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英雄堂,是位於慶州一個以俠義自居的半大不小的門派。英雄堂堂主張駱千在江湖上也算頗有名望,因其爲人正派,俠骨柔情,故人稱君子劍。

十年前,更是納得慶州豔名遠播的第一花魁秦思思爲妾,美人配英雄,一時也成爲一段佳話。只可惜那秦思思紅顏薄命,在過門的第三年就不幸因爲難產香消玉殞了,腹中的孩子也,沒能保住。可憐張駱千同時喪妻喪子,打擊過大,下令府中所有的人從此不得再提起任何關於秦思思和孩子的事。所幸他的原配早前就爲了他添了一子一女,才稍微平復了他傷痛。

兩年前,英雄堂後院。

一個瘦弱的小小身影,在大冬天的早晨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單衣,探頭探腦地走在英雄堂後院的小路上,一直來到廚房。

“福伯……”小人兒朝廚房裡瞅了瞅,確定沒有其他人後纔開口喚了裡面唯一的老人。

“小少爺……”那名被喚作福伯的人眼明手快的將小人兒拉近了廚房裡,然後揭開正在冒氣的蒸籠,從裡面拿出了兩個熱饅頭,又盛了一碗湯,放到小人兒的面前。

“來,快吃吧。”福伯一臉慈愛的笑。

小人兒也不客氣,拿起冒着熱氣的大饅頭,不怕燙的就着那碗熱湯狼吞虎嚥了起來。

“小少爺,你慢點,慢點……”福伯看到小人兒的吃相,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唉,明明是大戶人家的少爺,過的日子卻連他們這些下人都不如,特別是自從一年前三夫人走後,更是處處受人冷眼,遭人欺凌。

“小少爺,今天是老奴最後一次伺候你了,下午我就要離開英雄堂了。”福伯臉色黯了下來,夫人閒他老了,手腳不利落,昨兒個叫人打發辭退了他。要不是爲了報答三夫人的救命之恩和小少爺,他早在幾年前就走了,這種沒有人情味的地方,他連一刻都不想呆。只是,他走了之後,小少爺該怎麼辦啊?福伯憂心重重地看着埋頭苦幹的小人兒。

小人兒聽到福伯的話後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眼裡閃過了一抹不捨,快得讓老者來不及察覺,就消失不見了,隨即就像沒事似的吃得更快,更猛。只是總覺得這熱乎乎的饅頭不若剛纔的美味。

“福伯,我吃好了……”解決最後一口湯,小人兒用隨身攜帶的一塊破舊的手絹抹抹自己的嘴,滿足道。“我要走了,不然讓別人瞧見了可不好。”說完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門外。

“小少爺……”福伯看着消失在視線中的小人兒,眼裡閃着淚光,耳邊一直重複着小人兒經過他身邊時說的話:

謝謝你……福伯。

“三夫人,您在天有靈,可一定要保佑小少爺啊……”

小人兒離開廚房後,一路小跑,然後閃身進了一座偏僻的院落,來到一棵凋零的梧桐樹前。

“娘,福伯也要走了。瑞兒以後該怎麼辦?”稚嫩的聲音帶着不該有的蒼涼,在寂靜無聲的雪天裡,顯得更加的讓人心酸。

小人兒呆呆的看着只剩枯枝的梧桐樹,眼睛紅了起來,思緒又飄回了去年的秋天,那天,孃親把他喚進了自己的房裡……

“瑞兒,你看,孃親漂亮嗎?”屋子裡,一個眼眉如黛,膚賽冰雪的窈窕女子,着了一身淡紫色的紗裙,拉着小小的人兒問道。

“嗯。”小人兒不住的點頭,在他眼裡,孃親是最美的,比那個大娘和二孃要美多了。而今天的孃親比平時更美,讓整間屋子都亮了起來。

聽了小人兒的回到,那女子笑得更加燦爛了。她說:“瑞兒,瑞兒,以前有很多很多的人都說孃親很美,可是隻有你,只有瑞兒說我美,我才最高興。”

“瑞兒,瑞兒……”女子撫上小人兒稚嫩的臉龐,溫柔的喚着他的名字。突然一把將小人兒摟緊了自己的懷裡,像是要揉進骨髓般緊緊地抱住。“瑞兒,對不起,對不起……”眼淚劃過了那美麗的臉龐,女子的嘴裡嗚咽着不斷的重複道歉的話語。

“孃親,你怎麼了?是不是又生病了?瑞兒這就去給你請大夫……”聽見女子的嗚咽小人兒慌慌張張就要掙開她的懷抱去找大夫。

“不用了,娘沒事。”女子放開了小人兒,牽着他坐到了破舊的牀邊,語重心長道:“瑞兒,娘這這輩子唯一做錯的事就是瞎了眼,看錯了張駱千那個僞君子。你要記住,你姓秦,叫秦瑞,是我秦思思的兒子。總有一天,你一定會離開這個牢籠的。”

原來,這女子竟是名滿天下的秦思思,她不是在六年前死了嗎?那這個喚她孃親的孩子又是怎麼回事了?

“嗯。瑞兒會的,等瑞兒長大了,就帶着娘離開這個爛地方,然後給娘造個大房子,請許多的人來伺候您,好要請最好的大夫來爲娘治病。”童稚的聲音滿懷了希望,似乎已經看到美好的未來。

“瑞兒……”秦思思不忍地撇過頭。蒼天啊,她的瑞兒,今年才六歲,還只是個孩子,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爲何要讓他受那麼多的苦?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想到秦瑞以後的路,秦思思不住地咳了起來,怎麼也停不下。

小秦瑞看了趕快跳下牀沿,走到桌子邊,給她倒了一杯水,端了過來。

“孃親,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咳咳……娘……咳咳,沒,咳咳咳咳……沒事,咳咳……”秦思思接過小秦瑞手中的杯子,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細小的手掌輕輕的撫上了她的背,手心裡傳來了暖暖的溫熱,上來來回的爲她順着氣。

秦思思心頭一酸,眼淚險些又要落了下來。趕緊端起杯子佯裝喝水,卻沒想到,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喉間涌上一股甜腥,一口血就這麼吐了出來,軟倒到了牀上。

“孃親……孃親……你怎麼?瑞兒這就去叫大夫……”小瑞兒嚇得哭了起來,邊說着就要出門去找大夫。

“瑞兒……”秦思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臉色蒼白。“瑞兒,對不起,孃親要先走了。咳咳……你記住孃親的話,凡事多加忍耐,只要等到你長大,一定可以飛出這個牢籠……”

“瑞兒會聽孃的話的,瑞兒會的……嗚嗚……瑞兒還要帶孃親一起……一起出去……請最好的大夫……住……最好的房子……讓孃親過上好日子……所以……孃親一定不會有事的……嗚……”小秦瑞哭得抽抽噎噎地說着,小臉上滿是傷心欲絕。

“瑞兒,咳咳……孃的好瑞兒……答應娘,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孃親……咳咳,咳咳咳咳……”秦思思話未說完,又是一陣猛咳。

“孃親……”

“瑞兒……對不起……孃親……不能再陪你了……對不起……”

纖長的如白玉般的手臂垂落了牀沿,細長濃密的眼睫覆蓋了那雙傾盡衆生的眼眸,只流下一滴傷絕人間的淚。

“孃親……”小瑞兒的哭倒在了那具美麗的身體上,卻怎麼,也喚不醒沉睡的人兒。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沒想到這一站就是一天。小秦瑞仍舊呆呆地看着這顆枯竭的梧桐樹,眼裡有着濃濃的悲傷。

“孃親,瑞兒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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