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鋤奸
繡春樓外。
幾個穿着軍裝的鋤奸隊員已經準備齊當。
羅安屏沉聲道:“同志們,任務目標重要性我想你們已經知道了。
“時間緊迫,大家小心行事。
“只許成功,不可失敗。
“我在書店等你們的好消息。”
“放心吧,只要能把人引走,我一刀就能削了那叛徒的狗腦袋。”領頭的中年紅票冷冷道。
“老孫,靠你了。
“保重。”
羅安屏本想叮囑一句安全第一。
但轉念一想,這次是死任務,就是奔着龍潭虎穴去的。
袁佩林不死。
就會死更多的人。
無論如何,今晚鋤奸行動都必須執行。
衆人僞裝成兵痞,很快混進了繡春樓。
“大爺,裡邊請。
“姑娘們,趕緊招呼上呢。”
門口迎客的老鴇扯着尖嗓子吆喝着。
……
房間內。
肖國華和手下姜志正抽菸、喝茶。
“哥,我媳婦身體不好,上個月又剛有了身孕,還不知道胎兒能不能坐住。
“我走了以後,你要寬裕時長給她勻點活命錢。”
姜志拿着鋒利的短刃削着蘋果皮,語氣平靜的像在說別家事。
“說這話幹嘛?”肖國華眉頭狠狠跳了一下。
“這個人很重要。
“殺了他,無論是李隊長,又或者站長,都會讓我死。
“尤其是站長。
“因爲只有死人才會永遠的保守秘密。”
姜志苦笑道。
肖國華沒說話,掐滅菸頭,吐出了口中殘餘的灰色煙氣。
“把老鴇叫來。”他吩咐姜志。
很快,老鴇劉翠花扭着大屁股走了過來,笑的跟朵花一樣:
“爺,中統的人來了。”
“黨通局。”肖國華素來板正,提醒她道。
“是,黨通局的孫主任派了三個人。
“兩個男的,一個女的。
“女的化好妝了,等着屋裡那位叫號呢。”
劉翠花諂媚道。
“你倒很識趣啊。”肖國華冷笑看着她。
“那當然。
“誰不知道津海是吳站長說了算。
“肅貪、肅奸,那都是他老人家抓的。
“中……黨通局那個孫主任除了會養小姑娘,天天被老婆打,他還能幹嘛?
“好不容易撈了個經濟檢查團的肥差。
“結果在津海還被你們給砸了。
“誰輕誰重,該向着誰我自然是清楚的。”
劉翠花揮舞着手絹,滿嘴抹蜜道。
“李隊長知道嗎?”
肖國華沉默了幾秒道。
他想過了,如果站裡不知道孫傳志的佈局,就可以放任朱燕進去殺了“袁佩林”。
這樣既能完成站長的任務。
又能不用舍掉姜志。
還可以把鍋甩在黨通局的人頭上。
可謂一箭雙鵰。
“放心,除了您,我連李隊長也沒告訴。”劉翠花笑道。
“李隊長可不是好惹的。
“敢欺瞞他,小心吃槍子啊。”
肖國華臉一沉,嚇唬她道。
“爺,有人打過招呼……我不敢亂說的。
“再說了,這人是剛到的。
“我也沒機會跟別人說啊。”
劉翠花提到那人一臉懼色。
肖國華滑動着茶盞,大概知道她說的人是誰了。
“管好嘴,這個人很重要,話多了你會有麻煩。”
“去吧。”
肖國華揮手讓她下去。
“知道,謝謝肖爺提醒。”劉翠花道。
劉翠花帶上門出去了。
“姜志,待會你和我去抓紅票。
“朱燕這邊留給齊大福。
“樓裡這個人今晚是決計不能活的。
“朱燕能除掉他最好。
“除不掉,咱們再另尋他法。”
肖國華想了想決定道。
“肖科長,可站長……”姜志道。
“就這麼安排吧。
“不過,你得找個口實,一定是齊大福不讓咱們進去。
“而我,因爲進不去,就沒把刺殺計劃告訴你。
“回頭站長問了,咱倆必須得口徑一致了。”
肖國華謹慎的叮囑道。
他爲人向來謹慎、低調,做事滴水不漏,否則吳敬中也不會讓他接任保衛科了。
“明白了,肖科長。”姜志領命。
兩人一塊來到迴廊。
齊大福正跟一個妖豔的妓女在角落裡玩貓膩。
“齊隊長。
“一切還好吧?”
