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被石子和枝條劃得劇疼,她再睜開眼時,天上星星依舊閃亮,她還沒死,從這麼險的山崖上摔下來,竟然沒死,她不禁扯開嘴角,大喘一口氣,嘴脣已經開裂。
宋芷青掙扎着爬起身,殷黎森的米色風衣從她身上滑落,月夜下依然可見的血跡斑斑,她張合着嘴脣,雙手緊攥着風衣顫抖:“黎森,殷黎森……”
她東張西望,絢藍的法拉利卡在不遠處,車頭車尾都已變形,她不敢想象殷黎森躺在裡面的樣子:“黎森……”朝着車子的方向,宋芷青連滾帶爬過去,腳下突然被絆倒,她整個人狠狠摔了下去,雙手按在溫熱的人體上,殷黎森被劇痛刺醒,喉間發出低吟。
宋芷青立馬翻下身,抱起殷黎森的頭部,手掌感覺到黏膩的液體,被月光一照,更是慎得刺骨:“黎森,殷黎森,你怎麼樣?”
殷黎森勉強打開雙眼,僅是一道狹長的縫,方纔他從駕駛室裡掙脫出來,又把宋芷青從叉枝上弄下來,精疲力盡地昏死在地上,天旋地轉,胃部一陣翻滾,他側着頭就乾嘔起來,宋芷青拍着他的背部,一手拖着他的臉側:“怎麼辦?你流了好多血啊。”
殷黎森好不容易纔緩過神來,他無力地躺在宋芷青的大腿上:“你是不是就…巴望着我死了,你就…可以找情夫了?”
“你都這樣了,還胡說八道!”宋芷青在殷黎森的頸間摸索着,她記得他今天有圍着一塊方巾,果然,她解開他的方巾,按在頸後部:“啊……”殷黎森一張俊臉因劇烈疼痛而微微扭曲:“弒夫啊?”
“你別說話。”
“怎麼這麼黑?剛纔還有月亮,你不會把我拖到山洞裡想拋屍吧?”
這種黑暗的感覺他好熟悉。
宋芷青瞬間頓住動作,她擡頭望了一眼空中的明月,探出手掌在殷黎森前面晃動,男人沒有半點反映,難道……
她嚥了咽口水:“對,真的好黑,可能快下雨了。”
殷黎森微睜着眼睛,面部沒有一絲波動,什麼天氣可以黑到如此地步。
“你怕不怕?把手機開起來。”
“我…手機在車裡……”
“去拿,我記得車就卡在不遠處,手機這麼小,應該還沒被擠壞。”
“可是你…”
“我死不了。”
宋芷青將殷黎森平放在地上,幸虧他們只摔倒了半坡,否則真是屍骨無存了。
她忍着疼痛,拐着走向車子,殷黎森聽着腳步聲離他越來越遠,他的眼皮越來越重,心裡越發得空洞,想抓住什麼?卻就是使不上力氣。
宋芷青雙手用勁拉開副駕駛已經變形的車門,果然她的包被卡在車椅中間,用力一扯,包裡的東西散落在車內,她順着黑摸去,指尖觸及到涼涼軟軟的片狀,像是花瓣,伸進一步,越來越多,她抓起一把站在車外,藉着月光,她看清了,竟然是百合花,新鮮的百合花。
猛然想起今天的日子,2月14號,情人節。
宋芷青吸了吸鼻子,不斷在座椅下摸索着,終於摸到了小方塊,沒有信號,不過總算有了亮光,她握着手機往後面一照,成片的百合花散落在後座,而車尾已經嚴重變形了。
憑藉着屏幕的亮光,宋芷青照了一眼自己的腿,牛仔褲都已經被劃破了好幾道血口子,她釀蹌地往回走,吃力地撲倒在殷黎森的身邊,她推了推男人的前胸,沒反映。
她立刻直起身子,一種心慌立馬吞噬着她的心臟,她用勁拍打着殷黎森的側臉:“殷黎森,你不要死啊!黎森……”
深山野嶺,難道她真的會在搜救隊找到他們之前死在這裡?不,她不想死在這裡,她拍打着殷黎森的前胸,直到男人發出一點低吟:“我好睏…讓我睡一會…”
“不要睡,黎森,把眼睛睜開,千萬不要睡。”
殷黎森緩緩擡起手臂,張開手掌,他嘴角微揚起苦笑:“我瞎了。”
“不是的!”宋芷青用雙手捂住男人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頰邊,殷黎森的指尖觸及到溫熱的液體:“是天黑了,我的手機也沒電了,真的。”
“你哭了?”殷黎森張開手指,擦過宋芷青的臉頰:“別怕,趙霆會來救我們的。”
殷黎森嗓音嘶啞,若不是這深坡安靜,當真聽不清楚他的話,宋芷青點點頭:“那你不要睡,你睡了我會怕的。”
