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聰明人。
“我喜歡跟聰明人合作。
“這是我的證件。”
洪智有起身從口袋裡拿出證件遞給了柴前，順手遞給了他一支香菸，親手給他點燃。
柴前吸了一口道：“八勝園總統府資料組督察處處長洪智有，我聽過你的名字。”
說到這，他夾着香菸指了指洪智有：“嗯，你有點資格審我了。”
“謝謝。”洪智有微笑點頭，儘量讓談話保持愉快。
“建豐和毛人鳳看來爲了搶我，下了不少心思啊。”
“說吧。
“想知道什麼，還有你們的誠意。”
柴前也不廢話，一攤手很大佬的問道。
“我知道你們在灣島還有一些重量級人物，我希望柴先生能夠配合我們，說出他們的名字、住址。”洪智有問道。
“你們的條件呢？”柴前眉頭一揚，擡手問道。
“我們會按照同級而論，提升你爲國防部保密局的少將參謀顧問。
“當然，你或許會擔心這個職位沒啥油水。
“你想要富貴，我想立功。
“恰好我又有錢。
“所以，相對於毛人鳳和他的手下，我可以給你更優厚的條件，滿足你的一切需求。
“老肖。”
洪智有打了個響指。
肖國華轉身從裡邊提出了一個黑皮箱，啪嗒，合手打開一亮。
裡邊是密密扎扎的美元。
“二十萬美金！
“這是先期的，只要你配合的好，後面我還可以再給你十萬。
“怎樣？
“這些錢夠你吃十輩子的牛排了。
“要官有官，要錢有錢。
“當然，要美人也有，軍屬會有很多槍斃的犯罪軍官遺孀，不乏風韻猶存之人，女大學生也可以。
“只要你喜歡，我都可以拿錢給你砸來。
“包括徐麗。
“一句話，只要合作餘生你財色雙收，官運長隆。”
洪智有笑道。
柴前迫不及待的一把奪過了箱子，拿了幾把，手指摩挲着錢邊，聽着唰唰的聲響，表情變的狂熱了起來。
他是搞了不少錢。
但二十萬美金，依舊是難以想象的天價。
瑪德。
他要早有二十萬美金，早帶着徐麗跑國外去了，還用得着在這扮乞丐東躲西藏，去敲詐、坑那些狗大戶嗎？
“不得不說，你的條件很誘人。”柴前合上箱子，掐滅菸頭，翹着二郎腿看着洪、餘道：“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老餘，你來問吧。”洪智有笑道。
“名字，籍貫，做什麼的？”餘則成掏出紙筆，嘴角浮起一絲淺淺不知是自嘲還是蔑然的笑意。
“柴前，紅票灣島工委總負責人，籍貫灣島本土人士。”柴前很配合的走流程。
“你怎麼逃脫保密局追捕的？
“是誰給你通風報信？”
餘則成很專業的問道。
“你們能搞定嗎？”柴前反問。
“建豐主任有過話，就算是陳誠、陳立夫、俞濟時，只要通票，一樣得進馬場町挨槍子。”餘則成冷冷道。
“行。
“國防部參謀總長秘書，陳誠的心腹紅人況富春，也就是你們口中的況秘書長。
“是他給我打電話通知我逃跑的。”
柴前回答。
餘則成知道這個人，以前跟盛鄉有瓜葛，是京陵倒賣情報的高層之一。
“你們怎麼認識的。”餘則成又問。
“我搞聯誼會認識的，他很看好大陸的軍事戰力，擔心萬一打到島上，自己會被審判。
“所以找到我，想求一份‘保險’吧。”柴前回答。
“你不僅明着聯繫富商、要員，還在竹子坑和鹿窟搞武裝，據我所知，這並不符合你們的工作原則。”餘則成眯着眼問道。
“原則？
“在灣島，我就是原則。
“槍桿子裡出政權。
“如今老蔣民心不穩，我們大軍又虎視眈眈，只需振臂一呼，萬一我打下了灣島，我柴前就是第二個鄭成功。”
柴前得意的笑了起來。
直到此一刻，他只覺的時運不濟，手下太無能，絲毫沒有懷疑過自己漏洞百出的工作方式。
“你們知道的還挺多啊。
“還想知道什麼，抓緊問吧，我還等着回家洗澡呢。”
柴前撓了撓發癢的頭皮，有些不耐煩了。
“我知道灣島還有幾條大魚，寫出來。”餘則成把紙和筆遞了過來。