肖國華走了過來,沉聲問道。
“咳咳。
“是肖科長啊。”
齊大福趕緊提起了褲子,尬笑了一聲。
妓女站起身剛要走,齊大福一臉意猶未盡的拉着她,示意不用走。
“執行任務還玩花活,不好吧。”肖國華面無表情道。
“老肖。
“你的職責是保護站長,不是執法監督。
“別學陸橋山什麼都想管。
“那樣沒啥好果子吃。”
齊大福跟了即將升爲副站長的李涯,口氣硬的很。
“站長有令,爲了確保袁先生的安全,我必須進去做一下確認。”肖國華說着就要往“袁佩林”的房間走。
“慢着。
“肖科長,李隊長有令,除了我,任何不得進入房間。”齊大福喊住他。
“什麼意思?
“到底是聽李隊長的,還是站長的?”
肖國華眉頭一沉,森然問道。
“要是平時,自然得聽站長的。
“不過這事嘛。
“連站長都得聽李隊長的,肖科長,你是明白人,別讓我爲難。”
齊大福冷笑道。
“那出了事算誰的?”肖國華皺眉道。
“樓裡有三十多把槍,你跟我說出事?
“老肖。
“網撒好,魚要上鉤了,你賴在這不太好吧。
“莫非你也想分一杯羹,去爭搶副站長的位置?
“別忘了,你只是芝麻粒少校軍銜。
“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別這麼拼,小心子彈不長眼。”
齊大福陰陽怪氣道。
“行!
“那這裡就交給齊隊長了。
“姜志,咱們走。”
肖國華要的就是這句話,一擺手帶着姜志下了樓。
“寶貝,你繼續。”
齊大福拉着女子走到角落,一把將她按了下去。
“活不錯,以後就找你了。”
半個小時後,他推開女人,神清氣爽的邁着八字步,從後邊迴廊繞進了郭亮的房間。
郭亮湊在燈光下喝茶、看報。
“咋樣,樓裡一切還好吧?”他問道。
“幾十條槍保護你,一卡車白糖也沒這安保待遇,你擔心個屁。
“喝這麼多茶,還能睡着嗎?”
齊大福坐下,抓了幾顆花生米丟進嘴裡嚼了起來。
“晚上的烤鴨太油膩了,喝點茶正好刮刮油。
“時間不早了。
“叫老鴇安排個漂亮點的來。”
郭亮笑了笑道。
“你不是刮油,是養足精神玩女人吧。
“我就在你隔壁。
“有事喊一聲就是了。”
齊大福衝房間裡的兩個行動隊科員一招手,就要離開。
“等等。
“把他們留下來。”郭亮吩咐。
現在紅票滿世界找他和袁佩林。
時間每過去一天。
危機就會增加一分。
安全第一,只有保住命才能享用榮華富貴和女人。
“留下來?
“只要不影響興致,你隨意。”齊大福撇嘴嗤笑。
“不影響,有蚊帳。
“我讓姑娘收着點嗓子就是了。”郭亮乾笑道。
“呸!”
齊大福就覺得這個黑框眼鏡男簡直變態,一臉鄙夷的走了。
……
很快,朱燕被領了進來。
她心裡又緊張又高興。
還是孫主任的人脈好使,老鴇隨便一句話,她就有了接觸“袁佩林”的機會。
她腰間的短刀已經飢渴難耐了。
在來之前,朱燕已經殺了十幾條狗和貓。
她相信,這把刀子同樣能輕而易舉的刺進“袁佩林”的脖子,立下奇功,晉職受賞。
然而,一進來她傻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年輕人。
跟照片上的袁佩林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更鬱悶的是。
房間牀頭兩側還站着兩個保密局的科員。
叫妓女,還帶旁聽的?
這還怎麼搞刺殺?
朱燕瞬間心亂如麻,整個人都不好了。
“真美。”
郭亮挑起她的下巴,嘖嘖讚道。
然後,又繞着她轉了一圈。
見她身材豐腴有料,愈發是心花怒放。
“以前沒見過你,新來的?”郭亮並沒有被美色衝昏頭腦。
“不是。
“前段時間回老家了,今兒剛回樓裡。
“媽子說您尊貴,這不讓我過來了。”
朱燕故作嬌笑。
郭亮眼底閃過一絲狐疑。
他看出來這個女人很不自然。
繡春樓的女人素來風騷,而這位似乎有點緊張、矜持啊。 不對。
她身上的香味似乎與樓裡其他姑娘也不太一樣。
“搜她的身。”
小心駛得萬年船,郭亮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住了。”
兩個行動隊員面無表情的走上前,在她身上搜了一通,找到了那把別在腰間的皮套短刀。
“別告訴我,你拿它來切水果的。
“黨通局,還是紅票?”
