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官邸。
建豐拿着合約,滿臉興奮的遞給了委座:
“父親,洪智有提交的方案。”
“哦?
“你怎麼說服他的,花了多少錢?”委座頗是驚訝。
“父親,他主動提交的預案。
“應該是早有準備。
“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建豐頗是得意的笑道。
“哎,忠臣、良臣、賢臣啊。
“他還年輕,未來能陪你走很遠,你此後應當善待他,而不是猜忌、控制。
“我當初爲什麼信任戴笠,後來又反感他?
“因爲戴笠從喜歡錢和女人,變的喜歡權利,這是可怕而不可饒恕的。
“洪智有對權力沒有貪慾。
“他對行政院長,保密局局長、陸軍總司令沒興趣。
“他只喜歡錢。
“這還不簡單嗎?你就讓他賺嘛。
“如此純粹的人你都用不好,國府底下還有那麼多愛錢又愛權的,你難道都送到馬場町去斃了?”
委座悉心傳授他馭人之道。
“父親,我一定汲取此次教訓。
“現在的問題是,他身份已經起來了,不好勸啊。
“以前他會因爲一張照片而振奮,現在封官許願,各種賞賜他都沒興趣。
“我都不知道怎麼親近他了。”
建豐有些鬱悶的說道。
“先把他的心攏回來。
“洪智有這個人重感情,你辦事就得走心。
“把他當女人一樣哄。
“你得恢復他軍籍和地位。”委座指點。
“黨部已經撤銷了他的資格。”建豐低聲道。
“誰說的,我沒有簽字。
“執行委員會也沒有簽字。
“他說不是,你就說是。
“他的軍銜、黨員身份一應還在,就算不在了,馬上讓人補齊。”論無賴這一套,委座是專業的。
“對啊,他說不是就不是了?
“我現在就去給他補檔。”
建豐終於琢磨過味來了。
“不用,我已經讓人補了。
“這樣,你把內調局的一些文件、資料拿去交給他處理,並讓他出席這次黨務重組的執行會。”委座說道。
“他不一定會接吧。”建豐道。
“你管他接不接?
“讓張道藩親自去給他任命,先宣佈他仍是黨員,升他爲內調局副局長。
“然後讓委員會通過他的執行委員資格。
“他看不看,參與不參與這些都不重要。
“只要在法理上,他仍是少將委員,內調局副局長就夠了。”
委座白了他一眼道。
“父親,還是您高明。”建豐恍然大悟。
“先別急。
“不光洪智有,還有吳敬中、餘則成,總之他在乎誰,你就擡誰。
“吳敬中也算是老資格了,在津海時情治、肅貪、肅奸工作尤爲出色,又是你的老同學,其實呀早該重用了。
“鄭介民44年就提升了中將銜。
“在中蘇情報所時,吳敬中曾是他的副職,熬了這麼多年該提了。
“我建議升調吳敬中去國防參謀部,任中將參謀。
“他不是腿傷了嗎?
“願意幹事就幹事,不願意就讓他喝茶閒着。
“人可以帶薪養病,但職位必須給到位。
“另外,把餘則成從教育口調出來,升任上校。
“你不是擔心此人通票嗎?
“調他去給吳志清當副官,有吳志清盯着他,他玩不出什麼花樣。”
委座乾坤在握,老辣的建議道。
“父親的提議簡直天衣無縫。
“吳志清爲人剛正,效忠於您,有他在,我放心。
“我這就去辦。”
建豐佩服的五體投地之餘,亦是深深感到了自身的不足。
“帶點禮物去。
“你們是同學,話容易說的開,不要因爲一個毛人鳳把自己過去的人情味給搞沒了。”委座又提醒道。
正說着,俞濟時走了進來:
“委座,主任。
“夫人那邊來電,說要找教育署的餘則成商量國小教材,讓我去盟軍辦事處請人。
“還請指示。”
他很清楚,現在委座和建豐要拿孔家開刀。
這時候讓他去找洪智有提人,那就是跟委座對着幹。
“孔令侃關了幾天了?”委座問道。
“到現在,差不多快五天了,根據葉翔之彙報,洪智有隻給他水喝,人已經餓的奄奄一息了。”建豐道。
“他這些年吃了這麼多,餓一餓也好。”委座冷漠笑了笑。
“看來孔夫人找麥克阿瑟不好使。
“洪智有的手腕很硬啊。
“不聞不問,不談判、不接觸,始終保持着耐心。
“頂級的狩獵者!