“好說啊。”
柴前拿了過來，唰唰寫了一堆。
打頭的正是工委另外一位副主任，張文誠。
餘者則是從灣北到基隆、高雄、臺南等地的分負責人以及交通站人士。
其中還有朱燕等。
“都在這了，我可以走了嗎？”柴前起身道。
“不夠。”
洪智有一擺手，肖國華按住了他的肩膀。
“什麼意思？”柴前皺眉不悅道。
“你還有更大的魚沒交代吧。
“就這點小魚小蝦，二十萬美金，會不會太貴了。
“再說了，清一色你們的人。
“我們在建豐和委座那邀不上功啊。”
洪智有側頭冷笑道。
“況富春，國防部秘書長，陳誠的紅人，還不夠大嗎？”柴前反問。
“不夠。
“這個人之前倒賣情報，早上了黑名單。
“我知道你手裡還有更大的魚。
“你想留在手裡保命，又或者到了建豐、毛人鳳那能要更高的價。
“人不能太自私。
“拿了錢，就得辦事。”
洪智有伸手去拿箱子，柴前抓的很緊，連拽了兩下竟然沒拿過來。
“真……”他還想狡辯。
“啪！”洪智有擡手就給了他一記勢大力沉的大嘴巴子。
柴前一屁股蹲在了地上，人麻了。
“說說吧。
“徐麗是怎麼走出保密局的，你給了她什麼？”
洪智有揪起他，重新推在了椅子上，腳踩在皮箱上問道。
“我，我跟她有過約定。
“我有兩本日記，上邊記載着所有聯繫過的人、代號、地址等等。
“一本的名單在徐麗手裡，確保她的安全。
“另一本我藏在另一個地方，必須得確定我活着，她纔會交出來。
“我跟她有個暗號。
“對了這個暗號，她纔會交出來。”
柴前摸着火辣辣的臉頰回答道。
“你怎麼確定拿到名單，徐麗就會安全。”餘則成問。
“因爲張文誠等人都在名單上。
“保密局也一定能抓到人。
“好歹也是工委的副主任，二號人物，足夠毛人鳳和建豐開香檳慶祝了，他們有什麼理由不放人？”
柴前有些惱火的反問道。
“所以，你的另一個筆記本更重要了？”洪智有笑問。
“當然。
“那是一條真正的大魚。
“一條你們絕對想不到的大魚！”
柴前冷然笑了起來。
“說。”洪智有道。
“你當我傻嗎？
“我說出去還能有命。
“再說了，說出去，我的價值大打折扣，在建豐和毛人鳳那也沒了本錢。
“再加二十萬，然後安排船，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們。”
柴前狡黠道。
“你說的那條大魚，我要不猜猜？”洪智有笑問。
“你永遠也猜不到。”柴前很自信。
“我猜是國防部次長吳志清！”洪智有道。
“你！”柴前渾身一顫，臉上得意之色瞬間化爲不可思議。
“別以爲你們的手段多高明。
“委座早盯上這個人了，他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別說二十萬，兩毛錢我都不會給你。”
洪智有不屑一笑，詐他道。
柴前像鬥敗的公雞，嘴脣哆嗦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
“說吧，第二個筆記本藏在哪，聯絡暗語是什麼？
“說了，拿上你的錢，趕緊給老子滾。”
洪智有顯得愈發暴躁。
“好。
“我說。
“筆記本藏在崑崙路的聖泉寺，進入寺裡往裡走，有一間鎖着的知客房，鑰匙在門口窗臺的淨瓶裡，進去後有一尊佛龕，日記本就藏在佛龕裡面。”
柴前老老實實交代。
“老肖，叫有牛找個生面孔，去把貨取了。”洪智有吩咐道。
肖國華走了出去。
等了將近四十分鐘。
柴前把剩下的牛排、紅酒吃了精光，又要了兩包好煙，正抽着，肖國華走了回來遞給洪智有一個筆記本。
洪智有一亮：“是它嗎？”
“是。”柴前道。
“裡邊寫了什麼，第一頁。”洪智有沒看，而是很專業的對道。
“第一頁是籌款收支情況。”柴前回答。
餘則成接過看了一眼，點頭確定沒問題。
“很好。
洪智有彎身拾起錢箱子，放在了他懷裡：“暗語。”
