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紫踉蹌後退:“他,他爲什麼開槍自盡,我明明放過他了……”
“你蠱惑了他兩三秒,他看見了你的美麗。”蘇明安說。
“就,就這?”
“因爲看見了美麗,突然清醒,發覺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蘇明安平淡道:“一直瞎了眼的人,第一次看見了光明,但他意識到,唯有死後才能永遠記住這縷光明,而只要活下去,就會一次又一次開槍抹殺掉這種光明……”
“我,我不理解。”徽紫訥訥道。
“你確實是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蘇明安說。同時他也在想,那個隊長最後爲什麼會說一個“蘇”字?
此時,由於槍聲,平樓漸漸圍來了士兵。
蘇明安正要讓徽紫突圍,周圍突然很靜。
步伐聲消失了,槍械聲消失了,布料摩擦聲也消失了。
他仰起頭,突然發現——天黑了。
天空化爲了純粹的墨色,黑得令人迷茫,隨之,一道白色裂縫出現,汪星空被強光刺得眯起了眼,淚水不受控制地溢出。
“轟隆隆——!”
兩個人影,懸於裂開的天穹之下。
一人,白髮如銀瀑傾瀉而下,身形像是通透的琉璃,光線穿透他的軀體,竟能窺見流淌的血液。他微微向後倚靠,姿態慵懶而依賴,依偎在後方沉默的身影。
後方的身影裹在一襲寬大厚重的黑袍之中,兜帽低低壓下,遮住了大半面容。
他們懸在風雨雷電狂暴的穹頂之下,電光奔騰如猶如銀龍,雷聲沉悶如同巨鼓。
“他們是誰?”士兵們拼了老命站了起來,慌忙往後跑。
“跑,跑啊!”
“快跑……”
渾渾噩噩的斯年用力拍了拍腦袋,推着蘇明安和陳宇航:“走!這不是我們能摻和的事!”
這時,天空中的少年低低笑了:“就是這裡,我嗅到了血脈相連的氣息。不可能是我那位高貴的大哥。難道是三妹?可三妹也不該出現在這裡……難道我會莫名其妙多出一位兄弟姐妹嗎?”
蘇明安仰頭望向漆黑的天空。
這就是高等種族的力量……整整一個軍營的士兵,都如螻蟻般渺小。千般算計,萬般經驗,比不上高等種族一根手指。
他已經認出了那兩人——凜族弟弟,以及曾經擄走凜族弟弟的黑袍人。
眼前這位黑袍人明顯換人了……被耀光母神纂改了。這是“天生惡種的凜族弟弟,遇到的並非好黑袍人”的IF線。
若是自己沒有涉海,直接啓程離開了羅瓦莎,伊甸園的界主也可能並非明,而是這位凜族弟弟。
空中,凜族伸出手,五指修長,虛虛一按。
彷彿只是一幀畫面,被橡皮擦輕輕抹了一下。少年指尖虛按之處,大片大片的營房、瞭望塔、士兵們,所有形狀、棱角、色彩……剎那間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強行融化。
它們化作了一攤純粹的白,像被一個“橡皮擦”驟然抹去!
奔跑着的士兵們,上一秒還在嘶吼衝鋒,下一秒便如同蠟燭插進火焰。他們驚恐地撲騰着,手臂徒勞地在粘稠的漿液中攪動,從腳趾、小腿、腰腹……飛速地軟化、消失。
冰冷的雨點穿過令人窒息的寂靜,滴落在蘇明安驟然收縮的瞳孔上。
他低下頭,目光釘在腳前不足一尺之處——那裡,方纔離他最近的一個士兵,已無聲無息化作了空白。
“……哦。”白髮少年低頭,望向他:“原來在這。”
汪星空被這一幕嚇趴在地上,震驚地看向蘇明安——這個恐怖的傢伙,要找的人是蘇明安!?
“嗒。”
白髮少年輕巧落地,躬身觀察蘇明安。
“原來是一位弟弟。”白髮少年直起身,彈了彈手指:“凜族都是三生子,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有第四位,好弟弟,你怎麼會流落在外?”
