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風雪空山 忽來良友

前文沈鴻冒着風雪,穿上雪裡快,往尋姜飛,中途失足跌暈過去。醒來見崔老人守在房中,談起姜飛已拜異人爲師,師父樂遊子對於門人取材甚嚴。當日因見沈鴻義氣,平日又極用功,心志也頗強毅,格外垂青,業已答應等沈鴻傷好便即拜師。隨又說起新來師徒四人連同姜飛業已移居臥眉峰東南二十來裡深山之中,內中有人與沈鴻還是朋友。

當昨日沈鴻聞得峰頂蕭聲、想要設法上去之時,來人知道峰頂高寒,罡風凜冽,無法上去;樂遊子也不許人強爲所難,做那萬不可能之事,本想勸阻,無奈背師行事,抽空來尋,不能久停,匆匆尋了一張破紙,寫上幾句,欲令沈鴻守在洞中,不要遠出,以防天氣驟變,無意之中涉險。不料沈鴻急於往尋姜飛,回來見洞中不似有人到過,匆匆起身,一時疏忽,沒有仔細察看。第二日由滿山洪水中冒雪歸來,紙條業已被風吹落,始終不曾發現,雖然遇險,周身鱗傷,總算因禍得福,這且不去說他。沈鴻因崔老人不肯明言這師徒四人是誰,想來想去,只有大破郎公廟時所遇一位姓棘的老前輩和他門下小癩痢等三小弟兄比較相似。但是雙方匆匆一見,姜飛因和萬芳先走,還曾和他談了幾句,自己到得最後,先只登高遙望,後來擒了伍喜老狗男女趕往廟前,只在人叢中看到兩眼,經姜飛指點,互相含笑點了個頭,跟着人便不知去向,如何會對自己這樣關心?萬氏兄妹相處日久,情分較深,雖然比較可能。但是行時曾聽萬家母子說起,乃師俠尼花明本年要往峨眉、青城訪友,年內不會回來,就是移居武當也在明年三四月問。

聽崔老人口氣,方纔醒前還有一同輩少年以借鐵笛爲名來此看望,好似一個少女,不是第一次來的那人。暗忖:來人不像棘家師徒,萬氏兄妹雖較近情,一則不會這樣早來,萬芳又是姜飛的未婚妻子,即便要來應該是萬英,對於自己也恐不會這樣關心。深更半夜,大雪荒山,並還剛移居頭一天,便背了師父,人生路不熟趕來探望,又是這等關切,斷無此理。越想越不像,不由想到平日懷念的意中人身上,覺着前在老龍坡崖頂所遇黑衣女俠門下兩姊妹比較相似。照此神情,也許對方和自己一樣一見鍾情。乃師所居老龍坡幽谷本極荒涼污穢,一無足取,這樣幾位前輩師長多半相識,乃師和湯八叔又是至好,也許聽了八叔之勸移居本山。只奇怪對方師徒都是女子,共只三人。二弟已定拜在師父門下,師父對他也極看重,怎會拜在別人門下?何況二弟最感激二位恩師,每一談起常時流淚,改拜別人爲師必非所願。崔老人偏說得他那樣高興,是何原故?越想越不解,不便多問,一心只盼傷勢稍好,早日趕往白蓮磴便可分曉。因夜已深,恐崔老人多勞,又不便再勸他睡,只得把眼閉上,尋思了一陣也就昏沉睡去。

醒來見地火剛剛添旺,榻前放着一張竹椅,上面除茶水外還有食物。右臂未傷,伸手便可取用。再看門外雪光反映,天似早亮,雪還下個不停,崔老人已不知何往。心想,此老真個異人,偌大年紀獨居深山,一點不嫌寂寞,所居不知是否也在峰頂?這樣大雪從所未見,似此高寒的峰頂恐也未必容易上下,也不知他和師父住在上面作什?隨將昨日所聞重又仔細尋思,盼望太切,想了一陣,先覺所料不對。第一,姜飛不會改拜黑衣女俠爲師;第二,照近來所見高人奇士雖然磊落光明,不拘男女之嫌,對方總是一個少女,就算一見鍾情,也不會背了師父孤身一人兩次來此看望,未了一次又是深夜。後經細想崔老人口氣,頭次來的雖似另外一人,不是女子。未了一次決非男子,又有!日友之言,雙方共只勿匆一面,意中人言動雖極大方,不作尋常兒女子態,到底一面之交,這等關切未免出乎情理,並且先將雪裡快借去,後又藉故前來。崔老人業已看出他的心意,並代隱瞞,可見雙方交情甚深,對我是極好。萬一真是此女,自己身世孤寒,無才無能,自慚形穢,論哪一樣也配不上人家。眼看這樣才貌雙全的女中英俠,非但不敢作那婚姻之想,便是將來借看二弟爲由前往相見,自己什麼武功都無根底,也不好意思和人親近。

二弟和我那好交情,師父業已答應收徒,對於二弟又極看重,改拜他人爲師定必奉有師命,另有原因。這位老前輩定是師父至交同道無疑。這兩個同門師兄弟尚能抽空來此看望,他爲何不能走開?後來那位師妹不知是否心目中人,這數日內如再來此見上一面,什麼事都可明白了。沈鴻先料第二次來的是意中人,又是高興,又是慚愧。及至幾次盤算,又覺一面之交不應如此,好些均與情理不合。可是除這三起師徒而外別無相識。