“老家的麥子熟了。”柴前道。
“她收到暗語，就會供出日記本。
“不過你們已經知道了地址，暗語沒有意義了。”他又道。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吳志清的身份。”洪智有問。
“他的接頭人吧。
“具體我也不清楚，我和吳志清見的並不多，也不是很瞭解。”柴前說道。
“徐麗看過你第二本日記嗎？”餘則成追問了一句。“沒有。
“她很單純，從不參與這些，那本日記是我在知客堂寫的，她只知道有這本日記，但內容應該沒見過。”柴前想了想道。
“應該？”洪智有皺了皺眉。
“女人嘛，好奇心向來很重，萬一她趁我不在去過知客堂，這也是說不準的事。”柴前聳了聳肩道。
“我可以走了嗎？”
他彈飛菸頭，拎起了皮箱。
“當然。
“你可以去海外。
“也可以跟我們去八勝園擔任國府要員，我之前開出的條件依舊有效。”洪智有擡手道。
“再說吧，我現在只想泡個澡，到時候再做決定。
“謝謝。”
柴前故作鎮定笑了笑，伸出了手。
“一路順風。”洪智有跟他握了握手。
柴前大步往外走去。
餘則成緊張的看向洪智有。
洪智有微微點頭。
一旁的肖國華遞上了無聲手槍。
柴前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餘則成喊道：
“柴前，難道信仰在你心中真的一文不值嗎？”
柴前覺的這話不對味。
下意識轉過身來。
卻見餘則成正舉槍對着他。
他暗叫不好，剛要走餘則成扣動了扳機。
啪啪！
幾槍正中胸口。
柴前倒在了血泊中，雙目圓睜，滿臉的不甘。
餘則成走到他身邊。
呸！
一口濃痰吐在了柴前臉上。
然後，又扣動了扳機。
連續開槍。
直到子彈打光，柴前死透了，他才解氣的把槍遞給肖國華。
肖國華在一旁神情麻木。
他早早跟隨站長，從跟鬼子玩命到目睹國府貪污橫行，最終兵潰如山。
肖國華早已對蔣政府失望透頂。
他現在只信洪智有。
因爲洪智有給了他家朵朵第二次生命，給了他一個安穩的家。
所以，肖國華對洪、餘是什麼立場完全不在乎。
“老肖，處理乾淨了。”洪智有吩咐一句，拉着餘則成上了車。
餘則成一言不發。
任由風吹着微卷的前額黑髮。
他的心在滴血。
袁佩林就夠無恥的了。
但至少不好女色，出賣同志還有點負罪感。
而柴前這副貪婪、市儈的樣子，比起袁佩林要更噁心百倍、千倍。
這個人早就被腐化了。
他不願離開，不是執意要堅守抗戰，而是早做好了出賣同志的打算。
他要的是榮華富貴。
根本不是信仰。
餘則成此刻有想抽自己兩巴掌的衝動。
他居然把這樣的人，當成了自己敬仰、欽佩的前輩、戰友。
同時，餘則成終於明白，爲什麼洪智有始終對這個人有很大的成見。
他或許早就知道柴前的真面目。
萬幸，除掉了柴前。
“朱燕已經乘船離開，沒有左藍的名字，吳次長暫時是安全的。
“不過徐麗知道日記本的存在。
“這就是個雷。
“遲早得爆，不如咱們主動引爆。”
向來謹慎的餘則成提議道。
“可以。
“有牛的模仿一絕，可以讓他在這本日記上動動手腳。
“畢竟咱們的況秘書長官職可不在吳次長之下。
“而且他是陳誠的紅人。
“委座現在對陳誠忌憚甚重，閻錫山本就是國防部的傀儡部長，吳次長是委座的‘自己人’，而況富春是陳誠安插在國防部的棋子。
“我想建豐和委座是不介意動一動的，辦成驚天的大案。”
洪智有跟他配合多年，很默契的笑道。
“嗯，如果能把線引到況富春身上去，那就再好不過了，能完美閉環。”餘則成登時久違的精神大振。
“還不夠。
“得處理一個人。”洪智有道。
“誰？”餘則成一時間沒想到。
“徐麗。”洪智有道。
“她？”餘則成沒明白。
“柴前說她知道藏日記本的地址，也就有可能看過日記本。
“只要有一絲可能，咱們都必須扼殺。
“這個女人一定要死。”