“剛纔那是什麼武器?”蘇明安淡淡道。
見蘇明安根本不怕他,白髮少年來了興致解釋道:“‘抹去’,我的凜族能力。”
“可你方纔未能抹去我。”蘇明安道。
“嗯……兄弟姐妹之間,對彼此的凜族能力會有一定的抵禦。”白髮少年嘻嘻笑道。
“你被教得很壞。”
“反正這裡是成華公主的領地,而她是我那位大哥的義妹,我本來就是要毀滅這裡的。”白髮少年聳聳肩:“爲了活下去,削弱對手很正常。”
蘇明安在背後揮揮手,示意斯年和汪星空離開。
“他們不能走。”白髮少年立刻攔道。
忽然,槍口抵住了他下頷。
蘇明安手中,是“榮耀之獵”霰彈槍。
“你……”白髮少年一驚。
……
“叮咚!”
【NPC(蘇祈)好感度:30+20!】
……
“我最討厭別人用槍指着我了,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做,你真是太棒了!”白髮少年撫掌笑道:“我開始喜歡你了。”
蘇明安直接飛起一腳,踹向白髮少年額頭。
……
“叮咚!”
【NPC(蘇祈)好感度:50+30!】
……
被狠狠踹了一腳,白髮少年連連後退,摸了摸鞋印大笑出聲:“有意思!有意思!我喜歡你!好吧,那就放他們走吧!”
汪星空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這傳說中的凜族是什麼抖M啊?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他與斯年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震驚。
“走。”蘇明安低語一聲。
汪星空果斷拽着斯年就跑,二人很快消失在黑白色的泥潭之間。
蘇明安還想快速撫摸凜族的臉部,這時,黑袍人走了過來。
“回去吧。”黑袍人淡淡說。
“聽你的。”白髮少年很是依賴。
然而,蘇明安在旁邊看得很明白,黑袍人的好感始終沒有任何變動……這說明,黑袍人根本不在乎凜族被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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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錯了一個不愛你的爸爸。”蘇明安道。
也許是好感已經夠高,這回凜族不生氣了,笑道:“他只是我的奴僕。”
被反向馴化的主人嗎……蘇明安望着不自知的凜族。
“對了,你是奴僕四號。”凜族看向蘇明安。
蘇明安直接上來撫摸,以物理教化,黑袍人都沒來得及阻止。
……
“叮咚!”
【NPC(蘇祈)好感度:80+5!】
……
一雙幽深的視線,從黑袍之下幽幽望向蘇明安。
蘇明安將手背在身後。碰到凜族後,他的手掌出現了融化的現象……這種凜族能力真是特別。
簡直就像……橡皮擦。
……
凌晨時分,蘇明安抵達了凜族的居所。
——令他意外的,這裡不是奢華的宮殿,而是一座鐵灰色的實驗城。
“奴僕一號將我從實驗室裡救出來,讓我明白了人們都想讓我成爲什麼界主。”蘇祈氣鼓鼓叉腰道:“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怎麼能困在一個小世界裡!我要去宇宙,去太空!所以,爲了實現願望,我要把哥哥和妹妹都吞掉,成爲最後的凜族,昇華爲高維!”
“啪啪啪——”黑袍人鼓掌,看上去很欣慰。
蘇祈安排了一間豪華的房間,讓蘇明安入住,隨後就去忙了:“弟弟,我之後再來找你!”
蘇明安坐在柔軟的大牀上,靜靜等待。
夜幕最深沉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從陰影裡遁出,剎那間扼住了蘇明安的脖頸。
“……你不該回來。”黑袍人冷冷道。
“好感度自始至終沒有變動……你是羅瓦莎之外的人?”蘇明安平靜回視。
黑袍人貼近,附在蘇明安耳邊道:“蘇明安,就這麼帶着小世界離開不好嗎……我以爲你是聰明人,硬要回來拖下去,能有什麼好結果?你以爲你真的能對抗那些眼睛?”
“你是清醒者之一?果然,我會和你們對上。”蘇明安說。
黑袍人手掌捏緊,下了殺手!
一瞬間,黑袍人的身形倒飛出去,蘇明安脊背白色觸鬚驟然涌出,向外生長,撐破了房頂,手指捏緊!
四周剎那間化爲凝固的靜物,彷彿沸騰的水蒸氣,隨之,一線空間撕裂,恐怖的震鳴傳出!
“轟——!”
身形一閃,蘇明安環繞着十字光,右手一揮,亞爾曼之劍化作金光直斬窗口!