那位姓棘的異人更連本人均未對面。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胡思亂想了一陣,肚皮不由餓將起來,腹中又在作痛,似要便解。暗忖,崔老前輩那大年紀,昨日蒙他照護了一日夜,此時必是因事離開。看他走時火添頗旺,木柴均經挑選,都是無煙而又耐燒的特產堅木,這一堆火足燒半日左右,飲食齊備,樣樣周到。大小便污穢之事不應褻瀆尊長。

經此一夜熟睡,好似傷痛大減,如其等他回來,必要由他扶抱,無法推辭,不如乘他未來以前先解了手,如能行動,索性穿好衣服,省得樣樣都要依賴人家。想到這裡,試將手腳伸動,果比昨日好了多半、雖然有點疼痛,尚能忍受。一看衣服就在旁邊,忙即輕輕穿好。身上重傷之處均經包紮,敷有傷藥,看不出來,只見鱗傷甚多,動作稍急仍是痛不可當,只得耐着心情,試探着慢慢把衣服穿好,穿鞋下地。試出兩腿尚能行走,只不能快,跨步不遠。

沈、姜二人平日解手均在坡下,到了門口一看,雪深已過三尺,但由門外起直達臺旁上下開有兩條道路,一通崖上,一通臺下。石臺離地頗高,以前多是縱躍上下,有一竹梯,輕易不用,業已深埋雪中。崖上卻有一條山徑,本是又陡又險,大雪之後被人開了一條雪弄,寬還不到兩尺,只可一人往來,路卻好走得多。雪雖未停,經過一夜北風,那雪隨落隨凍,初落的雖較鬆浮,只得薄薄一層,底下全都凍成堅冰,鐵也似硬,無形中成了一道矮的圍牆,人行其中決不至於滑跌下去。地面雖有數寸深的積雪,因那開路人具有巧思,能夠利用地形,遇到高處用雪做成臺階,餘者一律平坦,略微朝下傾斜。

沈鴻仍用三折鈞連槍拄地緩步前進。看那雪弄蜿蜒如帶,通出老遠,雪花迷目,看不清楚,知是崔老人所爲,心更敬佩。外面大冷,傷處又痛,又不願污穢雪路,費了好些事才尋到一個偏在道旁的隱僻之處。無奈積雪大深,身受重傷,不能跳縱,又費了好些心力,方始手足並用,咬牙忍痛,連滾帶爬,勉強由雪堆上面滾過。幸而下面雪已冰凍,不會踏空。等到把恭出完,人已痛得發抖,雪風刺骨,手足皆僵,匆匆穿好褲子,還不敢走快,重又咬着牙齒,強提着氣,一步一步捱到原處,由雪堆上溜將下來。連冷帶痛人已不支,勉強回到洞中臥向牀上,痛得發抖。隔了好一會覺着稍好,一看包紮之處已有血浸出。恐火要滅,又強掙下地加了一些木柴,方始回到牀上。忽想起崔老前輩人甚剛直,對我十分愛護,看神氣傷勢不輕,如其知我去往崖上大便定不高興,不如把衣服脫去,能不使他看出纔好。誰知受傷大重,脫比穿更難,仗着心細,又有耐性,重費了好些事纔將衣履脫下。剛臥倒不多時,忽聽門外男女笑語之聲,似由崖上一面傳來。沈鴻一心盼望姜飛和昨日看望的人早日與之相見。來人語聲雖聽不真,但已聽出內有兩三個少年男女。料知不是姜飛,也有昨日來人在內,好生驚喜。正後悔方纔不該把穿好的衣履脫下,這時重穿非但痛不可當,無此勇氣,其勢也來不及。兩次想喊,均恐冒昧,欲言又止。滿擬來人語聲就在崖坡上面,轉眼必到,哪知等了一陣悄無聲息,側耳靜聽,只方纔聽到了兩聲便無下文。

由小窗外望,北風越大,雪花飛舞如潮,彷彿風雪更大,聽不出絲毫別的動靜,實忍不住,連喊了兩聲:“外面是二弟嗎?怎不進來!”聲纔出口,忽見風門開處,一條白影已飛也似躥到面前。沈鴻見那來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白羊皮的短裝,頭戴皮帽風鏡,來勢宛如一條銀箭,也分不出是男是女,心方一驚。來人已低聲喝道:“外面有人,惡鬥就要開始,你這人怎不起來,這樣急喊作什?來賊都是著名兇人,還有兩個異派妖道,被他聽見,知道這裡不會有什常人居住,一不小心便遭暗算,何苦來呢!”洞中昏黑,來人由明入暗,先未看清沈鴻面目,又是冒了大雪新由山外趕到,原在無意之中把路走錯,恰巧發現外面有人尋仇,敵人頗多,並還不是弱手,剛看出主人這面業已警覺,埋伏起來。因想看看對面三人的本領,又想臥眉峰隱居的決非外人,以前所見那人不知是否在內?來敵雖然厲害,主人本領更高,如有準備,斷無敗理,用不着自己逞能出手。

要是臨時發現,隱在一旁暗中相助,比上來動手還好得多。心中尋思,見來賊已被崖上的人引開,隨聽洞中有人連聲急呼,賊黨正由下面經過,恐被聽出,心想,崖洞中人必是自己一面,爲何強敵尋上門來絲毫不知,這樣亂喊,恐將來賊驚動,匆匆開門走進。

