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氏頂層的會議室裡, 幾個老人正跟淮駿在彼此打太極。
“說到底,淮家還是要小輩一起努力才行。淮奇也不算做錯事,侄子你何苦這樣放不過。”一位老人率先開口說。
淮駿在面前的文件上籤好字, 才擡頭似笑非笑地說:“二叔, 你也老了, 何必再來操心這些事。”
二叔在他的目光下顯出一些窘迫, 旁邊的老人倒是冷靜自持, 端的一副好姿態。
“淮奇這件事我們可以不管,淮奇那小子那兒伯父也幫你解決,但淮家小輩需要更多歷練, 也要你操心了。”最終目的,也不過是想來分點權利。
淮駿左手輕輕在桌上敲了幾下, 淡淡開口:“他那個娛樂公司現在也不過是個空架子, 他賭/博輸錢後搬空了公司資產, 這件事伯父你不知道?”
“淮駿,你知道我們說的不是淮奇的問題, 現在淮家都被把持在你手上,這是好事,但不能一點機會都不給別人。淮駿資產衆多,一些旗下的公司與其讓外人來管理,何不讓小輩們來試試。”老人直接爽快地開口說出了目的, 他們已經老了, 總是要爲家中後輩謀點利益。
“行, 伯父這種事以後直說就好。只要有能力, 自然可以進淮氏。”
幾個老人滿足離開, 淮駿站起把關於淮奇公司的資產評估報告合起來交給易揚。
“淮奇不過就是那個被他們推出來探路的石子罷了。不過也是下了一手好棋,這公司我們還是得接手, 不過想來也不會虧。”
“淮奇管着的公司下面由誰接手?”易揚接過資產評估報告皺眉,這可算得上是外強中乾,已經負債累累。
淮駿略看他一眼,說:“你最近也沒什麼事,調到那兒去三個月,找到人接手後再回來。”
“好的,今天楊惠小姐那兒怎麼辦?”
“我去見她,和她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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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裡隔着屏風,楊惠坐着撐手看窗外。窗外陽光正好,她在窗戶上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是淮駿。
“你來了?”楊惠笑着招呼。
不得不承認,楊惠在平時冷靜的時候並不令人討厭,就連淮駿也曾經懷疑過她是否有精神疾病問題。
因爲不關心,所以放任不管,他的確也有責任。
“你猜到是我會來。”
“易揚是你的人,他很忠心,我想到他可能會告訴你。”
“你找宋暖陽什麼事?”
“我八歲的時候第一次見你,你就是這幅冷淡的樣子,我在你面前就是個小丑吧。我只是看不慣別人幸福罷了,你老早把我看透了,但你一直不來點醒我。我也就一直騙着自己,自欺欺人說的就是我這種人。”楊惠微笑着替淮駿斟了茶,繼續說:“我恨過許多人,也不喜歡自己,但我的人生估計就是這樣了。”
“我告訴自己,如果今天是你來,那我不再過多糾纏。”
“那如果是宋暖陽呢?”
楊惠悠悠地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的,住在心裡的惡魔永遠不會消失,身邊那麼多人討厭我不就是因爲這個嗎?嫉妒和恐懼吞噬靈魂,我已經扭曲不堪了。”
“嫉妒是原罪。”淮駿用手撫過眼角,遮住了他的神色,說道:“我母親對你不壞,你的行爲觸到了我的底線。”
“是啊。”楊惠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水漬沾在她的紅脣上愈發滋潤,“可是,我是個壞小孩,我的父母沒教會我愛是什麼,心枯萎了就不再有感覺的。稱我惡毒也好,叫我傻瓜也罷,我也活不了太久。”
她天真地笑了一聲,把白色長袖捲起來,白皙的皮膚上有不少青色的針眼,明顯是自己注射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淮駿並沒有驚訝或異樣的神色,相反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哥哥,你真無聊。”楊惠把袖子再撩了下來,嘟嘴撒嬌道。這次撒嬌難得出於真心,和平常的虛情假意不同。
“大概是三四年前了。”楊惠回憶了一下說:“那種感覺太空虛了,我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父親入獄、母親出逃,我只覺得這浩大的世界裡只有我一個。每當演唱會的時候,那麼多人在下面看着我,舞臺上的我是有生命的,可每每下了舞臺,我就變成了那個最寂寞、最惡毒的女人。”
她把手放到那兒輕輕笑了:“第一次注射的時候,整個人都像飄在海里,又像是身在母親的子/宮裡,整個人暖洋洋的。但心裡就如堅冰,絕望啊,想哭又想笑。等我清醒的時候,一抹臉上都是淚漬。”
此時的楊惠滿含笑意地看着淮駿,說着殘忍的往事,卻用最溫柔的語調。
“哥哥,今天算是這幾年我最開心的一天,這些話我從沒跟人說過。他人道我惡毒,哪知我心裡苦。一旦沉入地獄,對站在陽光裡的人都是恨意和嫉妒。”楊惠再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抿嘴笑着說:“哥哥,你也是我的同類啊,不過你比我厲害多了,至少不會怨天尤人。”
弱者哭泣,強者戰鬥,但他們都是狠心人。
“你父親已經出獄,你還有機會的,把它戒了吧。”淮駿站起身來,跟她告別:“你知道今天我的用意,從此好自爲之。”
淮駿已然走到那扇精緻的屏風旁,但被楊惠在背後叫住了。
“淮駿?”
