顧硯聲接起電話。
周部長說,“你來一趟我這裡。”
“好的。”
顧硯聲去法租界的周公館。
周部長見面就說,“板垣來上海了。”
“他來幹什麼?”
“來要和重慶接觸的名單。”周部長嗤笑了聲,“他想和重慶接觸,總不能去前線綁個人幫他傳話吧?
墨邨跟我會說,他先去找的影佐要人,但是影佐顯然沒有給他,影佐就算有人埋伏在重慶,那也是刺探消息的暗子,怎麼可能給他這種主動暴露的用法?
吶,所以剛纔又來找我來了,要我們幫他找人,建立和重慶的聯絡渠道。”
“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顧硯聲想笑,怎麼感覺汪系這幫人,有種原配夫人被要求主動幫日本人找個小三的意思。
“和談不談,還讓我們幫他找人,是缺心眼,一點禮貌不講。
不過也好,我們要是找人,那就不怕被排除在外。”
周部長的心態很好,“這件事我跟汪先生說了,汪先生的意思,讓我們跟日本人抗議表明態度,沒有這樣噁心人的。
我跟今井武夫說了,也跟影佐說了,要求他們向內閣,轉達我們的抗議。
你方便的話也可以跟長谷仁川領事說一說,我怕軍部的人穿一條褲子,摁住不發。”
“沒問題,我待會就去找長谷領事。”顧硯聲答應的很痛快。
長谷仁川也還等着當大使呢,其實長谷的利益和影佐的訴求,在這件事情上是一致的,都是爲了進步。
進步能有什麼錯。
“那找人幫找麼?”
“找啊,他現在還是參謀總長,也代表了一些軍部的意思,我們總不能拖延不辦。
我是知道重慶在香港有人的,高仲武以前就是亞洲司司長,梅思平也負責重慶在香港的宣傳,他們都說香港有重慶的人,香港在英國手裡,我們就算過來了,那些人的駐地應該也沒變。
我是打算,派他們和日本人一起去一趟香港,你辛苦點,也跟着去一趟。
表面上找人的事,他們來負責,但是內裡的事,還得你盯着點。
他們乾點活還行,真要是有什麼事,你做主,你帶點人過去,方便做事,要是沒人的話,我和丁墨邨說,讓他帶點人給你用。”
去香港的機會這不就來了麼,顧硯聲點了點頭,“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這件事您覺得做到哪個地步?”
“先看看吧。”周部長現在自己也說不好到底該怎麼處理,看向顧硯聲說,“談判反正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彆着急殺人,主要是看看日本人和重慶談了些什麼東西,根據條款,你相機決斷。”
“好,那我知道了。”
“嗯,應該就這兩天出發,你收拾行李等我電話,辛苦了。”
“好,那我先回去準備。”
顧硯聲得去找一趟沈臨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