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各位回到“午夜鐘響”環節。】
……
蘇明安睜開眼,望見古堡內燭火飄搖的長桌。
十六道迷霧之下,人們端坐椅墊。
……
【請“惡魔”開始討論。】
……
迷霧褪去,2號諾爾,5號蘇琉錦,8號阿爾傑,皆看見了彼此的臉。
蘇明安望着他們,腦中卻在回想剛剛的事。
命運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從“樂子惡魔的鴆酒之裙”開始,蘇明安最初見到的第一個羅瓦莎人是卡薩迪亞,最後的謎題竟也是卡薩迪亞。
祂果然沒死。
卡薩迪亞這個讓羅瓦莎成爲危險異世界的二次元宅男,坑過第一玩家徽白,坑過十億翟星玩家,坑過世界樹和伊鳩萊爾,終於又在最後埋下坑。
祂會有什麼目的?這無需深想,以“樂子”爲神格的高維,不必揣摩祂的玩笑。
只是蘇明安還沒來得及深究,古堡環節就開始了。
“……距離第一次古堡環節,大概相隔了半天時間。”2號諾爾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合攏雙掌,開口道:
“我的三位惡魔隊友,我想,你們都看出來了這個古堡環節的本質。它不是爲了讓我們勾心鬥角自相殘殺,所謂‘惡魔殺人,人揪出惡魔’的狼人殺規則,實際上只是空話。”
“因爲不存在放逐環節,就算有人發現了我們是惡魔,他們也只能在扮演環節試圖殺死我們,但問題是,他們殺得死我們嗎?我們四個都不是弱者。”
8號阿爾傑吊兒郎當地倚靠着椅背,耷拉着眼皮道:“你的意思是號召十六個人一起合作,不再注重身份之分?”
諾爾頷首:“對。但恐怕羅瓦莎人不會合作,畢竟他們的死亡是真實的死亡,有些人一定想殺死惡魔。”
阿爾傑低頭哼笑一聲,漫不經心道:“這好辦,先把十六人中的羅瓦莎人屠盡,只剩下玩家,這樣就齊心了。就算明知道蘇明安是惡魔,他們也不會怎麼樣。”
他們似乎忽視了惡魔中還有一個羅瓦莎人。或者對他們而言,一個實力平平的水母,根本不足以成爲威脅。這也是諾爾最開始就問了“惡魔能否刀隊友”的原因,只要三位惡魔達成統一,蘇琉錦就無法成爲障礙。前提是蘇琉錦真的毫無底牌。
蘇明安靜靜看着這一切,他只要完成白秋的任務,就能獲得“陣營轉換”的獎勵,屆時他會成爲好人,不再與這兩個反骨仔一起上桌。
“……蘇明安,你有什麼想法嗎?”諾爾看了過來,眼睛一眨一眨。
“我很好奇你們倆怎麼能表現得和以前一般無二,真是絲毫不覺得尷尬?”蘇明安平靜道。
阿爾傑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他沒有愧疚心,自然不在意什麼背叛,他只是誠實地遵從了自己的慾望。
諾爾卻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彎了彎食指與中指,似乎想確認蘇明安的意思,然而蘇明安絲毫沒有迴應。
……裝,繼續裝,諾爾·阿金妮。
……你們已經是光暗合一的狀態,還裝作光面諾爾的純良模樣,真以爲我會相信你沒有暗面諾爾的成分嗎?
蘇明安不想給這兩人多餘的視線,於是他的視線落在蘇琉錦身上,似乎這裡纔是一片淨土。
水母大帝始終緘默,面對自己被排斥的狀況,他面上不顯。
……
【四位惡魔,請選擇襲擊對象。】系統聲響了起來。
……
阿爾傑卻放下二郎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抱胸而立,冷冷擡頭看着斑駁的天花板:
“——好了好了,別裝了,至高之主,裝系統很有意思?”
