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奢侈啊！”
楊紀心中嘆道，感覺這間地下神廟越發的神秘了。
一座人高的香爐仆倒在地上，四分五裂，爐灰灑了一地。楊紀跨過香爐，越過兩堵斷牆，就到了一間側殿。
一個老檀的神龕摔在地上，斷掉的四個腿腳已經風化了，似乎碰一下就會化成粉末。在神龕的周圍，一塊塊指甲大小，鍍着金絲的泥胎散落在地上。
“居然還有侍神！”
楊紀俯身撿起一塊泥胎，瞧了瞧，心中越發的疑惑。
地上的泥胎是應該是一尊“侍神”的神像碎片，這種“侍神”是護衛、供奉神祗的，是神祗的僕人。
大漢皇朝的神廟，一尊神祗享一方香火，很少廟裡會出現“侍神”。一方面自然是因爲一方的信仰、香火有限，另一方面則是因爲“侍神”會分去神祗的香火。
一尊能擁有“侍神”，並且並且毫不介意，讓其在側殿之中享受香火的“神祗”絕對強大無比。
“可惜，不論再怎麼強大，都已經是過往雲煙了。”
楊紀喃喃，心中感慨一聲。
在時間的長河中，埋葬了不知道多少的梟雄和巨擘。不論這尊神祗以前有多麼的強大，如今都已經灰飛煙末，化爲烏有。
而眼前破舊的神廟，這倒塌的神龕，就是他們命運的最佳寫照。
“噝噝！”
一陣風一般的低嗚從旁邊傳來，楊紀循着聲音望過去。在這間側殿的角落裡看到了那頭白色的“上古犰狳”。
它團着身子，就躺在側殿的角落，一動不動，和整間地下神廟融爲一體。楊紀望過去的時候，它也正擡頭看着楊紀。
那雙微金的眼眸裡一片平靜。即沒有跑，也沒有畏懼。它看楊紀的目光，就好像看神廟裡其他的東西一樣。沒有絲毫的區域。
“這裡應該就是它出生的地方吧。”
楊紀心中暗暗道。
他本來是衝着這頭上古犰狳來的，一路穿越了上百里的地層。但這個時候。看到那種平靜的目光，不知道爲什麼，心中完全興不起一點點捉捕它的念頭。
“噠！”
楊紀擡起頭來，沒有理會那頭上古犰狳，舉着焰、濤二珠，繼續往前行去。側殿後面，連着的就是主殿。
楊紀跨過一堵無門的門檻，就到了後面的主殿。主殿大部分已經坍塌了。只剩下小半的斷壁殘垣，不過依舊能看出以前恢宏、大氣的樣子。
正殿的中央，懸着一塊一尺寬，六尺長的黑底朱漆的牌匾。楊紀擡起頭，發現上面的朱漆已經駁落了。只能隱隱約約認出後幾個字。
“……娘娘廟！”
楊紀輕聲讀了出來。
字是古篆，前面兩個字已經脫落了，加上時間久遠，損壞的厲害，楊紀也認不出來。
“原來還是一尊女神廟。”
楊紀暗暗詫異。
女性神廟是很少見的。就像大部分宗族中祭祀的一般都是男性的先輩一樣，在大漢皇朝女性的神祗也是比較少的。
牌匾的左側有一根海碗粗的黑漆底柱子。柱子寫着一排字。字體也很斑駁了。楊紀走過去仔細看了一翻，依稀辨別出了上面的字：
“澤被一方萬民景仰。”
字體依舊是古篆，和現在盛行的大漢文字並不相同。
柱子旁邊。神龕已經倒塌了。周圍散落着一些幾尺長寬的暗紅綢布，或卷如舒，灑落地上。
綢布已經風化了，碰一下就會碎。
楊紀不敢亂動，走過去，在旁邊蹲下，細細看了幾眼，發現上面灑了斑斑點點的雞血，都是寫給神祗的禱文。內容基本上都是些“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澤被一方”、“救苦救難”、“護佑蒼生”之類對神祗表示感謝的話。
“這尊神祗居然這麼得人心！！！”
楊紀暗暗吃驚。
鐵冠派也有祖師殿。
所有的鐵冠派弟子都會去祖師殿上香。但是絕對不會有人跑到祖師殿去寫“禱文”、獻“禱文”。
鐵冠派的祖師殿神像威嚴。如威如獄。擡頭看一眼，就好像祖師在注視自己。就要怒聲喝斥
對於祖師們來說，他們根本不需要什麼愛戴。他們需要的只是香火和敬畏。
這間神廟居然能贏得地方上這麼多人的愛戴。敬獻“禱文”，這簡直不可思議！
楊紀知道，這座神廟恐怕和自己想的有點不太一樣了。
本朝以武立國，武道爲尊，只要得到朝廷的冊封，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香火供奉，收集信仰之力。
這也意味着大部分的神祗，所需要的僅僅是敬畏，以及由此而生的信仰，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民心愛戴。
這座神廟的神祗居然能得到百姓如此的愛戴，絕對是做了許多的實事，這一點極其不易。
楊紀又想起了過來時看到的那截“椽子”。那些金絲楠木的椽子很有可能就是那些附近的百姓敬獻的。