“你怕我死了?”呵,咳咳……“你還沒給我生兒子,我死不瞑目。”
“你……”宋芷青一把甩開殷黎森的手,男人悶聲,他實在沒有多少力氣了:“你都這樣了還沒個正經。”
“我說真的!”男人手掌向旁邊探去,直到接觸到宋芷青的肌膚:“芷青,你別不信,我是真心娶你的!”男人將 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我沒考慮你的想法和感受,但你別恨我,我就是這麼私自的人,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你最好……祈禱我能死在這裡,否則……離婚,你是妄想…”
殷黎森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似是飄在了空氣裡,宋芷青緊緊握住他的手:“別亂說話,我們等趙霆和搜救隊來,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找到我們的。”
“你恨我嗎?”
“我…”宋芷青語塞,說沒有恨是假的,連她自己都不會信,可殷黎森也的確讓她擁有了曾經不曾有過的,起碼在宋家三口人面前,她能夠直得起腰板,她有了自己的尊嚴,曾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也對她敬而遠之,她找到了一個保護傘:“等離開這裡,我就不恨你了。”
“那你,會愛我嗎?”
宋芷青想說不會,但她真的發現,這世界上,並不是有愛就可以成就一切,愛情,多麼神聖不可及。
“再給我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再過一個月,整整六年了,宋芷青心底所有的期望也該隨着時間徹底瓦解了,她也要給自己一份解脫。
愛情,或許只是人生的點綴品,生活還需要很多愛情以外的東西來點亮。
宋芷青滿心的傷痕都是拜愛情兩字所賜,她又何必苦苦堅持?
遠處傳來微小的喊叫聲,宋芷青一驚,仔細一聽,是在叫殷黎森,她扭頭望去,有點點燈光在不遠處晃動,喜極而泣,她激動地晃着殷黎森的手臂:“黎森,你聽到了嗎?是趙霆在喊你,他們找來了。”
宋芷青立馬爬起身,捂着腿上的傷朝着亮光的方向跑去:“趙霆,我們在這裡,趙霆……”
“快……執行長在那裡……”
衆人腳步聲紛至沓來,不光是趙霆的人還有搜救隊,公路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他們竟然找了這麼久纔過來,辦事效率真低。
倆人被擡上擔架,很累,精疲力盡,什麼時候閉上眼睛都已經忘記了。
從病房醒來天已大亮,迷糊中有聽到談話聲,宋芷青微皺眉,漸漸從睡夢中醒來,是趙霆和醫生在說話,殷黎森躺在旁邊的病牀上,頭包着紗布,還沒醒。
“趙霆,醫生!”宋芷青撐着額頭坐起身:“他怎麼樣了?”
“少奶奶你醒了,執行長他,還在昏迷,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
“醫生,他之前說眼睛看不見了,現在怎樣了?”
“殷太太不必擔心,殷少現在沒有生病危險,只是中度腦震盪,腦後受傷,有小血塊,視網膜神經受到壓迫,會有一定機率會導致短暫性失明,不過這種情況也不會持續太久的,殷少幾年前也受過類似的傷,沒過三天就復明了。”
原來殷黎森並不是第一次瞎,怪不得能那麼鎮定。
宋芷青瞄向側邊,殷黎森頭包紗布依然眉頭緊鎖,眼球似乎在蠕動,左腿微微移動:“嘶……”男人悶聲,宋芷青想下牀,腿卻疼得厲害,她只能隔着牀喊:“黎森,你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