諾爾也早已察覺到這一點,微笑着站起來,仰頭道:“至高之主,你就這麼想看狼人殺情節?第四世界和第十世界還沒看夠,特意在門徒遊戲安排一關?可惜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們已經不會打得你死我活了。”
蘇琉錦也起身,平靜道:“至高之主……就是門徒遊戲的幕後主使吧。你等着,我遲早會走到你面前,向你報復這一切。”
三個人幾乎同時做出了一樣的反應。
蘇明安略微感到驚訝,沒想到不僅僅是自己,這三位聰明人也很快察覺了幕後主使的真實身份,甚至對其做出了反擊,果然沒有一個蠢蛋。
和素質高的人做隊友,果真舒服。
天花板默然無聲,沒有任何迴應。
“沉默沒有用,我們已經發現你了。”諾爾嗓音柔和、語氣溫柔,像是在朗誦敘事詩,言辭內容卻步步緊逼,猶如利刃:“你在遙遠的宇宙窺視這一切,然而你卻不甘寂寞,插手並製造了門徒遊戲,想讓這一切更加符合你的觀感和期待……但你不知道一條準則嗎?”
他眼神鋒銳,藍眸深沉:
“‘當閱讀者試圖干涉故事並操控角色行動,TA就已經是一位失敗的閱讀者’。”
“你的高維之道是‘閱讀’,是‘追更’,是體味紅塵。它的準則是要求你旁觀卻不插手、共情卻不沉溺。當你出現在故事裡,成爲幕後主使,被角色唸誦‘至高之主託索琉斯’的那一刻,你就已經很失敗了。”
“還要我持續唸叨你的姓名嗎?還要我繼續污染這個純淨的故事嗎?”
蘇明安聽到這裡,忽然想起至高之主曾說過:
……
【“你回去吧,我不想佔太多篇幅,喧賓奪主。”至高之主道:“別讓我的存在污染了你的時空記錄體。”】
……
天花板沉默無聲,至高之主在裝死。
阿爾傑直接擡手,一團漆黑發紅的火球飛向天空,砸穿了天花板,水晶吊燈應聲落下,摔得四分五裂。
天花板外是虛空,什麼也沒有。
“祂應該是利用世界遊戲的某些特性,安插了這種小副本。”諾爾收回視線:“我們暫時還威脅不到祂本人,但祂必須要遵守規則,若是我們最後獲勝,冠軍必然能見到祂這個幕後主使。”
阿爾傑重新落座,手指叩了叩桌面:“那便速戰速決吧。”
他們沒有襲擊任何人,這一環節宣告結束。
……
【“午夜鐘響”環節結束,下面進入“進餐時刻”。】
……
迷霧褪去,十六人睜開雙眼,面面相覷。
他們被桌子上四分五裂的玻璃吊燈嚇了一跳,不由得猜測惡魔們剛剛乾了什麼。
諾爾面不改色,複述了一遍剛纔的觀點,但沒有點明自己的惡魔身份,只是請求大家彼此互助。
13號是一位氣質活潑的雙馬尾女玩家,聽到此話,立刻發出噓聲:“噓……背叛者也配說這種話?現在我們沒有上去圍毆你,都是因爲規則不允許!”
其餘玩家也紛紛露出厭惡的神情,彷彿諾爾是什麼髒東西。
5號蘇琉錦卻開口道:
“無論提出這一點的是誰,說得確實沒問題,我們有必要互相分享信息。”
“我有一個問題,諸位可曾接觸了‘他們’的概念?”
桌上平靜無聲。
蘇明安心中默默點頭。
命運十分神奇,他最初接觸的兩個勢力【命運之手】與【死亡頌唱者】,恰好是唯二涉及“他們”概念的勢力。前者想要殺死“他們”,後者負責“他們”的死遁。
然而,除此之外就再無“他們”的痕跡,普羅大衆依舊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就像現在無人應聲。
這時,一個有些膽怯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我或許知道一些。我是維維安議員的心腹,我聽過一耳朵。”說話者是7號,一位英氣的青年,眉宇之間略有侷促。
蘇明安辨認出來,這位是汪星空的高中同學,與汪星空一起從明溪校園逃出來的,名叫“陳宇航”!
“維維安議員?你是說那個替白秋背鍋的科學派議員?”11號白髮披肩的女士嗓音清冷,她額懸藍寶石,肩頭披掛着白色羽毛,正是天裕。
“是,是他!”陳宇航望見這種級別的大美人,嚥了咽口水:“他經常對着鏡子說話,說什麼‘我將誠摯歡迎你們的降臨,改變這死水一般的階級世界,掐滅殘忍的食物鏈’!這不就是賣球賊嗎?”