只見榻上臥着一人,以爲雪天貪眠,不肯早起,心還輕視;說到末句,忽然看出沈鴻肩膀上浸出一片血跡,並還有布包扎,上身衣服業已脫去,好似受傷甚重,人的面目也看出幾分,剛咦了一聲,還未開口,忽聽遠遠兵刃交觸之聲甚急,忙說:“外面業已動手,聽聲音相隔頗近,方纔賊黨業已被人引開,不知怎會折轉?你身有傷,難怪不能行動。

賊黨人數較多,各位師伯叔想必均在白勞磴,還不知道此事。我來時把路走錯,到了峰下方始認出。他們勝敗難說,你千萬做聲不得,我看看去。”說罷轉身就往外走,身法快到極點。

沈鴻先聽出是少女口音,十分耳熟,因來人頭帶風鏡皮帽,面目全被遮住,看不出來。只知不是外人,方想請問姓名,忽然想起來人口音以前聽過,心中狂喜,想要開口,人已說完走去。來人不令出聲,未便呼喊,想要起來,傷處又是奇痛難當。心正愁急,原來那着羊皮短裝的正是上次大破郎公廟在老龍坡崖上所遇黑衣女俠的大女弟子女俠樊茵,彼時匆匆相見,少年面嫩,未及請問姓名,談了幾句匆匆分手。後聽萬英說,也和自己一樣,並不知這兩姊妹的名字,又不便向人打聽,對方倩影由此深印心頭。明知本領不濟,加以親仇未報,匆匆一面,對方女中英俠,也決看他不上,不知怎的偏是心放不開。昨夜遇救回來,聽崔老人說有人來訪,爲了相思太切,竟把來人誤會是她。後來越想越覺不像,心腸便冷,只說不知何年何月纔有相逢之日,自慚形穢,並不想什別的,只求將來學成本領,能與此人常時相見,於願已足。哪知竟出意外,果然是她。近來練了多日武功,雖比人家不上,要與賊黨動手,自信尚能應付,偏巧身帶重傷,行動皆難,如此文弱無用,對方豈不更加看輕?心正難過,又不知敵我雙方是何光景?聽來人口氣,分明敵人十分厲害,又擔心姜飛安危,越等越心焦,一時情急,竟不顧傷痛,二次咬牙強忍把衣履重又穿上。心想,自己不能對敵,暗器終可發放,剛把姜飛留在洞中的暗器連同自己所有帶在身上。因是傷痛難忍,想稍微緩氣,再往洞外窺探。

猛瞥見桌上瓦壺上面有一紙包,上寫“青靈丸”,旁有小字。大意是說,此藥專治傷痛,其效如神,命萬芳送來,交與崔老人,等沈鴻醒後吞服。贈藥的人正是俠尼花明。

心中一喜,剛拿起一把瓦壺想倒水吃,又聞到一股藥香,想起崔老人昨夜曾說,這第二次藥要經六個時辰再吃的話,照此情勢,必是萬芳送藥來時見自己睡得甚香,也許受了崔老人的指教,想等自己醒後再吃,故未驚動。如今傷處崩裂,痛不可當,此藥正好用上,忙將丸藥一同服下。因要照崔老人昨夜所說服法,服藥之後還要調神運氣靜坐一會方始生效,當時還不能出去。只管心急,但知傷勢厲害,好些地方業已裂口,萬一傷後受風更是危險,只得勉強忍耐,緩緩運用真氣在全身遊行了兩遍。開頭還覺傷痛難忍,等到真氣調勻運行了兩轉之後,人便輕快許多,知道那藥靈效。方纔所聞兵刃交觸之聲早已由近而遠,此時已聽不出。料知來賊已被自己這面打敗,也許逃走,正在追趕。否則崖洞石臺上面積雪已被崖老人掃去好些,並還開出一條雪弄,洞口又有風門,一望而知內裡住得有人,來賊何等兇惡,斷無放過之理。自己這面如敗,決無如此安靜。又想諸位師長在此,不容外賊來此猖狂。就是往白勞磴訪友聚闊,也必迴轉。來賊必是不知底細,冒失來此生事,只要有人一說,憑各位師長的威名,嚇也將他嚇退,越想越心寬。

只是想見意中人一面之心大切,又想詢問姜飛昨日遇險得救經過,花明師徒怎會來此,還有一人是誰,是否意中人,能否長居本山,還走不走?只顧盤算,勉強運完兩遍氣功,覺着身上傷痛已好得多,緩步走動也不似第一次下牀吃力,正想快要痊癒,忽聽身後一聲冷笑,同時覺着冷風吹進,打了一個冷戰,心疑方纔那人去而復轉,全沒想到別的。

剛一轉身,目光到處,瞥見身旁立定一人,一手拿着一根峨眉刺,也是皮衣皮帽,頭戴風鏡,並有一雙雪橇夾在脅下。另一手剛剛揚起,剛看出來人是個男子,未等發問,耳聽對方獰笑道:“原來是你!”聽去十分耳熟,還未想起是誰,來人左手揚處,猛聞到一股香味,人便倒地,不省人事。

