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令
陽昭華及時頓足,手中長劍一轉到了身前,眨眼間舞出縱橫交錯的劍影,一個劍氣形成的網便瞬息結成,在她向後飛退的同時向着林問歌罩去。
錚錚的琴聲響起,從適才的幾個音連貫成曲,竟是一首名曰“山河決”的古曲,傳聞乃是上古神祗邀戰時所奏的,此時由林問歌彈來,其中肅殺之氣深入人心,而隨着曲子的音調變換,一道道金色的圓形能量波自琴絃處涌出,平面、斜面、縱面連綿不絕,道道準確地迎上了那個劍網。
陽昭華心神一緊,面色端凝了很多,她握着劍的手越發緊了,逐光訣的劍法她已使出了七成功力,卻連對方三尺之地都未曾靠近,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丫頭實力如此了得!
“山河決”只彈了一半,林問歌便雙手按弦突然停了下來,她掀脣一笑,眸中自信滿滿,絕美的臉上神采飛揚:“現在,該我出手了!”
她身形一晃,再找到她時就見她懸坐在空中,雙手於琴絃上連續撥動,一道道琴音形成的靈力波比方纔更加快更加密集地攻向比武臺,衆人聽着她彈出的調子,陸續判斷出了這些曲子的名字。
《破軍》、《屠城令》、《追戰》、《訣別》……曲調變換靈活,個個都是滿含肅殺之氣的曲子,以至於她比武中的氣勢節節拔高,沒多久就壓得衆人心神不穩,大受影響。
陽昭華比旁觀者們更加不好過,她到底是個中年人,或許修爲算不得很高,但經驗卻尤爲豐富,在林問歌說出“該我出手了”時她心中就拉響了警報,毫不猶豫地持劍入空,方避開了第一波攻向比武臺的琴音。
隨後她調動起體內真元,拿出了十成十的實力出劍,劍氣比之前凜冽凌厲了許多,其所過之處鋒芒勢不可擋,卻在遭遇那些琴音靈力波的時候轟然炸開,兩相抵消散去威勢。
這是個勁敵!
陽昭華心中想道,但遇到這樣的對手,也激起了她心中濃濃的戰意,雙手共握劍柄,她大喝一聲將劍高舉過頭頂,迅疾而乾脆地向下揮去,這一瞬間,她手中的劍似乎驟然脹大了幾倍、十幾倍,一道一丈多的長劍虛影出現在她揮劍之處,虛影中真元力凝成的龐大能量撼天動地,震撼了觀戰的所有人。
另一邊的林問歌眼睛一眯,這是劍意,卻又不似普通的劍意,所謂一劍之威、毀天滅地,就是這一劍的強化升級版,如果這陽昭華就此繼續修煉下去,早晚有一天,她的一劍將威力無窮,或許有一天真能做到“毀天滅地”也未可知。
但現在對手是她,應對不當,她便是修士之身,也難免爲其所傷。
林問歌眼看着那一劍虛影向她劈來,指尖一提,手中絃琴便凌空飛起,她右手一伸,絃琴金光一閃化作一把劍刃細長的劍入手,她同樣握劍一揮,一道斜着的劍光迎向劈來的一劍虛影,其所狹之勢不落下風。
只是陽昭華的一劍虛影,比起林問歌那一劍實在聲勢龐大的數倍,所有觀戰的人都不忍的閉上了眼睛,大都覺得她輸定了,雖然絃琴變長劍有點讓人吃驚,可輸了便算不得什麼了。
然而……
沖天的靈光激盪九霄,陽昭華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耳邊似乎聽到咔咔的破碎聲,她看到自己傾盡全身真元力揮出的那一劍虛影,在遇上林問歌揮出的劍光時先是互不相讓地抗衡衝撞,而後竟在相接處出現了絲絲裂痕。
怎……怎麼可能?這是她苦心鑽研二十年研究出來的絕世劍意,怎麼會被個年輕後輩一劍給劈裂了呢?