煙霧驟起,塵埃沸騰,耳邊滿是石磚倒塌之聲,黑袍人的身影被灰燼淹沒,蘇明安身形再閃,迅速離開此處。
他剛剛暴露了一瞬間的實力,不知道耀光母神有沒有發現。
他立刻收力,滾入陰影,褪去了全身神力防禦,再度恢復了平平無奇的陳宇航,毫不起眼。
這一瞬間。
他的身形凝在空中。
“唰。”
金色髮絲隨風飄搖,一張熟悉的面孔貼着他的肩膀,瞳孔露出澄澈的藍。
——是那位戲樓的金主,“妙音玫瑰”。
蘇明安望見自己胸口,伸出一隻白皙透明的手,捏住他的心臟,宛如捏住一顆紅蘋果,身後傳來低啞的嗓音:
“在這個身份裡,你不可以暴露真實實力,否則母神會第一時間發現你。”
“作爲‘聖人’,你只能當一位‘聖人’。不可以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因爲你現在是光明的,是乾淨的,是無瑕的。”
“而作爲‘罪人’……你纔可以去做一頭等待被斬殺的惡龍。”
蘇明安嘴角流血,緩緩回頭。
他對上一雙許久未見的、顯得有些陌生的、澄澈的藍眸。
——究竟是被纂改過的同人,還是僞裝過的本人。行事作風倒是如出一轍。
“我會幫你遮掩這裡的痕跡,你先死一死,別被發現了。”妙音玫瑰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這是隻有你能做到的事,只有你能走過的路……”
“砰!”
他捏爆了心臟,宛如捏碎了一朵玫瑰。
蘇明安眼神霎時黯淡,頭顱垂下。
……
燭光幽幽而來,蘇明安睜開雙眼。
說實話,那廝嘰裡呱啦說了一堆,什麼罪人聖人謎語,蘇明安完全沒聽懂。
他本以爲自己會回檔……卻發現眼前是一片嫋嫋暖香、純白簾幕、華麗穹頂。
他想要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具冰棺中,周身滿是鮮花。
叮鈴——叮鈴——
有人走來,他立刻閉上雙眼。
他感到有人在冰棺旁許久未動,他悄悄睜開一線眼睛,望見那人披散着金髮,閉目虔誠地作着祈禱。
蘇明安立刻閉眼,直到感到那人離開,才緩緩睜眼。
他發現自己一襲白袍,脖頸、手腕、腳腕皆有金飾,衣領與袖口繡着金線,腰間墜着翡翠與月光石的透綠腰帶。
水晶枝形吊燈垂落,懸着數以千計的水晶與珍珠。沙發寬大如牀榻,散落天鵝絨與金絲絮的靠枕。殿內散佈矮几、長榻與花瓶,空氣如同浸透了蜜糖與陳年佳釀。
“砰!”
他一拳打去,發現自己力量驚人,打碎了冰棺。
赤腳踏上軟毯,他走至落地鏡前,望向鏡中自己的臉——
鏡中的面容,是他自己。
臉色慘白,像一個剛剛復生的死人。
“殿下。”背後傳來女聲。
……
另一邊。
午後的陽光投下錯落的光影,街角茶館臨窗的位置,散坐着幾位氣質迥異的年輕人。
分別是穿梭而來的……歷史教師呂樹、有志學生林音、戰地記者昭元、銀行家路。
呂樹一身洗得泛白的灰藍夏布長衫,鼻樑上架着一副圓框眼鏡,整個人如同一幅褪了色的文人畫,內斂、清寂。
坐在他對面的是學生林音,一身藍色學生裝,上衣下褲,領口緊扣黃銅校徽,理着流行的偏分短髮,頭髮烏黑硬挺,顯得精神十足。
倚在門框邊,是剛從前線下來的戰地記者昭元,沉甸甸的牛皮相機皮套斜挎在身側,身穿便於行動的深色襯衣,馬褲塞進一雙深棕色高筒軍靴。
最外桌,姿態略顯倨傲地品着茶片的是銀行家路,他通身是精緻的舶來品,一襲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裝,系一條酒紅絲質領帶,大背頭由髮蠟固定得紋絲不亂。
四人面面相覷,看見彼此的特別裝束,隱隱憋笑。
“簡直像集體角色扮演劇本殺一樣。”昭元忍不住笑。
“爲什麼我還是學生啊。”林音撓了撓頭。
“各自行動吧,有茜伯爾、莎琳娜、朝顏、北望等人在原時間線看顧,短時間不會出問題。”路打開鍍金懷錶,看了眼時間:“這最後的對峙,不能只交給蘇明安一個人。”
灰藍長衫輕拂,呂樹推了推眼鏡,起身:
“走,我們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