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堅決反對,洪智有缺乏經驗不適合做這種危險的工作,他極有可能暴露澀谷先生的計劃。”高彬毫不猶豫的拒絕。
開什麼玩笑。
抗聯就是龍潭虎穴,他就沒指望任長春還能活着回來。
讓老高家的獨苗去陪葬,門都沒有。
“高彬君,這恐怕由不得你,這是澀谷三郎總廳長的意思。
“洪智有是帝國培養的人才,他有義務爲大日本帝國奉獻甚至犧牲,這是他的使命和榮幸。
“我知道你認識加藤司令官,但這是徒勞的。 “關東軍參謀本部對這個計劃也很感興趣,除非你能把天皇請來,否則就按計劃實行吧。”田中的態度很強硬。
“你們澀谷總長一直是這麼辦事的嗎?”高彬壓住火氣,森冷問道。
“沒錯。
“澀谷總長是一個純粹的人。
“他更希望哈爾濱警察廳、憲兵隊能夠更純粹一些。
“三天內,計劃務必實施。”
田中似有所指的說道。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去。
“恕不遠送!”高彬氣憤而又無可奈何的喊道。
啪!
一關門,他狠狠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澀谷三郎,我鈤你十八輩祖宗!”高彬低沉、怨毒的吼道。
然而,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澀谷三郎的背景很深。
這個人是典型的軍國主義份子,不近人情,這種人在內部通常被稱爲大日本帝國的護道者。
他們行事詭詐、狠辣。
只要是對日本有利的事,無所不用其極。
同時,面對來自高層的命令、壓力,也會直言不懼,甚至以死進諫。
像這樣的“護道者”是最令人頭疼的。
但這樣的人在軍閣內部有很多,甚至連天皇在一定程度上都不得不考慮他們的意見。
“叫魯明進來。”高彬打開門,衝門口的警衛喊道。
在魯明來之前,他迅速把地上的碎片給清掃了,又深呼吸一口氣,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科長,我剛看到田中助理來了,計劃不會有變吧?”魯明問道。
反正他又不上山,不賣命,這次的計劃對他來說就是白撿的功勞。
“計劃照舊。
“就像你說的那樣,澀谷總長對計劃進行了完善。
“你看一下。”
高彬把文件遞給了魯明。
“計劃倒是不錯,不過幹嘛把洪股長搭進去?”魯明皺了皺眉。
他平時最喜歡幸災樂禍了。
但這是洪智有,是特麼的財神爺啊。
“上邊有上邊的意思。
“日本人只在乎合不合適,他纔不會管你是誰的親戚朋友。
“你去找兩個乞丐照做。
“另外把智有給我叫進來。”
高彬吩咐道。
“科長,你要不找加藤司令官說說情,派誰也別派智有去啊。”魯明摸了摸口袋裡的鎏金打火機,真心勸道。
“去吧。”高彬擺了擺手。
魯明這種小人,親爹親媽死了都不會掉一滴眼淚。
能讓他如此惦記生死,智有也是破天荒了。
可惜啊,此劫難逃啊。
一會兒洪智有走了進來,見叔叔臉色陰沉的可怕,他心下不妙的問道:“叔,咋了?”
“澀谷三郎完善了這個計劃,你看看吧。”高彬把資料遞了過來。
“讓我上山當人質?