“哪冒出來這樣一羣人?”10號艾尼露出奇怪的神情:“要我說,趕緊把能量收集完,帶着小世界跑路就行了嘛!管他們幹嘛。”
艾尼說得其實沒問題。“他們”存在與否,其實不影響蘇明安的救世主線。之前蘇明安如果選擇獻祭自己毒倒諾爾,一切就已經結束了,“他們”直到最後都不曾露面。只不過蘇明安選擇了繼續走下去,將一切刨根問底,才發現了“他們”。
但既置身其中,便已無法忽視。
爲了避免麻煩,蘇明安沒有說自己是白秋,只是描述了一下白椿的事。經過一陣交流,大家總結了關於“他們”的信息。
第一,與鏡子關聯密切。
第二,大多都是隱於幕後的狀態,只有少部分會奪舍,猶如快穿者。會將羅瓦莎當成戀愛遊戲或是其他類型的遊戲。
第三,心性只是普通人的水準,容易急躁,容易破防。就像白椿,她的情緒完全露在表面上,沒有深沉的心機。
“綜合素質這麼差,真不知道‘他們’怎麼能成爲無視世界屏障的偷渡者。我知曉的高維無一不是心思深沉、經驗老道之輩。‘他們’根本不配。”天裕皺眉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高維者的子嗣?你看老闆兔都能強制受孕。”山田町一突發奇想:“故而‘他們’心性不佳,卻生在宇宙。”
“我不認爲‘他們’是宇宙之間能自由行走的存在,更傾向於‘他們’正常生活在各自的星球,都是普通人,只是通過某種渠道能影響到羅瓦莎。”蘇琉錦手指叩着桌面,青澀的臉上分外嚴肅:“根據蘇明安的說法,白椿不是提到了‘抽SSR卡’嗎?或許在‘他們’的視角,羅瓦莎人就像遊戲劇情裡的一個個角色,所以他們素質普通,卻那麼高傲。”
“嗯。”陳宇航重重點頭:“就像我們在玩電腦遊戲時,有時候也不把角色當人看。甚至會爲了達成某個成就,就把npc殺個好幾遍。或者爲了經歷入獄的情節,就故意去犯罪殺人。”
山田町一聽到這裡,露出慶幸的神情:“幸好蘇明安身邊的那個‘夢巡家’把這裡當成了戀愛遊戲,僅僅只是正常談戀愛,風格還算小清新,就算喜歡的人拒絕她,她也只是直接殺了。根據我玩過的一些……呃,不太好說明白的遊戲,可能會發生更加不可描述的情節……”
蘇明安說:“什麼情節?”
山田町一頓時像被嗆到,喉嚨一連串咳嗽,用暗示的眼神看向蘇明安,似乎在說“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艾尼發出嗤笑:“我不相信蘇明安真沒玩過。”
蘇明安:“沒玩。”
他這時才隱約明白山田町一是什麼意思。
“你們擔心的應該不會發生。”天裕淡淡道。
“爲什麼?”山田町一疑惑道。
“極度的血腥、暴力、顏色……不會過審。”天裕言簡意賅。
頓時,長桌一片安靜。
蘇明安想起來,剛開局他就聽過“不過審”的說法,來自司鵲創造思怡的故事。
……
【“那麼,你必須向思怡告別。”橋說:“他們不能被帶入王都。”】
【“爲什麼?”小司鵲不理解。】
【“因爲這種涉及脖子以下的,有關男女繁衍的題材,矛盾太尖銳了,過不了審。”橋說。】
……
那時蘇明安沒有深想,此時意識到了“他們”的存在,卻察覺到了不對。
審覈的人,究竟是誰?
是世界樹嗎?
說起來,世界樹明明沒有智慧,當時吞掉蘇明安時,只會說“好吃,愛你,好吃,愛你”這種遵循本能的話,伊鳩萊爾也曾說過它沒有智商——那它到底是哪裡來的智慧,會閱讀,會打分,會審覈,甚至會引導蘇琉錦成爲觀察者?
它的背後,從一開始就有人。
不是皇者,不是諸神,不是至高之主,不是萬物終焉之主,還能是誰?
世界樹居高臨下俯瞰一切,打分、審覈、排名,看到不滿意的創生之物就掛上雷文榜……這種態度,和“他們”的態度無比相像。
“他們”應該沒有這麼大的權限能夠操控世界樹,可能只是利用了它、引導了它。
“所以白椿即使想做出格的事,比如囚禁白秋對他施以暴力,甚至對他……咳,但她最後還是沒有做,而是直接下殺手。”蘇明安臉頰微燙,心中自語:“原來是因爲她害怕觸犯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