洪智有知道餘則成心很善。
但在他這裡，決不允許出現“賣大餅的王佔金”。
“嗯。”餘則成略作思索，點了點頭。
到了路口。
孫興靠在電線杆子上抽菸。
待汽車靠近，他拉開門，跳上了汽車。
“孫興，把這個交給有牛，然後讓他做完了，放回原處。”洪智有吩咐。
他沒有說的太細。
不是不信任。
知道了太多，本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明白。”孫興接了塞進衣兜，拉開車門，直接從另一邊跳了下去。
“你去體檢了嗎？”洪智有喊道。
孫興沒鳥他，擠上了一輛公交車消失不見。
“馬奎當年但凡多給孫興一點，把他當個人看，咱們日子也不會這麼好過。”餘則成笑道。
“是啊。
“尊重、尊嚴這倆個詞，很多人不見得明白。
“有些人爲了信仰，可赴湯蹈火。
“有些人爲了尊嚴，亦血濺五步。
“我能混到今天，就是因爲我給予了他們足夠的尊重。”
洪智有有感而發。
“你明明是鈔能力好嗎？”餘則成心情大好的笑了起來。
“這就對了。
“你得多笑笑，你最近的狀態很不對，老是神經緊繃，容易讓人看出破綻。”
洪智有道。
“我是真笑不出來。
“柴前這混蛋第一個日記本上，記載了不少同志。
“如今徐麗招供，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落到毛人鳳手裡。”
餘則成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說道。
……
倆人回到保密局大樓。
就看到谷正文押着幾個身上血跡斑斑的人，氣勢囂張的登上臺階來到了大廳。
“谷組長，這是逮到了大魚？”洪智有笑問。
“嘿嘿。
“還行吧。”
谷正文陰冷一笑，押着人去了審訊室。
洪智有回到辦公室。
一會兒葉翔之雙手插兜晃了進來。
他停步，扭頭往外左右看了一眼，帶上門不爽道：“你說這人賤不賤？”
“葉處長，怎麼了？”洪智有笑問。
“都是投奔建豐的，你說有必要這麼搶攻嗎？
“監控徐麗的鄒遠是我的人。
“現在鄒遠連個影子都沒有，生死不知。偵防組本事大啊，趁着我去印假鈔，揹着我審了徐麗，說是搞了個什麼筆記本，抓了個工委二號人物。
“合着老子盯了大半個月，忙活了這麼久，連口湯也喝不着。
“姓谷的太過分了！”
葉翔之低聲吐槽抱怨。
他兼管三處，鄒遠也是他的人。
“葉老哥放心，我會如實向建豐稟報，爲你邀功的。”洪智有知道他的意思，遞上茶水道。
“多謝老弟。
“要不咱們是兄弟，你是真懂我啊。”葉翔之感激不盡。
“對了，我從監獄找到了一個叫凌旦復的鬼才，這傢伙手活一絕，已經造出了十元、五元的鈔票模版了。
“建豐看過大加讚賞。
“我們和大陸的比較過，幾乎是一模一樣。”
“只待德國買的紙張到位，就能大規模的投入印刷。”
葉翔之捧着茶杯道。
“老弟，你懂經濟，你說說我該怎麼玩？”他迫不及待的問道。
“老葉，這可是驚天大功啊。
“我就是搞糧食立的功，你要搞垮了那邊的經濟，可是大功一件，這事依我看得大規模發動聲勢。
“不過單靠一兩個人去換三五個茶葉蛋，起不到作用。
“得多發動些咱們的人，去採購。
“錢混入市場越快，稀釋了對面的購買力，他們的錢就會成爲廢紙。”
洪智有道。
“當然，這是從經濟學來看，還是要慎重，小心爲上。”他補了一句。
“小心個屁。
“再縮手縮腳，老谷回頭就該壓我頭上拉屎撒尿了。
“他投靠建豐比我早。
“這接連摸到了魚，我這屁沒一個。
“等着吧，這回我肯定崩個響的。”
葉翔之乾笑了一聲，放下茶杯走了出去。
洪智有亦是搖頭一笑。
響肯定會很響。
就怕到時候把自個兒崩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