郭亮接了過來,在朱燕臉頰上輕輕比劃着。
森寒的刀鋒讓朱燕頭皮陣陣發麻。
來之前的一腔熱血,此刻完全化作了恐懼,渾身篩糠子一樣顫抖了起來。
“不說?”
郭亮刀子抵在了她脖子上,輕輕一劃,一絲血痕滲了出來。
“我,我是黨通局孫主任派來的。
“門外那兩個夥計是我的同夥。”
朱燕兩腿一軟,嚇的連忙招供。
“你,去通知齊隊長拿人。”郭亮指着一個科員吩咐。
那人立即走了出去。
“黨通局?
“嗯,不是紅票就好。
“殺了你怪可惜的。
“來都來了,不想死的話,知道怎麼做吧。
“別再想殺我。
“我是北平警察學院畢業的高材生。
“論單打獨鬥,你這樣的十個也不是我的對手。
“伺候舒服了,我可以放你走。
“否則,保密局的酷刑你是知道的。”
郭亮握着她的手,有說有笑的往牀邊走去。
“我,我知道怎麼做。”朱燕如同木偶般進了蚊帳,一顆顆的解開了鈕釦。
很快,蚊帳裡就傳來了響動。
剩下的那個行動隊科員守在牀邊,腦瓜子嗡嗡的。
樓下。
姜志快步來到混成酒客的肖國華身邊,悄聲道:
“肖主任,大事不好了。
“樓上房間裡有李涯的人,孫傳志派來那個女刺客被抓了現行,當場供出了兩位同伴,現在正牀上陪睡呢。
“指望她下手是沒戲了。”
“黨通局這幫比豬還愚蠢的傢伙!”肖國華皺眉暗罵。
“沒法,樓上那位太鬼。
“找女人睡覺牀邊還得跟兩個,估摸着女刺客也沒想到這傢伙會這般不要臉。
“現在咋辦?”姜志道。
“別急。
“黨通局不行,不還有紅票嗎?
“鋤奸隊還是有些手段的。
“記住一旦有亂,咱們把動靜鬧大點,爭取給他們製造機會。
“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要下手。”
肖國華很穩重的吩咐。
樓上。
齊大福一聽抓了黨通局的刺客,顧不上陪妹子,第一時間到了裡間給李涯打電話邀功:
“喂,李隊長,釣到魚了。
“黨通局的三名刺客被我給拿下了,他們剛一露頭,我就嗅到味了,逮了個正着。
“沒,就我拿的,沒保衛科啥事,您儘管放心。
“行,先看起來,不得走漏風聲。
“兩個男刺客已經抓了,女的,這會兒被郭先生拉牀上去了。
“知道了。
“我這張着網呢,只要他們敢來,今晚必須一網打盡。
“是,打起一萬分精神。
“李隊長再會。”
齊大福掛斷了電話。
“齊隊長,李隊長咋說?”一旁的米志國湊過來問道。
“讓咱們看起來。”齊大福道。
“可那女的……”米志國欲言又止。
“郭先生是香餑餑。
“隨他去吧。
“指不定過了今晚,那娘們就得去見閻王了。”
齊大福乾笑了一聲,又指了指他們幾人:
“把你們的狗眼都睜大了,後半夜指不定還得熱鬧。
“要抓到魚了,天天喝羊湯。
“抓不到,出了茬子,你們幾個都得人頭落地。”
說完,他拿着手電先回房歇着去了。
晚上十一點。
樓下大廳尋歡作樂的酒客來來往往,依舊人聲鼎沸。
老鴇劉翠花坐在櫃檯邊,哈欠連連。
上了歲數,他是真熬不住了。
“紅兒,過來給我盯着臺子,我上……”
就在她打算回房歇着時,四個穿着軍裝揹着槍的士兵,勾肩搭背踉踉蹌蹌走了進來。
“老闆娘,還有沒有姑娘。
“給,給爺叫幾個漂亮的,再來幾壺好酒。”
其中一個士兵伸手就掐劉翠花的臉。
“哎喲,幾位軍爺,急啥啊。
“我這就給你們安排上。
“姑娘們,好酒好菜,來客人了。”
劉翠花吆喝了一嗓子。
幾人邊吃邊喝,陡然其中一人站起身,拿起酒杯摔在了地上:
“什麼鳥酒,淡的跟水一樣。
“老闆娘,你賣的假酒吧。”
說着一掀桌子,鬧騰了起來。
“幾位軍爺,我店裡的酒水在全津海城數一數二,誰不知……”
砰!