事實上,還不止劈裂這麼簡單。
觀戰的人半晌沒有聽到誰落敗的聲音,便又轉回了視線,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那巨大的、可怕的長劍虛影從中間出現了裂痕,沒多久裂痕蔓延至虛影全身,不用感受,他們都能看到那虛影碎裂後躁動的真元力,像是有失控跡象地劇烈動盪着。
反觀林問歌揮出的劍光,卻只是削弱了三分之一,仍有大半能量未曾被抵消。
林問歌握劍懸立空中,神色淡淡地看着和陽昭華之間的空中,彷彿那揮出一劍摧毀其龐大劍影的不是她,又像是這一切都理所當然般,激不起她心中的半點兒漣漪。
巨大的能量衝擊波涌向四面八方,陽昭華仰天噴出一大口血,她的一件虛影已轟然破碎,還引起了一個小小的能量漩渦,瘋狂地吸納着周圍的空氣和一切,這時,林問歌那道仍有半數力量的劍光毫不留情地襲向能量漩渦,三兩下就將之斬碎抹殺了。
空中恢復平靜,除了那一片被吸納了一切形成的真空,再無其他證據能證明這裡剛剛爆發了一場激戰。
林問歌輕輕掠到楊兆華身邊,將她帶着飄然落到比武臺上,翻手拿出個瓷瓶倒出顆丹藥遞給她,在所有人久未回神的視線中,她負劍轉身,一步步走下比武臺,輸贏已定,她無意繼續糾纏傷人。
“劍勢之威不在其大,而貴在其精。”這句話從林問歌背影處響起。
衆人驟然回神,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站在臺上足以傲然衆人的年輕女子。
陽昭華猛然驚醒,拱手拜服道:“請小友指點。”她的劍意經過多年研習磨合,早已趨於成熟,然而,她卻能明顯得感到,這不是大成了,而是陷入了瓶頸。
林問歌駐足側頭,口吻淡定了然:“罷了,說說也好。”
她轉過身,手中提着的劍置於身前,目光自劍柄掃至劍尖:“你需知道,修習劍術,我們都是從手握實體劍開始,隨着修爲的提高,便開始使用劍氣,直到領悟修煉出屬於自己的劍意,此時劍術已從有形至無形。”
林問歌直視認真聆聽的陽昭華:“你的一劍之威已將劍意領悟到了極致,然而……卻算不得最強。”
“那如何能達到最強?”陽昭華虛心請教。
“試着將你的那一劍凝練縮小吧。”林問歌轉身繼續擡腳離開比武臺,“你那一劍太大了!”
同樣豎起耳朵光明正大偷聽的衆人不解地擡頭,卻見林問歌已沒有繼續開口的打算了,只得紛紛看向陽昭華,想瞧瞧她有沒有聽懂。
“太大了?”陽昭華愕然以對,喃喃低語了一句,有點摸不着頭腦、似懂非懂的感覺。
許久,在裁判回神宣佈了這場比賽的結果,命人來催促她離開比武臺的時候,她才頓悟般以拳砸掌,撫掌大讚:“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太大了,果然是太大了!”
大了不好嗎?方纔那一劍之威驚天動地,他們瞧着都覺得心悸恐懼,難道這樣還不夠好?
陽容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蹙眉深思,半晌擡頭看看回到自己座位後繼續閉目養神的林問歌,又看看驚喜萬分返回自己位置的陽昭華,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她看到陽昭華像是想到了什麼準備起身找那女子再問問,卻在看到對方閉目養神的時候又坐了回去,一臉猶豫着不敢打擾的模樣。
陽容頌是知道陽昭華的,這位族中長輩和她血緣稍遠,按理她這般的嫡系子孫是不知道她的,奈何陽昭華太有名,這是陽家有名的劍癡,對劍意的領悟無人能出其右,沒想到……今天一場比武,竟有一人還能指點她感悟劍意?