“倒是豐富的挺真實,叔,這是衝咱們叔侄來的吧,你得罪了澀谷三郎?”洪智有問道。
“哎,得罪啥,這叫無妄之災。
“新來的矢野音三郎參謀次長你應該知道吧?”高彬問道。
“知道,他是來替代石原莞爾次長的。”洪智有道。
“事情沒這麼簡單啊。”
高彬嘆了一聲,接着說道:
“去年六月關東軍參謀本部重新洗牌,石原莞爾作爲東條英機參謀長的助手,所有人都以爲他會接替參謀長一職。
“誰曾想上邊空降了一個磯谷廉介。
“石原莞爾歷來自詡滿洲國的建立者,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在短短半年內安插了諸多協和會成員。
“其中就有澀谷三郎。
“警察廳過去一直是石原莞爾的地盤。
“按理來說,我是土肥圓的學生,非東條英機系,與石原系就算不是朋友,也絕算不上敵人。
“但架不住劉廳長是啊。
“你現在在追求他的女兒,難免被這幫人盯上。
“還有,澀谷三郎這個人不僅是協和會成員,他是還是日蓮教,田中智和的信徒。
“這種人不信邪,不畏權勢,眼裡揉不得沙子。
“你跟村上、韋煥章等人走的很近,難免引起他的戒心和不滿。
“他讓田中助理明着給我放話。
“顯然是要敲打你。”
高彬說到這,滿臉愁雲愈發厚重了。
“叔,新上任的矢野音三郎參謀次長,還有磯谷廉介都是東條英機的人,我很好奇他們爲什麼不撤掉澀谷三郎?”洪智有問道。
“澀谷三郎跟板垣徵四郎有點關係。
“參謀本部多少得給他點面子,也是不想和石原莞爾徹底翻臉吧。
“而且這個人向來做事謹慎,參謀本部想抓他的辮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高彬道。
洪智有大概明白了。
板垣徵四郎位高權重,眼下擔任陸相一職,這人八面玲瓏,既跟東條英機等激進鷹派關係匪淺,也跟石原莞爾、土肥圓這些人走的很近。
磯谷廉介想要動澀谷三郎,自然得掂量掂量。
“情況就是這樣,你想搞人情世故發財,有個日蓮教的鬼橫在中間,萬事皆休啊。
“先說說,你這一關怎麼過吧?”
高彬皺眉道。
“既然沒得選,那我就上山吧。”洪智有想了想道。
“哎,看來也只能是這樣了。
“不過你也別怕。
“山上抗聯高層裡有我的人,我給你紋個記號,到了山上你見到一個老邱的分隊長,就把標記亮給他看。
“他是我的人,關係跟我不錯,會保護你的。”
高彬說着取出工具,在洪智有的手腕上印上了記號。
“叔,對不住了,搞不好你得損失一張王牌。”洪智有看了眼手上的印記,歉然道。
“都啥時候了,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對了,你手下那個任長春,我看人挺機靈的,你得當心點。
“這小子心善。
“這種人很容易被紅票蠱惑,我的建議是必要的時候找老邱幹掉他,省的他破壞計劃或者暴露老邱。”
高彬眼含殺意的說道。
“我會見機行事的。”洪智有道。
“好了,你準備準備吧。”高彬有些無可奈何道。
……
翌日。
洪智有去了醫院,周乙還很憔悴,但精神好多了。
“澀谷三郎讓你上山?
“他是瘋了嗎?
“上山就代表着,即便你能活着下來,涉及石井四郎的細菌武器,日本人也極大可能會滅你的口。”周乙皺眉道。
“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
“一,讓周政委保證我能活着。
“其次,讓抗聯隊伍事後消失一段時間,畢竟細菌蔓延、減員都需要時間。
“過些時日,我會讓郝貴方清一波土匪,充當被毒害的抗聯的戰士,以用於交差。”
洪智有道。
“我現在被你叔盯着,什麼也不能做,而且這時候往山上傳消息,可能也來不及了,風險太大。
“這樣……”
周乙沉默了幾秒,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道:
“你想法見到周政委,對接的口號是:‘兄弟,山上最近放鷹了嗎,他會問你想要啥,你說不要野雞,不要熊,只要三兩好參’。
“然後告訴他,你是老武派來的。
“拜託,他會相信並配合你的行動。”
“謝謝你,老周。”洪智有感激道。
像周乙這般沉穩的人,能暴露自己的代號,足見把自己真當成了兄弟、自己人。
“說這話幹嘛,沒你,我和秋妍、孫悅劍都死了好幾回。”周乙道。
“關鍵是你怎麼應付日本人翻臉,他們可不會把你當做英雄。”
他想摸煙,但一想在病房最終又忍了下來。
“沒事,我在東京時,有個同學的父親是皇室成員,兼裕仁天皇的侍衛長,能傳旨的那種,澀谷三郎想處理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洪智有道。
“看來你們關係很好,長得好有時候也是一種無形的利器啊。”周乙調侃道。
“可能吧。”洪智有笑道。
“好,那你多加小心,走吧,這四周都是你叔叔的密探,待久了我又該倒大黴了。”周乙知道他辦事細心,沒再多問。
洪智有驅車到了文宣街,找了家做關內貿易,能打長途的電話。
微微琢磨了一下,他拿起電話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雅子小姐,是我。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麻煩轉告您的父親,或者親王殿下,我現在遇到了一點麻煩,澀谷三郎強行把我扯進了一些事情中。
“具體我沒法細說,您父親一查哈爾濱這邊就知道。
“事關我的安危,還請務必上心,儘快傳達。
“好,謝謝。
“期待你我重逢的那一天!”