“也好,只有懂錢、愛錢之人才能掏的動孔家。
“夫人這時候找他,估計是孔家撐不住要服軟了,我看可以見。”
建豐同意道。
“嗯,良楨,去傳吧。”委座點頭道。
……
辦公室。
洪智有正和謝若林、餘則成三人覈算電報拍來的物資行情。
“蕊蕊這表做的不錯啊,連最優盈利成本等都做出來了。
“嘿嘿,倒是省心了。
“我……我要有一搭這樣的媳婦,天天躺家裡都不用幹事了。
“那真叫真正的躺……躺賺。”
謝若林一臉羨慕的乾笑道。
“這是季晴做的。”洪智有一看風格就知道。
季晴做賬、做預算向來仔細。
這是她打理紅酒買賣養成的習慣。
“那不還是媳婦嗎?”坐在一旁埋頭幹巧克力、零食的孫興擡頭補了一句。
“別鬧,國府現在是一夫一妻制。”謝若林道。
“香島又不是。
“洪秘書長的戶籍就算不在津海、蕭山,也是香島,怎麼也不會在灣北吧。”孫興笑道。
“老餘,想……想翠平了嗎?”謝若林看向一旁埋頭看賬的餘則成。
餘則成嫌他不懂事的翻了翻眼皮,沒搭理他。
“提一句嘛,別,別小氣巴拉的。”謝若林笑道。
“想,自己老婆,怎麼能不想。”
餘則成放下材料,揉了揉眉心道。
“你神通廣大,幫我找找唄。”他斜眼看着謝若林。
“拉倒吧。
“你也不看看大陸現在啥情況。
“那是針……針扎不進,水潑不入。
“葉翔之那蠢貨的什麼貨幣戰,那都被抓多少個了。
“我可……可沒那本事。
“再幫你找,找個新媳婦,這我在行。”
謝若林連忙擺手乾笑道。
“滾。”餘則成不再鳥他。
幾人正貧着,安保大隊長安德森在門口敲了敲門:
“秘書長,俞濟時求見。”
“收拾下,你們先回辦公室,老餘留下來。”洪智有摸了摸鼻樑,吩咐道。
待幾人離開,俞濟時拎着果籃走了進來:
“洪老弟,冒昧來訪,不打擾吧?”
“老哥,瞧你說的。
“我這對別人那是禁地,你是誰?
“你是俞局長、俞主任,曾多次提攜幫助過我的老大哥啊,快,快坐。”
洪智有十分親熱的上前,招呼俞濟時坐下。
做人不能太絕。
再者,灣島一大攤子買賣、工廠得辦呢。
俞濟時就是他和委座、建豐之間的橋樑、使者,對俞釋放彈性態度,委座、建豐自然也就不會對他太過緊張。
這就是明緊暗鬆。
“俞主任,您坐。”餘則成則攬起了秘書的活,洗水果、泡茶。
“智有啊。
“你說咱倆吧,在委座那三天兩頭碰面,我也沒機會跟你說話。
“總算是能跟你老弟坐一坐了。
“嘖嘖,這派頭,要不你把我也調過來,給你打下手得了。”
俞濟時四下看了一眼,風趣吹捧道。
“別,我要把你給挖跑了,委座還不得要了我腦袋。”洪智有笑道。
“哎。
“好好的關係,因爲建豐這一攔,全搞砸了。
“你是不知道,委座已經批了建豐好幾次,手杖都用上了。
“建豐也是後悔不迭啊。
“一時的快言快語,不曾想鬧出了這麼大誤會。”
俞濟時明着是吐槽,暗中給建豐說起了好話。
“其實也不是那麼回事。
“主要還是心累。
“既然人家不信任,我也就‘順水推舟’了。
“當然,要說結仇那也不至於。
“就是公事公辦吧。”
洪智有又擋了回去。
“俞主任,有事嗎?”閒扯了幾句,洪智有問道。
“是這樣的,夫人不是教育署督導嘛,她最近國小教材有些新的指示,想請則成過去商討下,聽聽則成的意見。
“老弟,要沒啥事,我就帶人了。”俞濟時道。
“不用了吧。
“老餘現在是我辦事處事務助理,是灣北辦廠重要,還是教小學生認那幾個破字重要?