用金絲楠木做椽子，那是極大的浪費，那些剩下的木料基本上也就廢了。
讓老百姓心甘情願，用附近的金絲楠木來做椽子，這也足足可以看出這座神廟當時受百姓愛戴和歡迎的程度。
楊紀想到此時，再擡頭看這間神廟，心中頓時肅然起敬。
一個能澤被一方，護佑萬民的神祗絕對值得人去尊敬。
楊紀大殿裡轉了一圈，整個大殿裡留下的東西不多。除了禱文，還有散落滿地的“陰文”。
這是一種寫在黃紙上的字，是一些信徒個人寫給神靈，同樣是表達感謝，只是沒有“禱文”那鄭重罷了。
而除了這些之外，整間神廟裡就沒有多少東西了。
楊紀將整座神廟裡裡外外看過一遍後，坐在地上暗暗尋思。沉默不語。
紅色的禱文……滿地的陰文……倒塌的神龕……風格奇異的琉璃瓦片……享受香火的侍神……，還有把這裡當成家的白犰狳……
所有的這些東西一一在腦海裡掠過，冥冥中。讓楊紀聯想起一些東西來。以前讀書的時候，楊紀曾經看過一本“神仙異志”的書。裡面說到有位女神人到東海一個豪門家裡去做客。
這位衣着華美。渾身放光的女神人從天上落下的來時候看到東海，想起以前心中感慨不已，說我好久沒有來過東海了。這次來發現東海的水又變少了，難道是又要變成陸地了嗎？
回憶起來，我已經三次看過東海變成陸地了。這次恐怕就是第四次了。
這種傳說楊紀本來是不信的，但此刻想法又有不同。
“一座地底的神廟是不可能享受百姓的香火拜祭的，看來這個傳說也並不完全是假的。而且，……東海不就是這裡嗎？”
楊紀心中浮想連翩。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鐵冠山其實並不是只有“鐵冠派”一個宗派。事實上，每個鐵冠派的弟子都知道，鐵冠派創派的時間只有幾百年而已。
而在鐵冠派之前，這片區域其實還存在過其他宗派。而放眼整個琅琊郡，也並不是完全一塵不變的。
在此之前，曾經有許許多多的宗派建立，也有許許多多的宗派消亡。
楊紀思緒飄飛，又想到了很更遠的地方。本朝開國的時候，其實並沒有確定“武道封神”的制度。
真正的確定這項制度是在幾百年之後。
而在此之前，神洲大地供奉着許許多多神祗、神靈、偶像。和現在的“武者封神”不同。那時的神祗、神靈形形色色，很多都是自然誕生，沒有形體的。
甚至還有山精、樹魅受到山民供奉。成爲神靈的。
各種邪教、宗族祭祀的神靈更是不勝凡舉。甚至存在“五里一殿，十里一廟”的說法。
正是因爲存在種種亂像，所以後來纔有了朝廷的“武道封神”的制度。
“難道這座神廟就是那個時期消失的神廟之一？”
楊紀心中暗暗猜測。
今天的神廟沉陷在數百里下的地底，但數千年前就未必是這個樣子了。星辰鬥轉，日月變換，數千年前的地底說不定恰恰就是今天的山頂！
楊紀想至此處，心中感慨不已。時間的變化居然能讓世事變幻若此。
楊紀拍了拍衣袖，準備站起，離開這裡。如果沒有意外，這裡應該是數千年前的一處遺蹟。其中的神靈已死。成爲一座空廟，被白色的上古犰狳佔據。做了巢穴。
不過，就在楊紀準備離開的時想，突然，目光掠過倒塌的神龕底下，便是一動。
“嗯？好像有東西？”
楊紀眼皮跳了跳。
因爲表面覆了一層黑灰，再加上角度的問題。楊紀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這倒榻的神龕底下。
不過當坐在地上的時候，視線矮了許多，目光透過桌腳的縫隙，就可以神龕的下面好像埋了什麼。
楊紀走過去，俯下身，輕輕搬開上面的神龕，拂去灰塵，頓時看到了那件東西的真面目。
這是一個躺倒在廢墟和塵埃中的女神像。
這女神像容貌端麗、瑞彩翩躚，國色天香的，雖然經歷了數千年的時間，但是神像身上的神采依舊，那一雙眼睛還宛如活人一樣。
不過唯一的問題是，這尊神像並不是很高大，而僅僅只有一尺左右。
“咦？”
突然，楊紀劍眉一挑，心中猛烈的跳了一下。就在剛剛，他在這尊袖珍神像上居然感覺到了一股極爲微弱的特殊波動。
這種波動楊紀並不陌生，當初闖入天陰教的琅琊分舵，在山谷中央看到的那尊天陰教祭拜的“黑暗神像”身上，楊紀就感覺到過這種波動。
只不過，這尊女神像遠沒有那麼強大。和那尊天陰教的“黑暗神像”相比，這尊女神像的氣息恐怕連萬分之一都不到。
而且如同風中燭火般，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難道說這座神廟的神靈還沒有覆滅？”
一道電光劃過腦海，楊紀登時睜大了眼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