掛斷電話,洪智有略舒了一口氣。
從歷史來看,原身表面投靠的土肥圓一派其實很沒有前途。
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年,以東條英機爲首的勢力纔是主流。
不得不說原身還是有點腦子的。
他暗中成爲皇室那位親王的棋子,還獲得了侍衛長女兒的芳心,再加上軍統、土系等多重身份,身段絕對夠靈活。
或許這也是他被秘密謀殺的真正原因。
不過那不是洪智有現在需要考慮的。
只要雅子這個戀愛腦能幫他傳達信息,這一局還是大有希望的。
……
翌日。
警察廳股長室。
兩個換上舊警服,收拾利利索索的流浪漢正在狼吞虎嚥的吃着西餐牛排。
“從哪找的,還挺像。”洪智有帶着任長春走了過來。
“像這樣的人街邊一大把,給口吃的就能幹活,這年頭能吃飽飯上路也算是他們的造化、福分了。”魯明笑道。
“老駝山那邊都準備好了嗎?”洪智有問。
“日本人昨晚在倉庫裡忙活了一整晚,天不亮就拉到西峰去了,只等咱們執行任務了。”魯明道。
“沒法,那個小董比猴還精,日本讓做的謹慎點是對的。”劉魁叼着香菸說道。
“你怎麼樣了?”魯明靠在門口,斜眼看了看任長春。
“我……準備好了,有洪股長在,我照着他的指示做就行了。”任長春很實在的說道。
“你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好洪股長。”魯明提醒他。
“放心。
“就算是死,我一定死在洪股長前面。”任長春眼神堅定道。
“老劉,去把那個小董提出來。
“收拾,收拾出發了。”
魯明吩咐道。
……
老駝山。
洪智有一行人到達了西峰。
“說吧,藥到底藏在哪了?”下了車,魯明揪着小董下了車,冷聲喝問道。
“我記不清了,大概就在這一帶。
“根據抗聯代表說的,過三江爲了方便倒賣,一般都是在這一帶就近交易,藥應該不會藏的太深。”小董雙手戴着銬子,指着附近的幾處山洞道。
“你最好祈禱能找到那批藥,否則老子一槍崩了你。”
魯明惡狠狠的嚇唬了他幾句。
“都撒開了網子搜。”劉魁衝廳裡的警察吆喝了一嗓子。
十幾個警察沿着西峰的山洞,開始挨個搜。
“你說日本人也真是的,上次剿滅過山江,他們不搜,非得把這活留給咱們,這要是被人轉移走了,咱們拿個鳥跟廳裡交差。”魯明掏出漂亮的煙盒,少有的給衆人發了一輪煙。
“日本人才不傻。
“憲兵隊和關東軍搜到了,還得搞調查,就不說萬一查到是軍隊漏出去的,光查也是件麻煩事。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那不都得是咱們警察廳來幹。
“洪股長,你說是吧。”
劉魁笑道。
洪智有笑笑不說話。
他也就跟周乙、叔叔吐槽日本人。
有時候不經意的一句話,說不定日後就成了口實。
“找到了。”
一會兒,有警察大聲喊道。
衆人來到了一個山洞口,起出了裡邊的藥品。
“凍死人了。
“麻利的,趕緊裝車。”
洪智有彈飛菸頭,吩咐道。
車往山下開,剛到半山腰,吱嘎一聲其中一輛汽車就卡在了路上。
“怎麼回事?”
洪智有問道。
“車好像拋錨了。”魯明一臉發愁的說道。
“我晚上還約了朋友,科長也等着復明。
“這樣吧,我點兩個人押着藥物和犯人先走,你們先修着。”
洪智有略顯煩躁道。
“也行吧。
“到了別忘了給我和老劉請功啊。”魯明很配合的喊道。
“放心。
“我是那吃獨食的人嗎?”洪智有指着那兩個流浪漢扮演的警察,“你們兩個和長春跟我走。”
“是,長官。”兩人沒想過這輩子還能過把警察的癮,很興奮的答應了。
“瑪德,愣什麼呢,下車。”
劉魁把小董從車上揪了下來,往洪智有的汽車推。
“依我看,還押個屁,直接一槍崩了得了。”魯明罵罵咧咧道。
“拉倒吧,這小子鬼着呢,只不定肚子裡還有多少乾貨。
“要不科長能留他到今天?”