隔了一會,耳聽身旁有一女子說話,睜眼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來對面立的正是方纔想見的人。自己臥倒在雪地裡面,剛被扶起救醒,旁邊還倒着一具賊屍,雪地已被染紅了一片。剛說得一句:“多謝姊姊,小弟怎會來此?”隨聽答道:“小妹樊茵,沈兄你雖不該帶傷起身,也全仗此一來保住性命,否則你傷口已合,衣服未穿,被這狗賊擒出,就不凍死,傷口受風也極危險。都是妹子一時疏忽,只顧趕往前面接應,忘了照護。後來想起來賊共是六人,怎會少了一個戴皮風帽、腳踏木滑板的,心中生疑,恰巧崔老人趕回,發現賊黨,先作長嘯,向二位師長報警,再趕上前去相助。這時,姜師弟和萬氏兄妹本是稟明師長來此看望沈兄,在半山上發現來賊,生了疑心。先拿不準是敵是友,還是萬師弟見來賊只一個戴皮風帽的帶有雪橇,餘均飛身雪上如履平地,又認出內一妖道來歷。自家人少,恐沈兄受害,難於兼顧,於是由他爲首,分成兩面誘敵,引往遠處。小妹由洞中趕出時,因覺敵人勢盛,趕往接應,沒想到此賊乘虛而入,用迷藥將人迷倒,本意帶往隱僻之處拷問虛實,再行加害,見我追來,又聽崔老前輩長嘯之聲,登高遙望,同黨五賊和崔老人剛一照面,便被空手抓死了一個,三小兄妹無一弱者。妖道本佔上風,自被崔老人接住一個便現敗象。那賊看出形勢不妙,慌不擇路滑雪飛馳,趕到這裡正下毒手,被我接連兩飛針打中要害,跟着一劍殺死。這裡離開戰場已七八里,沈兄傷重不便行動,我捧你回去吧!”

說時,人已被樊茵雙手捧起,地上飛賊也看出是前在少林寺所遇飛賊墨蝴蝶唐秋,心雖歡喜,老大不是意思。本想辭謝,無奈樊茵抱持甚緊,休想掙扎分毫,只得連聲稱謝,不再抗拒。隔着皮帽風鏡,雖看不出對方面目,但那剪水雙瞳和那玉雪一般的面容依舊可以看出兩分,尤其是那談吐的大方、意態的誠懇從來不曾見到。雙方雖穿着重棉皮衣,不知怎的,依傍之間竟平添出許多溫情暖意,說不出的一種親切舒服之感,連傷帶凍早已忘了一個乾淨。樊茵和同門師妹杜霜虹一是人家孤女,從三歲起便受繼母折磨,一是人傢俬生棄嬰,只差一步便爲野犬狼虎所食,都是身在萬分危急之中被黑衣女俠得信趕去將其救走,稍微到晚片刻便遭慘死。黑衣女俠,又最愛這兩個門徒,因此師徒情厚,親逾母女。但是黑衣女俠光明磊落,從無男女之嫌,同道之友時有往還,一聚便是多日。二女從小習慣,沒有城市中女子習氣,天性又極義俠。上次在老龍坡雙方相見,雖不似沈鴻、萬英那樣對她姊妹一見生情,心生愛慕;但因近年跟着師父隱居練劍,不似小時常有師執同道來往,尤其像這兩個英俊少年初次遇到,回去一談,雖覺沈鴻一個男子那樣怕羞,見人連話都答不上來,便是萬英雖比沈鴻稍好,照樣面嫩,言動也有好些矜持。雙方見面時杜霜虹還說了個假名字,沈鴻連她姊妹名姓都未及問便各分手,想起好笑,可是心中卻生了好感。

這次樊茵因乃師先和俠尼花明約好,今冬明春去往峨眉、青城訪友,先到先等,不見不散,就便往尋黑衣女俠的老友樂遊子一談別況,哪知郎公廟事情剛完,不知怎的,竟被崆峒派餘孽兇僧五雲和楚三才訪出她師徒三人下落。本來邪正不能並立,昔年又有不世之仇,黑衣女俠老龍坡谷底練劍便是爲了將來除害先作準備。師徒三人先還不肯示怯遠避,後經獨手丐、杜德諸俠親往力勸,恐其不聽,杜德知道女俠和二師兄樂遊子交情最深,彼此時常想念,人已移居武當臥眉峰,又聽風聲緊急,崆峒派中長老長腳道人也有要來的話,並因女俠師徒不是好惹,上次郎公廟遭了慘敗,格外小心,除爲首幾個兇孽之外,又多約了幾個異派中的能手。她師徒人單勢孤,關中諸俠多半有事,還要幫助湯八夫婦往黃河兩岸開墾,無暇兼顧。敵人不來則已,來人必多,尤其是兇僧五雲和楚三才兩個兇孽遠在二十年前便看中黑衣女俠美貌,雙方成仇也由於此。雖然對方年過半百,一則昔年仇恨大深,女俠人又生得年輕,望去還似一個未滿三十的美女,因此必欲得而甘心。如在羣賊尚未合謀以前先將這兩個兇孽除去,要少好些事故,省得大家救助各地災民尚且來不及,還要爲這班兇孽多費手腳。獨手丐席泗勸她師徒不聽,因有要事往還秦嶺,算計賊黨明春方始大舉,準備到時再趕回來,匆匆先走。

