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泰殿內,江抒一直等不到朱常洵回來,自己也已經酒足飯飽,看着一些人獻詞祝壽,生怕自己這個沒有學問的人被點到再丟人現眼,便向皇帝與李太后請求出去尋找朱常洵,藉口避開。
不過,她一向不喜歡走回頭路,便沒有從景和門出去,而是走了對面的隆福門。
隆福門外,由於高高聳立的黃瓦紅牆的阻隔,殿內的聲音並不能傳出來,周遭顯得十分安寧。
江抒四下看了看,見方圓之內並沒有什麼人,微微安下心來,沿着長長的宮道向北走去。
走了沒多遠,突聽前面的宮牆內傳來一陣哀婉悲傷的歌聲,伴着低沉淒涼的琴音:“……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裡人……”
這曲調很熟悉,江抒微微駐足,仔細聽了一陣子,突然想起三日前隨朱常洵進宮見鄭貴妃的時候,隔着宮牆聽到李順妃唱過。
而此時歌聲傳出的地方……正是李順妃的儲秀宮。
江抒這時才反應過來,方纔在交泰殿中,皇帝皇后所提及的身子不適的順妃,就是儲秀宮的李順妃。
還有力氣唱歌、憂愁,這麼看來,她的身體應該是無恙的。
江抒有些好奇這滿腹愁緒的李順妃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走到前面通往儲秀宮的宮巷時,鬼使神差地轉了彎。
輕輕推開虛掩着的宮門,裡面宮燈只稀稀疏疏地亮了幾盞,光線顯得十分昏暗。
江抒擡腳走進去,看到一株繁複盛開的杏花樹下面,鏤刻精緻的大理石桌旁,一素色裙襖的女子背對着她素手撥絃。
長髮未綰垂腰,伴襯着暗淡光線下偶爾隨風飄落的杏花,那畫面,簡直淒涼唯美到了極點。
江抒微微一愣,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卻聽琴聲已經停止。
李清宛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掃過她清麗的面容以及一身的穿戴,輕輕開口:“你就是皇上聖旨賜下的福王妃吧?”
江抒向前走了幾步,屈身向她一禮道:“臣女葉江抒見過順妃娘娘,打擾了順妃娘娘彈琴的雅興,還請順妃娘娘恕罪。”
“起來吧,不過是隨便彈彈罷了,沒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淡淡的聲音中也帶着幾分愁緒,李清宛說完,回身向裡面走去。
江抒忙快步跟上去,有些擔憂地道:“娘娘既然假意稱病不去爲太后祝壽,爲何還要在宮中彈琴高歌?若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傳到皇上和太后的耳中,恐怕……”
“本宮已經是這樣了,還有什麼好害怕的。”李順妃苦笑一聲,微微止步轉頭。
藉着不太明亮的宮燈,江抒這纔看清她的面容。
眉目清潤,眸含輕愁,不說不動,自帶一種楚楚動人之感。
怪不得當時皇帝已經決意要爲鄭貴妃不再立妃,卻還要把她留下來。
不過對於她的說法,江抒卻不認同,走到她的身旁道:“既然已經是這樣了,娘娘就不想安安穩穩地這樣下去麼?”
李清宛輕輕搖搖頭,沒有回答。
江抒稍作遲疑,忍不住又問:“娘娘是不喜歡待在宮裡嗎?”
李清宛微微擡頭,看向羣星璀璨的天空,苦澀一笑:“若能垂翼遙天去,誰願長困愁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