“麻煩俞主任回去轉告,就說老餘沒空,不方便。
“要實在不好交差,也可以說我不放人,不想給她這個面子。”
洪智有翹着二郎腿,皮鞋一亮,抖了抖手指道。
餘則成站在一旁。
莫名一種熟悉的味道。
老陸,陸橋山。
沒想到智有也染上了老陸的“官僚主義作風”。
“洪秘書長,你這樣搞,兄弟很難辦啊。”俞濟時皺眉道。
“你現在是無黨無職。“但則成可是掛着正職,軍銜、黨籍都在,正兒八經的黨國要員。
“他來你這是借調過來的。
“教育口是他的本職,夫人作爲直屬上級領導有權徵詢他的意見,按照程序,他也必須回覆。
“你這橫裡攔一刀,與黨紀國法不符啊。”
俞濟時跟他掰扯起道理來。
“我不管……”
洪智有剛要拒絕,餘則成連忙道:
“秘書長,我還是去一趟吧。
“俞主任說的對,我是在職人員,問幾句話耽擱不了多久,沒必要得罪夫人。”
“行吧,速去速回。”洪智有想了想同意了。
“太好了。
“老弟,謝了啊。”俞濟時起身道。
“老哥,不急,喝完茶再走也不遲啊。”洪智有道。
“不了。
“正事要緊,改日再來拜訪。”俞濟時連忙道。
……
孔府。
“則成,你先等等。”
俞濟時讓餘則成在外邊等候,自行快步入內。
“良楨,人帶來了嗎?”夫人問道。
“夫人,人帶來了,我是費盡了口舌才從洪智有那要來的,那邊還得着送回去。
“您儘量快點。”
俞濟時躬身道。
他這麼說是爲了故意製造壓力,有利於洪智有掏兜,完成建豐的三百萬美金任務。
就跟洪智有當着他,跟餘則成唱雙簧是一樣的道理。
“我知道了。”夫人不悅點頭。
片刻。
餘則成走了進來,向二位夫人行禮問好。
“餘主任,津海之行,一別甚久,又見面了。”夫人一臉雍容的笑道。
“是啊。
“能見到二位夫人,是則成的榮幸。”餘則成很有禮貌的回答。
“俞主任說你時間緊迫,大姐,你有什麼話就直接問吧。”夫人看了眼大姐道。
“則成啊。
“夫人跟我說,你是忠厚人。
“令侃怎樣了?你給我句實話。”孔夫人問道。
“不太好。
“僅靠每天一壺茶水度日,低血糖、暈厥,醫生檢查說併發症很多。
“再不進食和輸液干預,臟器可能會大損。
“你們也知道,七天人不進食就會餓死。
“今天已經第五天了。
“我不知道你們和秘書長之間有什麼恩怨,但再這麼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餘則成如實回答道。
“可惡!
“這個洪智有他到底想要什麼,他倒是開口說話啊。”孔夫人不顧禮儀,拍桌怒道。
餘則成搖了搖頭:“以我對洪智有多年的瞭解,他想要什麼,早就開口了。
“現在他看起來,似乎只想要孔少爺的命。
“可能是新仇舊恨一起算吧。”
“你是在向着我說話嗎?”孔夫人察覺到了。
“算是吧。
“洪智有的主要產業,以及盟軍後勤所需中轉地在新加坡和香島,他遲早會去那邊。
“我是在職軍官,不一定能跟着他走。
“再者,孔少爺不是尋常人,他要真死了,這事鬧大,我怕夾在中間不好做,更搞不好會擔責。
“勸和不勸惡,我多少也要爲自己考慮。”
餘則成一臉真誠的回答。
“嗯。
“你還算識趣。”
孔夫人點了點頭。
“這樣吧,既然他不開口,那就我來開。
“洪智有不是愛財嗎?
“我可以給他一百萬美金。
“讓他馬上給我把人放了。”
孔夫人態度囂張的說道。
“夫人,恕我直言,洪智有是愛錢,但他也不缺錢。
“一百萬美金對我是天價。
“但對他來說,只怕跟打發叫花子沒什麼兩樣。”
餘則成道。
“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叫花子!
“一個農村土包子能有什麼眼界,一百萬還能少了?