杜德正想趕往武當,請樂遊子來將女俠約往山中同居,以應昔年之約,免她師徒勢孤人少,性又剛烈,受人暗算。還未起身,忽接湯八飛書告急,說有好些賊黨想報郎公廟之仇,去往墾地擾鬧。並說,長腳道人因覺上次郎公廟慘敗不久業與對方約定,明年重陽在廬山五老峰比劍,人還不曾約齊,不應又去生事,得信再三告誡,不許門人後輩多事。兇僧偏仗恃盡得師門真傳,驕狂任性,見乃師不肯出手,竟自陽奉陰違,仍在暗中約人等語,爲首妖師不來雖好得多,憑黑衣女俠的功力也能應付,但是老龍坡後谷底黑暗低溼,景物荒涼,直非生人所居。當初她師徒原因一句戲言,和人打賭,來此練劍。

如今時期已過,正好遷移。還有兩小姊妹到底功力還差,遇見異派中長老恐非敵手。在仇敵未來以前遷往別處,還免對方說是怕他。湯八夫婦之約關係好幾千人身家安危,關係更大,不能不去,只得假託樂遊子所差,命那人往尋女俠,請她師徒移居臥眉峰,以踐前約。

女俠人最聰明,見那來人說得雖像,並無樂遊子親筆書信。暗忖,彼此交深骨肉,多年未見,照他爲人,便自己不來,必有親筆書信,如何把昔年彼此密約轉告外人,只帶幾句話了事?心中不快,將信將疑,正在盤問,還不想走。忽接俠尼花明飛書邀約,說在人川路上遇見樂遊子,聽他二人有青城、峨眉之約,明春青城相見,同往峨眉訪友,託令轉告,說峨眉那位老前輩和女俠上官紅已同往海外,去了也見不着,如今樂遊子已回武當,本來早該回山,只爲途中管了一點不平之事,稍微耽擱,準備回到武當住上些日,到了冬臘月封山之後親往老龍坡前去接她,同往臥眉峰隱居等語。俠尼花明起身在前,另與一同道好友約定先往青城相見,在當地遊玩些時,等明春女俠師徒到後同去峨眉拜見那兩位峨眉第三代的長老,中途折轉,於理不合,只得別了樂遊子匆匆趕去。在青城遊玩了幾天,又遇天寒老人棘荊,便照樂遊子所說,連那好友一同移居臥眉峰西南二十里的白勞磴。此人乃俠尼花明總角之交,也是一位丐俠,比王鹿子小一輩,名叫真布衣。黑衣女俠和樂遊子都是他的至交好友,俠尼花明並還爲此先往青雲山連萬氏兄妹一同帶走,準備來年春暖花開,再連萬母女俠段無雙接去同住。二人本極想念黑衣女俠,再聽樂遊子一說,途中又得到好些信息,寫了一封極誠懇的信,請其速往青雲山後相會。

黑衣女俠因湯八所派的人被問出了實話,還在負氣,要等兇僧尋來見過高下才走。

隔了一日,花明師徒忽又親身往尋,再三勸解,說這類兇僧妖道何值爲他生氣,再說也不是我們的對手。樂遊子和你數十年知己之交,自你走後時常想念,先不知你住處,後來聽說也不詳細,爲守前約,恐你不快,又想等你劍術練成之後再行相見。他不知你先期練成,以爲要到年底,故此未來。以你二人多年骨肉之交,如其等他來接再去,豈不顯得小氣?黑衣女俠情不可卻,只得答應。爲想和湯八夫婦見上一面再去,便請俠尼花明師徒先走。俠尼師徒順路又往嶽麓山尋人,往返耽擱了幾天,算計日期雙方正好同時趕到白蓮磴。不料當日恰巧變天,山洪暴發,真布衣無意之中發現姜飛,甚是看重。同時樂遊子和崔老人在峰頂上看出水勢厲害,惟恐沈、姜二人涉險,欲往救護,也正趕去。

雙方不期而遇,看出二人心志強毅,因姜飛彼時還未正式拜師,真布衣愛他已極,無意之中說了一句收徒的話。樂遊子暗忖,這等美質理應大家造就,丐俠王鹿子對他也極看重,曾有將來再晤之言,意思甚好。照他門中規矩,所收徒弟必須出身窮苦,心志堅定,並還要做三年乞丐,才能領受他的本門真傳。如在自己門下,就是傳授,也只一技一藝之長,不關重要,爲此便令姜飛改拜真布衣爲師。姜飛心雖不願,因乃師後到,命是對方所救,又知師父性情,不敢違背,眼巴巴望着樂遊子正在爲難,真布衣問出真情,非但不怪,反覺姜飛至性可嘉。雙方說好作爲二人的徒弟,先從真布衣學過三年,再作三年花子,等所積善功圓滿,重返師門,再到樂遊子門下。並說,棘、王二老前輩不久也要移居山中,這一作了本門弟子便可隨意請教,得二老的真傳等語。因沈鴻出身耕讀之家,想要藉此考驗,樂遊子便請崔老人暗中照護,自和這兩位至交好友同往白蓮磴,乘雪未封山以前早爲佈置,以便老少諸俠居住。不料崔老人性情古怪,差一點誤了沈鴻性命。姜飛先因樂遊子暗中囑咐,你師父人甚奇特,暫時最好不要離開,先雖憂急,還不敢就走。後聽崔老人說人已脫險,又知萬芳業已前往探看了一次,雖已轉危爲安,終不放心。其實真布衣並非不通人情,原是故意相試,見姜飛面容愁苦,幾次欲言又止,間知前情,立即答應。俠尼花明並令萬氏兄妹同往。這時女俠師徒已有二人先到,姜、萬三人並未想到兇僧妖道竟會帶人尋來,無心發現,恐傷沈鴻,引往一旁動起手來。

