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翎寂看到一串串冷汗從她蒼白痛苦的小臉上,泠泠而下。心猛地慌了起來,伸出手緊緊抓住顧悠然泛着寒意,不斷顫抖的小手,腳下把油門踩到底。
“悠然!悠然,忍着!馬上就到醫院了!”冷翎寂驚慌失措地喊着。
顧悠然聽到他慌亂的聲音,艱難地睜開眼,嘴角勾起一抹難看地微笑,出言調侃:“呵——!冷翎寂,原來你也有慌張的時候啊!我……以爲……你會……永遠的……淡定呢……嗯……”
堅持把話說完,又一陣疼痛襲來,顧悠然又狠狠咬着牙,閉上眼繼續和撕心裂肺的疼痛搏鬥。
冷翎寂不管不顧地把車開到醫院的大門口,匆忙地下車,抱着身下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顧悠然,像個發狂的野獸一樣,衝進了醫院。
“醫生!醫——生——!快出來!”冷翎寂大聲咆哮着,抱着懷裡急促沉沉喘息的女人,衝進了急診室。
醫生護士聽到冷翎寂焦急的呼喊聲,連忙涌了出來,大家七手八腳地把顧悠然安放到病牀上。
“這位先生,麻煩你出去!”冷翎寂被護士小姐推搡着趕了出來。
“孩子”,簡單的兩個字讓冷翎寂心尖兒一顫,大腦陷入一片的兵荒馬亂裡。
他的孩子,他的骨肉。男孩還是女孩?像他還是像她?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哭呢?
她的肚子裡真的已經有了一個幼小的、屬於他的孩子嗎?
可是,她應該不會想要這個孩子吧!冷翎寂的臉上露出萬分痛苦的表情。
這半個月他想了很久,想通了很多事。她是怎樣驕傲卻忍耐的活着,她有着何等固執的堅持、何等讓人疼惜苦笑的柔軟,她的妥協、順從、抗拒、謊言……她在這一切的一切背後,還能展現的笑容、溫柔的眼眉。
沒有她的日子裡,對她的眷戀與日俱增,他忍着去找她的渴望,自我懲罰。
因爲在她的世界裡,他一直是一個混蛋、人渣!他沒臉去見她。
他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與她重新開始,讓她接受他,愛上他,彌補他曾經對她一再的傷害,兌現他許下的諾言。只要她接受他,陪伴他,他有信心成爲一個更加完美的男人,對得起她給予的幸福!
是的,在她身邊他那麼的快樂。即便是過去經常因自己的幼稚霸道,被她氣得半死,但回憶起來卻仍是快樂的、滿足的,似乎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生活就是一杯香濃的咖啡,口感豐富回味無窮。
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想想都讓他興奮地渾身顫抖。但是現在——這個孩子,她和他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
顧悠然是最怕痛的,但更是一個很習慣忍耐的人,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向疼痛屈服過。眼下這種從身體裡被撕裂開的疼痛雖然很可怕,但她咬着牙忍耐着,沒有哭、也沒有尖叫出聲。
忍的太痛苦了,汗一層層的打溼了她身上的衣服,頭髮也已經溼透了,黏成一縷一縷的,她起先有一陣恨不得伸手把頭髮全部扯光,再後來卻疼的連這點恨不得的心都沒有了。
醫生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做流產手術,不讓打麻藥,也不哭不叫的,往日裡最熱鬧的產房這時一片安靜,詭異急了。
看着顧悠然十指緊緊揪着牀單、忍的脣色都發白,護士於心不忍,安撫提醒她說:“你要是疼的話可以給你打麻藥,或者叫出來啊,不要硬忍着……別覺得丟臉,都是這麼過來的。”
顧悠然聽見了她的話,心裡頭輕鬆了一些。可躍躍欲試的想要尖叫一聲,卻發現怎麼也張不開嘴。
已經疼到極點了,她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幻覺,許多的畫面在她眼前混亂的跳過,一幕一幕。
他霸道把她抱在腿上,溫柔地吻過她彎彎的眉,輕輕合着睫羽微微顫動的眼,小巧的鼻,嫣紅的脣……她好想看看他,看看那張讓她癡迷俊逸的臉。
一切都變得狂亂,所以一切都變得合理——否則,要不是她已經疼的瘋掉了,怎麼他的臉會如此的逼真呢?
逼真到並不是記憶中完全一模一樣的那張臉——他瘦了一些,眼睛更明亮,此時站在產牀邊低着頭專注的望着自己,那目光令她身上的疼一瞬間變得遠……疼痛依然存在,但被另一種更爲迫切的感受優先了——
她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念他。
顧悠然終於鬆開了緊緊咬着的牙關,張了張嘴:“……好、疼……”幾乎發不出聲音的兩個字,對他說。
他眼中神情柔和,伸手捧住了她的臉,像從前那般,俯身溫柔憐愛的親吻她的額頭。被他碰觸的肌膚每一寸都在顫抖,顧悠然在他的氣息環抱裡哆哆嗦嗦的哭了起來。
這麼美好的幻覺,令她受寵若驚。
“不要怕,我會陪着你!”幻覺裡的人附身抱住她,在她耳邊沉穩有力地喃。
顧悠然胡亂點頭,難得地想完全的聽他的話,他說什麼她都願意照做……混亂的幻覺與真實畫面交錯裡,一切都是影影綽綽,只有他的聲音和氣息是清晰的,整顆心都被他駕馭着,疼已經變成別人的事情、一點兒也不重要。
他的溫柔回來了,即便是在幻覺裡。顧悠然幸福的一直流眼淚,喃喃的叫他的名字。這個即便是在一個人的夜晚她不曾敢叫出口的名字,此時是她唯一的勇氣:“翎寂……冷翎寂!”
“是,我在!悠然,我在!”顧悠然聽到耳邊他低低的回答,忽覺得她正遭遇的這點痛苦太不夠了,她想要更多的疼,或者更長久的折磨——這樣他是不是就會對她溫柔更久點。
顛亂的一切隨着下身疼痛的結束,她渾身都變得很輕,飄飄然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顧悠然痛得一下子昏厥過去了。
婦科主任醫師連忙說:“沒事的!沒事的!她是身子太弱了,失血過多,多補補就好了!”
“你確定?”冷翎寂蹙眉緊張地問。
主任想了想,謹慎的反問:“要不……叫醒她給你看看?”
男人皺眉不語,低頭看着懷裡人半晌,默默的將她放在牀上,手指輕輕撫着她蒼白汗溼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