“知你馬個頭。”
其中一人拎起酒罈子砸在了劉翠花頭上。
劉翠花哎喲一聲,身子一軟栽在了地上。
“齊爺,齊爺出事了。”
底下有姑娘們衝樓上大喊。
“瑪德,敢不給好酒,今天把你這鳥店給砸了。”另外三個兵痞也跟着醉醺醺的亂砸亂打起來。
“齊爺,樓下鬧起來了。”
米志國趕緊跑到門口通報道。
“這時候鬧事,有點意思啊。”
齊大福早聽到了動靜,不緊不慢的推開門冷笑走了出來。
“底下嚎喪呢。
“齊隊長,出啥事了?”
郭亮在裡邊大喊。
“兵鬼鬧事,老子盯着呢,睡你的娘們去吧。”齊大福隔着門嚎道。
“瑪德,影響老子睡覺。
“睡不着了,正好體力恢復了點,燕兒,咱們再來。”
郭亮親了口懷裡嬌滴滴的美人兒,翻身又壓了上去。
“齊隊長,這幫兵鬼會不會是紅票派來的?”宋飛在一旁提醒道。
“這還用你說?
“是不是,他們都得是。
“不是,拿錢贖人。
“是,咱們正好立功。
“虧你在行動隊待了這麼久,這點規矩都不曉得?”
齊大福翻了個白眼,左手槍,右手電筒,慢悠悠的下了樓來。
“幹嘛呢?”
齊大福問道。
“喲呵,還有看場子的……”
一個魚泡眼兵痞剛要摘下肩頭的槍,齊大福手槍直接頂在他的下巴上:
“馬拉個巴子的,送貨上門啊。”
“老總,別,別衝動,小心走火。”那人連忙舉起手求饒。
“下槍。”齊大福下令。
“老總,您瞧好了,我們可是駐軍的人……”另一個人連忙解釋。
“管你什麼人。
“老子是保密局行動的,現在懷疑你們紅票。
“把這幫紅票給我抓起來!”
齊大福一揮手,十幾個行動隊科員圍了上來。
“老總,有話好好說,我們真是駐軍的。”
“沒牟軍長的令,想抓老子,你們算老幾。”
幾個兵痞不服氣,推搡了起來。
肖國華目光如鷹隼般掃蕩着。
繡春樓有三道樓梯。
正中左右各一道。
這是供酒客們去包房的通道。
在右邊,還有一條略顯狹窄的木梯,是方便姑娘們換衣服的單樓道。
眼下人羣亂糟糟的。
指不定就是紅票的調虎離山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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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殺手可能隱藏在酒客間。
不行,得給他營造機會。
砰!
肖國華舉槍朝天一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齊隊長,跟他們客氣啥。
“誰再敢鬧,一槍崩了。”
肖國華厲聲喝道。
趁亂,一道輕盈的身影三兩下飛奔上了樓。
上樓的正是鋤奸隊老孫。
他手執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摸到了郭亮的門口。
剛要開門,裡邊有一人走了出來。
正是負責保衛的科員。
老孫眼疾手快,一刀刺進了那人的心窩,捂住嘴輕放在地上。
然後帶上了門,走了進來。
牀上正有響動。
郭亮正賣苦力,一想到有數十個精銳科員守護,再加上朱燕活兒又好,他往日警惕的心思全在女人身上。
酣透之際,腦子都是木的空的。
哪裡還顧得上諸多。
只當守衛尿急出去了。
老孫走到光線的牀邊,猛地掀開了蚊帳。
“什麼人?”
郭亮驚然大駭。
不待摸槍,卻見刀光一閃,他頓覺脖子上有寒氣滲入,空氣爲之凝固,哪裡還說的出話來。
大股的鮮血,沿着指縫飛濺而出。
朱燕花容失色,剛要叫喊,老孫鋒刃不老,反手一刀扎穿了她的心臟。
嗤啦。
他連拉了幾刀,取下郭亮的人頭一卷兜了起來。
然後撕了塊白布,用手指蘸着血水,寫下四個大字:
“叛徒下場。”
這是他多年來的老習慣。
每殺一人,必留血書。
以此震懾各方漢奸、走狗的囂張氣焰。
寫完血書,老孫收刀輕步急走。
剛推開門。
一把手槍頂在了他的額頭,硬生生把他逼回了房間。
一個三十幾歲的平頭漢子面無表情的吐出幾個字:
“等你很久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