樊茵原隨乃師一起,等俠尼師徒走後便同起身。本來應該早到,行近老河門,見連日天氣晴和,前在武當山住過,沒想到當年天氣驟變,提前封山,兩小姊妹一個想要抽空回家,探望昔年暗中幫她的一個老寡婦,意欲把湯八所給的二十兩銀子送往報恩;一個又想打聽生母下落,向師請求。俠尼花明因杜霜虹本領稍差,年紀又比樊茵輕兩歲,剛生下地便被惡人拋棄山野之中,連餓了兩日方始遇救,不是仗有靈藥已無生路。女俠費了許多心力纔將她救活,從小身體虛弱,滿了十歲方始轉好,武功練得最遲,平日對她也最憐愛。爲了訪問那被惡人遺棄的母親下落,昔年用過不少心思,好容易訪問出來,母女重逢,聚了十來天,便往老龍坡練劍,中間曾託湯八夫婦帶往省親兩次。第三次去,乃母忽然不知去向,直到這次往見湯八,才聽說起又是那惡人所爲,不過惡人悍妻已死,見乃母近年因得湯八夫婦之助,人已養好,竟比昔年恃強逼好之時還要顯得美貌。自己年紀已有六十以上,少婦風華正對心思,使用暴力,將她丈夫打死,倚仗豪紳勢力強行霸佔。湯八得信大怒,正要命人尋去,恰巧她師徒來訪,便即告知。霜虹心中自是悲憤,立意想代父母報仇,來時早向師父哭訴,已然答應。黑衣女俠因覺對方勢力甚大,恐她一人不能成功,親身同去,於是師徒三人分成兩路。

二女故鄉離老河口均只二三百里,約好事完同往白蓮磴相會。不料入山以前樊茵覺着師父往除惡人,師妹母女重逢,必還要耽擱兩天。天氣這好,一個人難得出門隨意閒遊,多耽擱了兩天。又在途中遇雪,把師父所留地圖溼毀,好在山中途向業已聽說,一賭氣便將紙團棄去。不料那雪越落越大,孤身女子不便投宿,先尋崖洞住了一夜。次日起身發現大雪封山,便將先備好的羊皮衣褲穿上,戴上風鏡,施展師傳輕功往前飛馳,並沒想到乃師業已先到,以爲尚在途中。後來看出雪花迷目,誤走臥眉峰,暗忖時間還早,樂遊子師伯聽說便住此地,何不就便拜望,再去白蓮磴不遲。哪知尋了一陣,不曾尋到住處,正要轉身往白勞磴尋去,忽然發現山坡上有一雪弄,旁邊有一石臺,臺上積雪也掃去了好些,靠崖還有一洞。剛往裡面探頭,看出有人在內高臥未起。心想,這裡沒有外人,不是樂遊子和崔老人二位師長也是他的門下,怎的如此懶惰怕冷,此時還未起身?心存輕視,便未進去,以爲既有洞府,決不止這一人。還想察看,忽然發現遠遠來了六人,也似尋人神氣。同時又聽崖上笑語之聲,定睛一看,萬氏兄妹也在其內。

先還不知那六賊是由妖道楚三才爲首,因在老河口聽幾個採藥人說起,後山臥眉峰住有兩個少年,常託他們代買東西。這樣冷僻荒涼、猛獸成羣的所在,這兩少年一個像是讀書相公,年紀不過二十來歲,一個更是幼童;還未成年,竟有這樣本事。他們每次託人代買東西都是突然出現,只說住在山後,來去均極隱秘,無人看出,實是奇事等語。

楚賊原應兇僧五雲之約,到處約人,一問二人形貌竟與郎公廟所見敵人相似,業已生心。

事有湊巧,前在少林寺欺侮沈鴻的黑蝴蝶唐秋恰在一旁,一聽少年形貌正是沈鴻。上次爲盜沈鴻銀兩,被一異人擒住,將銀子奪去不算,還受了許多惡氣,幾乎送命,不禁勾動仇恨,便向羣賊慫恿,說沈鴻是個無用讀書人,爲報父仇,先在少林寺從師學藝,不知怎的投到敵人門下。武當山中前數月還曾去過,並未見什高人,便聽採藥人的口氣,這兩小狗就有師長,本領也極有限。楚老前輩本領高強,也決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並說沈鴻家財豪富,出來從師身邊還帶有不少銀子,正好借用,還可報仇。妖道性如烈火,吃唐賊連僵帶激,恰巧前山道觀有一觀主是他後輩,便同尋去。住了一日,遇見大雪,跟着封山,六賊只唐秋本領最低,不能踏雪飛馳,好在觀中雪橇甚多,借了一雙隨同趕來。尋到臥眉峰,果然不像有人居住神氣,心疑所聞不實。