“你現在就打電話,問問他。”
孔夫人頤指氣使的吩咐道。
“好吧。”
餘則成起身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辦公室號碼:
“秘書長,我是老餘啊。
“夫人說願意出一百萬美金,讓你放了孔少爺。
“好的。
“是,原話奉上。”
掛斷電話,他走了回來。
“怎樣,他同意嗎?”孔夫人問。
“咳咳,他讓我原話奉告:讓你有多遠滾多遠!”餘則成有些尷尬的說道。
“混賬東西。
“他到底想幹嘛。”孔夫人拿起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還有一句話。”
“說。”
“秘書長說:你們孔家不是有的是錢嗎?他農村人,沒見到什麼世面,要不來上一個億?
“他或許會考慮放人。”
餘則成又重複道。
“一個億!”二位夫人到抽了一口涼氣,皆是面面相覷。
“抱歉,我就是個傳話的。
“二位夫人,要沒什麼事,我可以走了嗎?”餘則成道。
“滾吧。”孔夫人擺了擺手。
“碰到硬釘子了。
“現在也不知道,洪智有是在奚落,還是說真的。
“要是真的還好辦。
“要是奚落,就麻煩了。
“現在老頭子、建豐明擺着是跟洪智有一條戰線。
“國際上製造輿論,人家手裡有照片錄音,再者又不是國府的職員。
“連麥克阿瑟都管不了,光靠幾個記者造勢,也沒什麼用。
“關鍵是,令侃也拖不起啊。”
夫人蹙眉發愁道。
“一個億的美金,大半個孔家都得給他,你姐夫也不會同意啊。”孔夫人頭疼道。
“實在不行,讓令偉去談。
“能花錢辦的,那都不是事。
“錢沒了,咱們還能再掙。令侃的命沒了,那就真沒了。
“大不了回頭綁了洪智有的女兒,你再問他要回來不就得了。”
夫人膝下無子,向來視孔令侃如子,當做兩家掌舵人培養。
此刻,她心裡比起孔夫人還要焦急。
“好吧。”
孔夫人一時間也沒其他法子,只能如此。
“等等,那個餘則成還沒走吧,叫他先回來。”她連忙吩咐僕人。
餘則成還真沒走遠。
俞濟時是懂人情世故的,假裝有事先走了。
餘則成則是站在孔家外街登車。
“恰好”就讓僕人給叫住了。
“餘先生,夫人請您回去一趟。”僕人道。
“好的。”
回到客廳,夫人拿出了三萬美金,遞給了餘則成:
“則成,你剛剛也說了想爲自己留後路。
“據我所知,你和洪智有有兄弟般的情誼,這錢你拿着,麻煩幫忙說說情,一是少要點錢,二者嘛,找個大夫給令侃看看,打個吊瓶,給點吃的。
“真餓死了,或者出了什麼大問題。
“洪智有不是也拿不到錢嗎?”
夫人和顏悅色的輕聲勸道。
“夫人,您的命令我不敢不從,這樣吧,我儘量勸他。
“至於他聽不聽,我可不敢保證。”
餘則成一如既往的老成道。
“嗯,去吧。”夫人點頭。
……
回到辦公室。
洪智有正躺在沙發上翻着本地館子名片。
“回來了,怎樣?”洪智有立馬坐直了身子,給餘則成倒了杯茶。
“一個億把她們嚇慘了。
“夫人給了我三萬美刀,想給孔令侃放點水。”
餘則成道。
“我看那貨是真撐不住了,要不看在三萬美刀的份上,管管?”他擠眉問道。
“哎。
“下班,帶老頭子吃牛舌尾去。
“他現在就惦着這口清真口味。
“這邊館子跟津海做法還不一樣。
“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家滿意的。”
洪智有伸了個懶腰,把卡片往兜裡一揣,自行去了。
“別忘了給我打包啊。”
餘則成喊了一嗓子。
他關好辦公室門,在門口等了等,見安德森驅車一行人護送洪智有離開後,看了下表,然後快步給毛人鳳打了個電話:
“局座,我是則成。
“您在辦公室嗎?
“能調個醫療組給我嗎?
“不歸你管,找葉處長是吧。
“好的,局座。”
餘則成扣斷了電話。
他知道毛人鳳這會兒就在辦公室,肯定關注着洪智有的一舉一動。
自己“收錢辦事”,毛人鳳肯定會向夫人交代。
如此即不破壞洪智有想要孔令侃“死”,也能以放水給孔令侃續一波命,自己也有更多穿針引線的機會。
要不這小子真掛了,到時候找誰要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