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掀了簾子,低聲回稟:“大小姐,二少夫人帶着梅青去了前院,二少爺的書房。”
柳色的語氣裡,不乏對這件事情的好奇,真真是覺得,這定然是一場好戲的,只可惜,她們無緣得見。
任雲寄在書案前,平心靜氣的臨摹着一本字帖,輕聲張口道:“知道你想要看了這熱鬧去的,去吧,別被我二哥和二嫂嫂發現了,回來將那邊的熱鬧說給我聽。”
柳色難掩激動之色,躬身退了下去,直直的奔着前院外書房而去。
任雲寄看着那字帖上寫着的,是澹臺蓉前一陣子用來誆騙她的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呵,這是每個未出閣女子的夢,可澹臺蓉,卻正正用的是自己的夢,難道說,澹臺蓉就覺得,自己會那麼甘心認命嗎?
任雲寄猛然將書案上的字跡揉碎撕扯,澹臺蓉害得她不能夠風光大嫁,不能夠得到任家老太太的看重,不能夠有自己的體己嫁妝,澹臺蓉以爲,自己就會這麼輕易的善罷甘休,與她重修舊好嗎?
做夢!
她任雲寄在澹臺府的日子,還是未知的,可是她要澹臺蓉付出代價,她倒要看看,澹臺蓉在得知事情真相的時候,會如何抉擇?
和離,還是也將自己鞭打的一身傷痕,獲得任毅的寵愛?
任雲寄着實是很好奇的!
卻說澹臺蓉帶着梅青,一路上告訴自己,也許僅僅是巧合罷了,她不該自己嚇唬自己,可是……
可是在見到那個名叫幻露的奴婢時,澹臺蓉的心涼了……
照那任雲寄所言,這個幻露臉上的疤痕,應該是極輕微的,如今已經過了半月之久,怎麼可能還是那樣的猩紅,彷彿是剛剛被劃破的模樣?
澹臺蓉的腳步就那麼生生的頓在那裡,那幻露臉上的傷痕,讓澹臺蓉有個大膽的想法,卻是她不願意承認的想法,這個幻露,在利用臉上的這個傷口,讓任毅寵愛她……
幻露是知道澹臺蓉的,很是自然的給澹臺蓉請了安,幻露這些日子,無疑是得意的,她以爲,自己的這幅身子,這輩子都不會有出頭之日了,可卻沒有想到,老天給她打開了另一扇門,如今她知道,她距離她的好日子,不遠了。
任家大小姐給自己傳了消息,讓她這幾日無論遇到什麼人,都要哭訴自己的無辜與可憐,無論是誰,都不能起了爭執與衝突,等過了這幾日,任家大小姐可以保證,她平步青雲,在任府站住腳!
幻露很是相信任雲寄,沒有任雲寄,就沒有現在的自己,幻露幾乎是將任雲寄當觀音菩薩一般供着的,任雲寄說什麼,她便信什麼,絕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所以,善於察言觀色的幻露,見到澹臺蓉的神色時,便明白,她今日就會有一場禍事,她是定會被面前的二少夫人責罰的。
也對,自己與任家二少爺在書房處,已經廝混了半個月,若是這樣,二少夫人還不能察覺,那她這個二少夫人也着實太蠢笨了些。
不過,幻露沒有打算反抗,因爲在青樓中的生存技能告訴她,吃虧是福氣呢。
任毅這會兒並沒有在書房,任毅可以不出現在澹臺蓉的院子裡,但是不能不去給老太太請安,即便任毅對老太太的一些做法並不滿意,但這並不妨礙他,去做孝子賢孫。
幻露服侍任毅這些日子,也大概知道了他的時間安排,算計着,任毅也快該回來了,便是他當真被二少夫人打,估摸着,也是打不死的!
幻露豈能怕捱打,捱打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從她記事開始就捱打了,就因爲她是個女娃子,不是一個帶把的,她從小到大,都在捱打!
果然,二少夫人澹臺蓉就是來找茬的,不過是茶水有些燙罷了,澹臺蓉就故意讓那茶水灑在她的裙襬上,其實幻露看得分明,茶湯根本就沒有落到澹臺蓉的身上,可是澹臺蓉發作了,她讓身邊的丫鬟梅青責打她!
幻露生生受着梅青的巴掌,其實梅青的巴掌並不怎麼用力,可梅青自己卻是顫抖的,梅青應該知道事實了吧,也知道自己過一會兒的下場了吧!
其實幻露倒是希望,梅青能夠打得她更狠一些,不爲別的,只因爲,她知道,梅青一會兒要生受的,一定比自己現在疼痛百倍,可她不準備提醒梅青,沒必要提前讓她覺得害怕!
就在幻露數着巴掌,數到第二十下的時候,任毅回來了,任毅顯然很照顧幻露,幻露想着,也許,這半個月過去了,任毅喜歡上她了?