正在分頭搜索,先被樊茵認出楚三才的面貌,正想警告姜、萬三人留意,忽聽沈鴻急呼,姜、萬三人也自警覺,恐驚來賊,急忙趕進洞來,剛認出沈鴻是老龍坡崖上所遇少年,隨即趕出助戰。正打在緊張頭上,崔老人忽然趕到,猛想起內中一個穿雪橇的賊黨不知去向,一看雪中橇印,正由別處繞往崖上,料知不懷好意,跟蹤急追,還未上崖,便看出橇印已由崖上下來,改道馳往旁邊山窪之中。先還拿不定敵人用意,只恐沈鴻病中遇害,心想,此賊已逃,趕往洞內也來不及,還是追賊要緊,忙照橇印追趕下去。仗着師傳輕功轉眼追上,瞥見那賊已將沈鴻放下,持刀要砍,相隔還有好幾丈,一時情急,口中喝罵,揚手先是幾根奉有師命輕易不許妄用的碧雷針。唐賊也真該死,聞聲驚顧,瞥見敵人追來,手狠心黑,還想殺人再逃,沒料到敵人來勢比飛還快,人隨暗器同時衝到面前,先接連中了兩飛針,面上一針將風鏡打碎,連同碎玻璃嵌進肉裡,針更直透頭腦,本就難保活命,剛負痛驚呼得半聲,手骨也被針打碎,奇痛難忍,刀也落到地上。

同時眼前白影一晃,當時只覺急風撲面,心慌情急、手忙腳亂中自知不妙,咬牙忍痛,腳底一蹬,待要滑雪逃走,已是無及,連敵人面目也未看出,便吃樊茵一劍梟去大半個頭,下面一腳跌翻在地;見沈鴻人已昏迷不醒,由賊屍上搜出解藥,匆匆救醒。知道沈鴻身受重傷,再被雪風一吹,周身凍僵,必難行動,無奈上來冒失,只顧救人,忘了先將人捧回去,再用藥解救,人已醒轉,只得用雙手捧起。先還覺着孤男寡女,由不得有點害羞,後見沈鴻比她還要面嫩,再三堅持,反倒好笑,溫言勸說:“我們不是世俗男女,又是同門兄弟姊妹,和真骨肉一樣,患難之中理應互相扶持,萬一我有什麼危險,你也一樣,何必這等拘束!”沈鴻初次受到這種溫情,又是平日想望、求一見而不可得的意中人,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歡喜,心花怒放,說不出的高興。

二人且談且行,話未說完,人早回到洞內。樊茵將他放落,剛問知受傷經過,心生憐念,覺着此人真個義氣。忽然聽出對方第二次出外探看,好似別有用意,不是專爲觀戰,也全仗此一來,事前忍痛先將衣履穿好,纔將性命保住。否則不爲來賊所殺,凍也凍死。心方一動,忽聽門外嬌呼:“我說師姊怎的今早還未見到?方纔還見崔老前輩說你正和羣賊動手,剛剛走開,他們說你必往白蓮磴尋師。我想就是崔老前輩趕到,賊黨必敗,也無中途抽身不戰而退之理。果然萬師妹料得不差,你真是看望沈師兄來了!”

說時,風門開處,縱進一個和樊茵差不多打扮的少女,正是老龍坡所遇另一少女,只皮帽風鏡業已摘下,現出本來面目,穿着一身白色短裝,比初見時容光更美,也更顯得英雄氣概,邊說邊往裡走。

樊茵本因沈鴻二次忍痛起身另有深意,回憶老龍坡初見時情景,面上有點發燒。再聽這等說法,沈鴻恰被自己強勸臥榻養息,自己就坐在旁邊,孤男寡女,室無他人,平日只管落落大方,和少年男子這等親密神情尚是初次。這位小師妹聰明口巧,又喜淘氣,恐其當面取笑不好意思,又羞又急,正要分辯,忽聽門外男女說笑之聲,當頭趕進一人,正是萬英,進門便喊:“霜妹如何走得這快,我都追趕不上,輕功真好極了!”樊茵剛乘機說笑:“你看萬師弟不是追你來了嗎?也不問什麼原故,隨便亂說。”霜虹回顧萬英跟來,二人前在老龍坡二次相見,俠尼師徒又在當地住了二日,非但兩心相印,雙方師長並還露出婚姻之意,比樊茵和沈鴻要熟得多,情分也要深些,聞言老大不是意思,剛賭氣把臉一沉,嗔道:“你管我呢,要你追來作什?以後不要理我!”萬英先和她異地重逢,又當殺賊之後,以後並可常在一起,彼此均極高興。先聽崔老人說樊茵忽然不戰而退,聽說沈鴻在此養傷。自從老龍坡相見之後,因聽師姊樊茵常時提起沈鴻,疑她和自己一樣愛上對方,前往探病,跟蹤趕來;萬英自是不捨,便要姜飛、萬芳一同追去。

姜飛雖然急於看望沈鴻,因不知他病中遇險之事,萬芳既想乃兄和霜虹早訂婚約,又和姜飛情好,不令急追,到遲了一步,沒有一起同來。萬英高高興興冒失趕進,吃霜虹沒頭沒腦連怪了他好幾句,心中奇怪,也不知是什原故,紅着一張臉,方說:“我兄妹和姜二弟也是來看沈師兄,並未得罪霜妹,何必這樣生氣?”霜虹無話可答,又見姜飛、萬芳並肩走進,神情自然親密,並不避人,心念微動,故意氣道:“我就是這個脾氣,以後偏不理你,你怎麼樣我呢?”話未說完,看出萬英又窘又急,望着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由不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瞥見姜飛已朝沈鴻奔去,轉口笑道:“這大一個人沒羞,你不是來看沈師兄的嗎?進得門來喊都不喊一聲,先就和我拌嘴,還說什麼朋友義氣呢!”萬英聞言越發不好意思,又聽沈鴻在喊“英弟”,只得乘機走過。男女六人都是同門至交、情同骨肉的兄弟姊妹,互相談完經過,也就不再取笑爭論。