他轉過身,看到她坐在那兒對他明媚地笑着。
“哎!叫我一聲妹妹吧!”雖然她大聲說出來,但聽得出話裡帶着怕被拒絕的不安。
他從沒當她是妹妹過,也從來沒有叫她一聲妹妹。
淮駿猶豫半響,靜立着。高大修長的身影照在屏風上,留下一大片陰影。
他最終還是走了,留下一地寂靜。
暖暖的陽光照進來,坐着的女子精緻漂亮,臉上卻有淚滴下來。
“也許都是我的錯。”她自言自語,繼續慢慢地抿着茶。再坐一會,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內心寧靜過了,她的心已然荒蕪一片、雜草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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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駿一出茶館就驅車往城東的別墅區開,路上實在耐不住還闖了紅燈。
他內心頗不寧靜,有一種深藏着的渴望涌上來,叫囂着要發/泄。
他面上冷冷的,從前邊的後視鏡裡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棱角分別,褪去驚豔后只餘下了冷峻。
車子在宋暖陽別墅門口停下,他想掏出一隻煙,卻發現已經許久不抽了。
果然,你纔是我的癮。溺水的人只要抓住浮木就不會放,他和暖陽兩人何嘗不是如此,一見面便知道彼此契合。
所謂一見鍾情,對他來說,就是相濡以沫。在痛苦的人世裡掙扎求生,他找到了自己存活的意義,以我之心,護汝之樂。
他按門鈴進去,拉着正下樓的宋暖陽去逛公園。
陽光照得正好,兩人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下來,後邊的大樹漏下陽光來。兩人靜坐着不說話,淮駿看她眉眼都帶着笑意,湊上去吻她,兩人脣舌糾纏,宋暖陽膩在他深情纏綿的吻中,好久之後才鬆開,她已經快呼吸不上來了,手抓着淮駿的手臂直喘氣。
淮駿的手拍着宋暖陽的背幫她疏解,笑意浮在眼底,另一隻手抓着她的秀髮玩。
“好點了嗎?”
“嗯。”
“我好喜歡你。”淮駿此時就像個幼稚的孩子一樣。
宋暖陽笑着拍拍他的頭,說:“我也喜歡你。”
“你早上看新聞了嗎?”
“嗯。”
“我被緋聞了!”
“哦。”宋暖陽笑着看他。
“你知道這件事?”
“知道啊。”
“那你怎麼想?”淮駿有些彆扭地說。
“我想啊,因爲你好,所以他們纔要炒你的緋聞。哎!我壓力挺大啊!”她半真半假地跟他開玩笑。
“我會和你在一起。”
風吹來,遠處還有大媽們準備一起打太極拳,音樂響起來,還有老爺子牽着寵物遛圈圈。
等我們白髮蒼蒼,也會像這樣嗎?宋暖陽想着淮駿老了之後遛狗的場面,不禁笑出來。
有人說:這世上,我們遇見愛,遇見性,都不稀奇,稀奇的是,遇見了解。
是的呢!難得又珍貴,怪不得我將你珍而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