幻露背對着二少夫人與梅青等人,偷偷的彎了彎嘴角,怎麼可能呢?她不過就是個農家女,沒人要的破爛貨,便是青樓都不肯收她!
任毅怎麼會喜歡上她,任毅喜歡的,只是自己這一身的鞭痕,幻露幾乎要感謝,從小到大打她的這些人了!
任毅看了一眼幻露,面上紅腫一片,瞪着澹臺蓉問道:“你在幹什麼?爲什麼要責打她?”
澹臺蓉蛾眉輕蹙,微微彎了眉眼看向任毅,輕言細語的說道:“妾身來尋二爺,二爺沒有在,妾身便想要等一等二爺,這丫鬟上茶的時候,竟然將茶湯灑在了我的裙襬上,我身邊的丫鬟氣不過,便打了她幾巴掌!”
幻露在一旁聽的直砸舌,原本她看着澹臺蓉的樣子,是端莊雍容的,她以爲,這些官家的少夫人,跟她們樓子裡的姑娘是不一樣的,應該不屑於用說謊這樣的事情,來遮擋自己的私慾與罪惡,可這些端莊的少夫人,竟然比他們樓子裡的姑娘還要無恥,說起謊話來,連眼睛都是不眨的。
明明是澹臺蓉自己將茶湯灑在自己的裙襬上面的,可因爲屋子裡只有她們三個人,一個少夫人,自是不需要說謊去誣賴一個奴婢的,所以,真的也就變成了假的,假的也就變成了真的!
幻露很是可憐的拉了拉任毅的袖擺,柔聲說道:“爺,奴婢沒事的,就是被梅青姑娘打了幾巴掌,實在算不得什麼事兒,奴婢皮糙肉厚的……左不過也是被打慣了的……”
論爭寵,論裝柔弱,顯然這位端莊的二少夫人是比不得自己的,她在青樓中,見得多了,便是沒有真正使用過,也一樣可以順手拈來,爐火純青。
所以,梅青很自然的,就遭殃了。
二少夫人見到二少爺生了氣,似是一早就盯着那邊掛着的皮鞭子,直直的遞到任毅的手中,帶着些討好道:“都是妾身沒有管束好身邊的奴婢,惹得二爺動怒了,二爺您是主子,着實犯不着爲了一個奴婢生氣動怒,二爺若是仍舊氣不過,不如就責打這丫頭幾鞭子,消消氣吧!”
二少夫人說這話的時候,是平心靜氣的,是討好的,便是幻露都在想着,也許二少夫人是根本不知道的,可二少夫人今日從始至終都是故意的,二少夫人在試探……
幻露一時之間有些心慌,若是二少夫人知道了二少爺的癖好,會不會也將自己弄的一身傷痕,求着二少爺的寵幸?
可不過片刻,幻露便恢復了平靜,哪裡有大家小姐能夠受的了那樣的苦楚的呢?只有她這種卑微至極的人,纔會被責打成這個樣子,以期能得到任毅的寵愛,換得錦衣玉食的日子。
就像此刻,二少夫人的試探,是用在自己的貼身婢女身上,而不是讓任毅,將那鞭子,責打在二少夫人身上,不是嗎?
幻露原本是想要攔下來的,可是她生生止住了自己這樣的想法,不爲旁的,只因爲她覺得,這個梅青也是個可憐的,竟然這樣被自己的主子利用,若是能與她做一對姐妹,也是好的,畢竟她是一個人,總有疲累的時候。
若是能讓梅青這個丫鬟分擔,總好過讓二少夫人與自己分擔吧,最起碼,梅青得寵後,不會將自己怎麼樣,最多她還是個丫鬟,月月拿着銀子過活,可若是二少夫人得了寵,那她一定會被打發出府的,到時候,她便連現在的一絲一毫銀錢都沒有了,說不得,她還要過着有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那樣的日子太苦了,她不想回去!
幻露沒有攔着,二少夫人的眼底有着鼓勵,所以二少爺任毅,幾乎是在衆人的期盼之下,責打了梅青的,當梅青的喊叫聲,並着那鮮紅的血痕,以及血液的腥味在書房中蔓延時,任毅覺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幻露沒有盯着任毅看,任毅是個什麼樣的神情,這些日子,她見得太多了,她在盯着二少夫人看,她有些好奇,知道事情真相的二少夫人會是什麼樣的神情與姿態。
幻露看到二少夫人的眼神從震驚變得慢慢冰冷,彷彿那眼中原本是燃着一團篝火的,漸漸的,漸漸的,連個火星子都瞧不見了……
幻露也好奇了,二少夫人這場鬧劇要如何收場,是不是要將梅青賜給二爺,與她做姐妹呢?那日後二少夫人是不是也要討好着她們兩個過活呢?幻露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