這的確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陽容頌此時已不復高傲,看向林問歌的眼神謹慎了許多,她不得不承認,一開始竟看走眼了,沒想到這位看着比她還年輕的女子當真有幾下子!
看臺上,陽驚鴻與乾宮衆位長老都在,目睹了林問歌和陽昭華的比武,各個均是繃着臉甚爲嚴肅,天於言皺眉用餘光看了看周圍的長老們,總覺得這裡的氣氛很是奇怪。
風長老淡定地端茶喝茶,一如既往地悠然,只是茶盞遮擋之事,他的嘴角拉的很直,脣抿得極緊。
“宮主,您看這陽容徽……”衆長老之首的大長老出聲了,她花白的頭髮一蕩,側首看向鄰座的陽驚鴻。
陽驚鴻眼眸深深,不言不動。
但坐在她左右的大長老和二長老交換個眼神,均有些不解,陽驚鴻素來冷麪缺乏表情,可對她們這些天長日久相處的人來說,還是能看出那麼一星半點情緒變化的。
此刻臺下的比武結束後,陽驚鴻的眼神卻比往日冰冷幾分,眼看着那陽容徽是個人才,怎麼瞧宮主的意思……竟不像是要納入乾宮,反而態度有些古怪呢?
“繼續看。”陽驚鴻發話了,眸底暗藏的冷光倒是越濃了。
煉丹第一、煉器第一、陣法第一,如今莫不是還要爭個武鬥第一?這個冒牌貨還真是狗膽包天,居然敢在她乾宮大大咧咧地高調行騙,莫不是以爲無人能揭穿她嗎?
不過……陽驚鴻如冰雕般坐在那裡,想到煉器比賽時的一個小細節,她美麗凍人的目光朝參賽者中間的林問歌掃去,既然這丫頭冒充了她陽家子孫也要爭個登臨天梯的資格,那她就給了又何妨?
只是登臨天梯之後,一切就是她說了算!
本來就是比武來的,林問歌的神識自是時時外放了一兩分,往日裡顧忌着不能被人發現,她總是不敢輕易探出神識的,可現在周圍坐着的人大都環繞着一身勢壓,她的這點神識也就不引人注目了。
也是這樣,她第一時間就發現自評判臺上而來的那道視線,其中的冷意和惡意,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天於言也在評判臺上,但她知道自家爹爹即便看她也不會用這種充滿惡意和冰冷的目光,由此她便猜測起這道目光的主人。
想到可能是陽驚鴻或者其他的哪位長老,她就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心神,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武鬥之賽她只能贏不能輸!
登臨天梯的資格只有一個,乾宮盛典的最終勝利者也只有一個,沒有亞軍、季軍,唯有一個冠軍,其中的競爭之激烈,絕對非人所能想象。
因爲……登臨天梯意味着能夠前往零域,前往零域意味着能夠見到尊主,而見到尊主意味着能夠成爲下一任的乾宮宮主。
乾宮的宮主只需要一個,所以勝利者也只需要一個。
幾場其他人的比賽之後,林問歌又要上臺了,這次她的對手是陽容頌,可能是其他人深知她乾宮宮主長女的身份,又或者她真的很強,遇上陽容頌的對手,幾乎無一勝出,盡皆落敗了。
很巧合的是,陽容頌打敗的那些對手裡沒有林問歌,這樣的比賽順序安排……讓很多人心裡犯嘀咕,難道被譽爲乾宮盛典這樣最公平的盛會中,也存在暗箱操作嗎?
不少人或明或暗地向林問歌投去同情的目光,如果真有暗箱操作,那這位肯定也是要被炮灰的,一個旁支子弟給嫡系之女讓位實屬理所應當,縱然有人心中爲之不平不忿,可也改變不了這種局面啊!
陽容頌在比武臺上持劍而立,眼看着林問歌起身、擡腳,一步步走向比武臺,這回她竟沒有一個閃身就上來,而是老老實實走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