劉魁道。
“上車。”
任長春催促那兩個流浪漢。
等流浪漢上了汽車,他拉開駕駛座的門道:“股長,你來開吧,山路太顛,我跟他在副駕駛擠擠得了。”
“也行。
“魯哥、老劉,回頭廳裡見。”
洪智有上了汽車,一腳油門往山下駛去。
待離岔路口不遠時,汽車突然陷入了一個雪窩子裡打滑上不來了。
“你們幾個下去幫忙推一下。”洪智有吩咐。
任長春揪着小董下了車,重重的關上了門。
“兄弟,你知道怎麼去抗聯對嗎?”任長春低語了一句。
“你什麼意思?”小董一臉懵。
“廳裡這幫王八蛋太過分了,趁着我養傷,把分我房子給沒收了,我老房子賣了,現在家裡老爹老孃只能睡橋洞。
“我特孃的還給他們賣命,我不是蠢嗎?
“待會我想法幹掉外邊那兩個警察,咱們搶了車,直接進山,這些藥品就當是我的投名狀了。”
任長春一臉義憤填膺的低聲罵道。
“你們倆裝什麼大爺呢,沒聽見洪股長讓你們下來推車嗎?”說着,他衝車上的兩個流浪漢罵道。
“得嘞,警官。”
那兩人不疑,跳下車來到車尾,跟着小董使足了吃奶的勁推起車來。
任長春拔出槍,對着二人“啪啪!”就是兩槍。
兩個倒黴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倒在了血泊中。
“怎麼回事?”
洪智有打開駕駛座門,剛探出頭,任長春的槍就指了過來,惡狠狠道:
“洪智有,下車。”
“長春,你什麼意思?”洪智有一臉驚愕,舉起手緩緩跳了下來。
“什麼意思?
“你給我分了房子,轉眼又沒收,拿我鬧着玩呢?”任長春用槍頂着洪智有的腦袋道。
“長春,你聽我解釋,這都是廳裡……”
洪智有還想解釋,任長春冷笑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警察廳里根本就沒有一個好人。
“人我已經殺了,沒有回頭路,你就自認倒黴吧。”
他假意要開槍。
洪智有連忙驚惶叫道:“我是高彬的親侄子,高家的獨苗。
“殺了我,你們什麼也得不到。
“不如留我一條命,我有錢,我叔叔也可以跟你們談,你們要藥,要糧食、冬衣,一切都好商量。”
“小董,你怎麼看?”任長春看向小董。
“這個人其實還不錯。
“要不先留着吧,等上了山,交給山上的人處理。”小董看了眼洪智有道。
“也行。
“這傢伙抄了關大帥,指不定搞了多少金銀,他的錢能裝備不少人。
“你把手銬解開,給他戴上。”
任長春摸出手銬鑰匙遞給了小董。
小董打開自己的手銬,又給洪智有戴了上去。
“你會開車嗎?”任長春問小董。
“會。”小董道。
“太好了,我看着人質,你立即開車進山。”任長春喜道。
小董這會兒人是懵的。
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任長春。
但洪智有是股長,是高彬侄子,任長春被搞了,他在刑訊室裡大致是從老塗和其他刑訊科員嘴裡閒談得到驗證了的。
不管是真是假,這是他求生的良機。
也是完成任務,把藥物運輸進山,拯救組織同志的絕佳機會。
是完全可以一試的。
人都是有求生慾望的。
小董一咬牙,驅動汽車爬出雪窩,汽車拐進了一條隱蔽岔道,往山裡而去。
……
洪智有坐在車上,眼裡寫滿了的惶恐不安和絕望。
在數次叨嘮,被任長春一拳打在嘴上後,他老實了。
車在山裡不知開了多久。
伴隨着幾聲鳥叫,葉子嘩啦作響。
兩個穿着厚厚動物皮毛外套短襖的漢子從山林裡鑽了出來。
“幹什麼的?”兩人舉槍攔住了汽車。
“別開槍,是自己人。我是奉組織,來運送藥物的。”小董連忙跳下車來,對了暗號後簡單說了下情況。
“你看着他,我去請示。”一個抗聯戰士轉身沒入了林子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