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止代善，多鐸等人看着多爾袞，身後一些牛錄章京也悄悄湊了過來。
多爾袞手裡拿着馬鞭，漠然一陣，道：“皇帝向我暗示，這次平定察哈爾，會冊封我爲軍侯，對我們的限制也會取消，允許我女真在南安南自力更生，不受區別對待。”
衆人聞言絲毫沒有高興，代善神色凝重，道：“明朝皇帝真的這麼說？他到底又有什麼陰謀？”
其他人聽着臉上同樣深深警惕，大明的那位皇帝，大謀略，小手段都讓人防不勝防，不知不覺就會掉入他的坑裡而不自知，待到醒悟已經來不及。
多爾袞面色平靜，道：“遼東一些散落部族，也會一併交給我，七零八落的能湊集四萬人，我女真戶丁本就不多，若是有個十年八年，或能緩過來。”
代善罕見的聽着多爾袞吐露心思，審視着他，嘆息道：“若是大汗……”到了這裡，卻又沒有說下去。
努爾哈赤的這些人兒子沒有一個是善茬，以黃太吉心思最深沉，多爾袞最能隱忍，兩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偏偏造化弄人，將兩人變成了死對頭，以至於釀成今天的局面。
多爾袞沒有在意，擡頭看着遠方，大漠倒是平靜，他語氣也如常，道：“我們以前是明臣，現在也是，那些不該有的心思的，藏在心底，不要在人前露出。”
代善等人心神凜然，默默沒有出聲。
他們內心雖然沒有屈服於明朝，可形勢比人強，容不得他們繼續心懷叵測了。
“走吧。”
多爾袞躍上馬，朗聲道：“拿着林丹汗的人頭，換我女真一個煌煌未來！”
“走！”
這一次，代善，多鐸等沒有再異議，前所未有的團結在多爾袞四周。
兩萬騎兵，轟然爆發，如同鐵流一般，滾滾向前，帶着無盡的殺氣與銳利，在大漠中掀起一場風暴來。
在他們百里外，滿桂的三萬騎兵，正停留在一片小山丘之後，天空的大籃子在不斷的想辦法定位。
一個都尉站在滿桂身側，神色擔憂的道“大人，將士們有些撐不住了。”
滿桂回頭看着，只見披着輕甲的士兵，現在站在馬旁，東倒西歪，一個個疲憊不堪，累的完全沒有一點正形，已經看不出這是一支正規騎兵，更像是散兵遊勇。
滿桂臉色難看，平時訓練根本看不出什麼，真正的行軍才發現，他手底下這支騎兵還真是不堪，連這點都堅持不住，若是開戰又會如何？
他身邊的都尉看着滿桂的神色，道“大人，林丹汗對大漠極其熟悉，不會迷路，我們這樣……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大漠裡……”
迷失在大漠裡的後果就是，所有人會被活活餓死，或者渴死。
滿桂臉色依舊難看，看着手底下這羣再熟悉不過的士兵，道：“之前我在皇上，孫閣老跟前立了軍令狀，這一戰我赤金衛必然立首功，大功！這要是讓皇上，孫閣老看到眼前這幅場景，你說，會不會直接砍了我的頭？每年上百萬的錢糧，就這麼浪費了……”
這都尉聽的也是一陣臉色發白，連忙道：“大人，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將士們只是有些不適應，畢竟是第一次這麼強行軍，總有一個過程，相信這一次過去了，下一次就更容易了。”
滿桂深吸一口氣，收回暴怒的眼神，狠聲道：“皇上目光高遠，孫閣老知兵甚深，特意讓我們只是盯着，想必是早就想到了眼前這一幕！回去我就去向皇上請罪，若是我僥倖不死活着回來，一定不會放過這幫兔崽子！”
都尉尷尬，轉移話題道：“大人，咱們的水和乾糧還能堅持五天，根本到不了庫倫城。”
滿桂從腰間拿出水袋，喝了一口，道：“告訴他們，節省點水，泰寧衛與科爾沁聯軍會接應我們，只要喀爾喀任何一個部落敢接收林丹汗，我們十萬大軍就打過去，我倒是想看看，破落戶的喀爾喀有沒有膽子與我大明開戰！”
都尉嚇了一跳，道：“大人，皇上，孫閣老只是想試探一下喀爾喀的態度，你千萬別亂來，這不是小事情。”
滿桂翻身上馬，冷聲道：“我有分寸，走，跟着林丹汗，這孫子能力不大，氣魄倒是不小，卻不知道，這樣會死的更快！”
都尉沒敢多說，連忙上馬跟着，他要看着滿桂，免得他惹出亂子來。
滿桂的三萬赤金衛迤邐而出，與林丹汗的大軍一南一北，遠遠的吊着，對峙着。
這個時候，長城上已經佈滿了大籃子，從東西，到處都是，孫承宗站在喜峰口的瞭望塔上，拿着望遠鏡四處觀看。
他身後站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將，一身黑色緊身甲冑，手持長槍，道“元帥，呂國公估計快到歸化城了，只要呂國公到了，萬事可定，無需過多憂慮。”
孫承宗白髮蒼蒼，臉角冷硬，放下望遠鏡，道：“寧宇，你可知道，這一戰對我大明的意義？”
寧宇，李如靖的字，也就是後來的李定國，現在他還沒有改名字。他已經有孫承宗一般高，站在他身後，不假思索的道：“一個是國內天災日重，朝廷需要專注於‘新政’，一個是察哈爾實力日增，對我大明威脅加大，必須要儘早除去。孩兒以爲，在察哈爾羽翼未豐的這個時候剷平，正是時候，皇上聖明，燭照萬里！”
孫承宗在軍院發現了李如靖，非常喜歡，已經帶在身邊親自調教，破例收了一個乾兒子。
孫承宗望着北面，白髮蒼蒼被風撩起，道：“說的不錯，但還不夠。察哈爾這一去，我大明的版圖不知道要擴展多大，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李如靖一愣，仔細想了想，道：“孩兒不知。”
“意味着一個新時代到了……”孫承宗望着北方，道：“我大明的國土前所未有的廣袤，遠超太祖太宗……我估計是看不到了，這一戰結束後，我送你去禁衛，或者曹文詔的軍中，好好磨練，多看，多學，能走到哪一步，爲父是看不到了，你要小心大膽……”
孫承宗今年七十二，儘管身體康健，確實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李如靖看着孫承宗的背影，眼神有些茫然。
他到底還是年輕，接觸的層次不夠，無法理解孫承宗的話語。
孫承宗說這一句話，也是有感而出，點到即止，而後就道“你去一趟歸化城，告訴張之極，對待蒙古人，如我國人一般，不得慢待，要體現我大明的仁德，一視同仁，安撫四周部落，對於不歸順，還有異心的，你親自帶兵剿除，震懾八方……”
“是！”李如靖神色興奮，應了一聲，轉身就下了瞭望塔。
沒多久，五百騎兵出了喜峰口，直奔歸化城，沙土如飛，疾馳而過。
孫承宗揹着手，感受着微風，心裡也是鬆了口氣，蒼老的臉上露出笑容來。
能夠兵不血刃的拿下歸化城，這對大明來說是一件大事，只等徹底剿滅林丹汗，這偌大的北方，就將出現在內閣的新版地圖中！
這個時候，林丹汗還在逃命，他的隊伍幾乎沒怎麼停過，是咬牙在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