正談未來之事,崔老人也隨後走了進來,說起前事,才知方纔真布衣聞得嘯聲趕來相助,共將羣賊除去四個,最後逃走一賊本領最高,情急心驚,慌不擇路。本來可以逃走,因崔老人追到半途,發現死賊唐秋旁邊留下沈鴻一頂帽子,雖看出人已遇救,但是這次遇險又是自己疏忽所致,越想越氣。餘賊死光,諸小兄妹又被真布衣遣走,未及囑咐,沈鴻那等重傷,大雪寒天被賊黨擒出,吉凶難定,當時怒火上撞,竟不聽真布衣行時所說,依然窮追不捨。那雪又是一陣接一陣,隨同狂風飛舞如潮。那賊看錯途向,本該翻山而過,竟往白蓮磴一面逃走。這時真布衣還未迴轉,俠尼花明因樂遊子有事他往,剛剛送他出山,分手回來,老遠聞得崔老急嘯,只當敵人厲害,忙即迎上。妖道楚三才如論本領,和崔老人對打原能勉強應付,只爲真布衣乃前輩丐俠中有數人物,只比王鹿子、葉神翁低上一輩,楚賊萬想不到此老也會在此,知其手無虛發,被他看中的惡人休想活命,一經認出,心膽皆寒,又見同黨相繼傷亡,無一生還,只顧亡命奔逃,雪花迷目,也未看清來人,天性又太兇暴,逃去恰是一條山溝,經此大雪,路更奇厭,只容一人通過。本來就怕被人追上,特意走這隱秘之地,做夢也未想到狹路相逢,來者竟是一位剋星,正逃之間,猛瞥見前面走來一人,俠尼身量不高,楚賊來路恰又瞥見一座坍倒的茅棚,不知那是前人遺留的破棚,內中無人。俠尼又早聽出逃賊來路,準備以逸待勞,緩步迎上,走得不快。楚賊看花了眼,誤認那是茅棚中的小和尚,一見把路阻住,也未留意,低喝一聲“小禿驢快滾!”雙方業已對面。楚賊不問青紅皁白,舉劍就砍。

初意這一個小和尚,還不是一劍就可了賬,劍雖砍出,人並不曾收勢,猛覺手上一震一緊,右臂當時痠麻,寶劍好似被人空手抓住,心方一驚,未容轉念,人已隨同對方左手微擡往前一送之勢,跌出去好幾丈。崔老人恰巧由後趕到,追得正急,猛聽一聲怒吼,一條人影倒飛回來,一則怒火頭上,追得又急,事出意外,不及閃避,看出正是楚賊,更不怠慢,夾背心就是一擋掌打將出去,老人多年苦功練就鐵掌鋼拳,楚賊本就禁受不起,加以俠尼手法又猛又急,楚賊空有一身本領,驚慌百忙中連想轉折都辦不到,人往後面倒飛,還未落地,耳聽身後又有敵人怒喝,自知無幸,剛一繃勁,一面想打主意往旁閃避,已自無及,吃老人這一掌,和拋球一般又凌空打向前去。這一來一往已難禁受,俠尼伸手抓住敵人寶劍,就那猛勁一抖一送,剛將楚賊抖翻出去,沒想到崔老人下此重手,就用楚賊的劍往前一送,當時刺個透穿,隨手甩翻在地。二人對面一談,好在臥眉峰、白蓮磴兩處人已不少,這班兇人餘孽也不放在心上。

俠尼見崔老人怒猶未息,勸了他兩句,笑說:“我來收拾賊屍,老大哥你自去吧!”

崔老人越想對不起沈鴻,匆匆趕回,進門一問,得知沈鴻已服靈藥,只受了一點虛驚,身上傷痛反倒好了許多,只是傷口掙破了幾處,服藥之後業已血止痛定。因沈鴻兩次偷出本可推在唐秋身上,仍以實言相告,毫不隱瞞,老人連聲誇獎。諸小俠均嫌洞中太熱,各將衣帽脫去。樊茵和萬芳坐在一旁說笑,見沈鴻側臥榻上不時偷覷自己,滿面感激歡喜之容,姜飛坐在一旁殷勤執手,連聲慰問,崔老人讚不絕口,不由也對沈鴻多看了兩眼。方想此人真個少年老成,有此志氣,難爲他一個文弱少年,竟不畏險阻艱難,千里從師,來此荒山野洞居住,弟兄二人躬耕自給,連師父也未拜,便學了一身本領。彼此同住本山,相隔不遠,雙方又有師門至誼,以後想能常時相見,像這樣人和他一起也頗投緣,何況還有好幾位兄弟姊妹,風景又好,比起老龍坡谷底荒涼陰溼真有天淵之別了。

心中尋思,猛一回顧,杜霜虹和萬英並立在崔老人旁邊,雖在相隨應答,目光不時斜視自己和沈鴻,並向萬英低聲耳語。想起前言,始而有些害羞,後見二人親密之狀,想了想,一賭氣走往沈鴻面前,索性坐向榻旁,故意笑道:“沈師兄今日受此虛驚,都是妹子疏忽,也許那賊便是妹子引來都不一定。天已不早,可要吃點東西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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