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混混沌沌的回了死牢,腦海中盡是那粉色薄脣處淡淡的淺笑,他好像沒有見過比她更加漂亮的笑臉吧,只是……他突然哽塞了思路,他是不是該慶幸,他現在與那女子共處一室.
只是,明明是張醜臉,他怎麼會覺得美呢,他該是瘋了吧。
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剛要進去,卻聽得裡面壓低的乾澀嗓音悶悶的響起。
“兄弟們,你們說,這死囚今日還能捱得住這頓毒打麼?”那是牢頭劉老的聲音,乾澀帶着幾分淡淡的調侃。
“看那單薄的樣子怕是要熬不住了吧,誰不知道我們劉老可是酷刑中的箇中老手。”獄卒討好的聲音響起,不大卻異常的清晰。
“說得倒也是,不過還沒有見過這麼硬的命,這麼冷的天受了這麼多的酷刑,竟然還只是奄奄一息。”劉老吐了口唾沫,狠狠的說道。
“大人,莫非今日想要親自動手。”有人微微訝異的問道。
“當然,大人我還沒有見過這麼尊貴的身份的人捱打時痛苦的樣子。”劉老猥瑣的笑聲響起,”反正皇上身邊的小玉公公吩咐過了,往死裡整。愈是痛苦,你我的賞銀便愈是高。”劉老發出一連串令人戰慄的冷笑。
“大人的話在理,從這囚犯被提到此地來便可得知。”一旁的獄卒賊笑道。
“大人,今日是要用着沾着辣椒水和鹽水的鞭子,還是燒紅的烙鐵,或是……”後面的話李斯沒有聽清楚,一向逆來順受溫軟的脾氣此刻只覺得心口處悶了一口氣。
“你們這是大逆不道。”他思緒亂到了極點,當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重重的推開了牢門疾步走了進去,這陰冷的地牢竟然讓他額頭處浮起了一絲細汗。
油燈昏暗,一旁的炭火卻燃燒的正旺,明暗相稱,把人的臉相映的扭曲詭異。
桌上散落的酒壺歪歪扭扭,茶水早已涼透,茶杯盡數掀翻在地,酒水混着茶水一滴滴落在冰涼的地板上。
見到李斯手中冒着熱氣的白酒,劉老立馬喜笑顏開,卻是斜着眉目落在李斯的身上,這裡李斯是末等獄卒,這些跑腿或是低三下四的活本就該由他來做,”來不快把就給兄弟們倒上,吃飽喝足,養足了精神,也好開工。”
李斯眼眸卻是落在一旁燒的緋紅的烙鐵上,目光微微跳開,卻見一邊黝黑的馬鞭此刻煩着幽冷的光澤,額頭上的冷汗頓時多了起來,腦海中愕然憶起那張畫像上,白皙的面容上那觸目驚心的傷疤,該是很疼吧,心口微緊,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趕緊上前一步,堆笑道:”這酒正熱着,大人們多喝了些酒,這下等的活就交給我就好。”
劉老見李斯識相,立馬咧開了嘴。
“瞧不出你這小子平時一副好欺負的模樣,今日爲了這等功勞竟然露出了真面目。”
“是,是……兄弟們都辛苦了,這點小事就由小弟代勞了。”李斯一臉諂媚的笑,總是不能看着那女子被活活的打死吧。
“好吧,今日這功勞就由你擔了。”劉老和一干獄卒大笑起來,粗狂的獄卒已經抓起一旁粗大的馬鞭塞入李斯的懷中。”若是明日這牢裡多了一具屍首,上頭不高興了,便是你李斯爲了居功把這犯人往死里弄了。”
劉老話未落音,一干人等又是一陣大笑。
李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天氣酷寒,平日裡即便喝着烈酒也只能禦寒,今日竟是連裡裳都溼透了。他本是想要保全那個女子而已,如今這樣看來,他怎麼會突然生出這等想法。
空氣中那股似有若無的淡香似乎濃稠了起來,聞在鼻尖竟是那般的疼痛,抿了抿脣瓣,粗糙的手指撫摸着碩大的馬鞭,周圍的聲音似乎靜了下去,一絲淡淡的氣息輕輕的漫過,若不是仔細聽,卻似乎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各位大人,給我杯水可好。”
隔着簾幔,那原本便淺淡的聲音此刻便細了下去,聲音微微暗啞,卻依舊動聽,如同初雪融化時冰層裂開的聲音,帶着淡淡的陽光氣息,那樣的聲音,在這裡寒冷的夜裡,突然生出一種讓人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也撩撥了原來心底就錯亂緊繃的那根弦。
原本緊閉的牢門似乎被冷風吹開一條細細的縫隙,白色的雪花隨着風捲了幾朵進來,又微微撩起那緊閉的墨色簾幔。
李斯突然抿了呼吸,深深的凝望着那處,從這女子入獄的那一刻起,這簾幔便拉了起來,簾幔一落,竟是望不清楚那牢中女子的容顏,既然已經下了皇榜,那畫像滿城皆是,又何須多此一舉遮掩了那女子的容顏。君心難測,又豈是他一個低等的獄卒可以明白的。
入獄三天,她安靜的像個死去的人一般,唯有剛進來的那日,他似乎依稀望見那身豔紅的嫁衣,嫁衣下的腳步輕盈無聲,那時他似乎留了意,跪在地上的眼眸竟是望見了那雙赤足,小巧白皙,沾着血跡,卻依舊美到極致,他讀書不多,找不到合適的形容,只覺得原來光看腳,也會覺得一個人可以如此的漂亮。
就像,就像他尚在鄉下時,門前那個梨花樹上的梨花一般,也像,他徘徊的玉器店前那塊最完美的玉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