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不自禁的低聲呻吟了一聲,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沒有不疼的。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爛透了,壞透了,沒有一處完好。
他感覺自己的腦殼彷彿要裂開一般,大腦中猶如一瓢水一樣來回晃盪似乎隨時都能翻到,而更爲深切的痛苦則是口渴,嗓子裡有一股火在燃燒。
他發現自己躺在牀上,一張很乾淨的牀。屋子的擺設很熟悉,只是因爲腦子裡迷迷糊糊居然看不出是什麼地方。直到他艱難的轉動了一點脖子只是偏過了頭卻引發出了全身的痛徹心扉。映入眼簾的是一頭烏黑的長髮,還有入鼻淡淡的清香。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這裡是自己的家。
這香味似乎有安神的作用一般,強子情不自禁的深深嗅了一口。
這時他纔看清,原來是陳子魚趴在牀邊睡着了。她似乎睡的很不踏實,呼吸急促身子還不時的顫抖一下,應該是夢中有什麼東西嚇到她了。
這裡是她的臥室嗎?怪不得這麼香。
強子下意識的想伸出手去安撫一下陳子魚不住顫抖的肩頭,可是他一動就引發傷口痛的他禁不住裂開了嘴。強子自嘲的笑了笑,這疼痛給他的第一感覺居然不是痛苦而是三分的小喜悅,那就是活着真好。
看着睡夢中的陳子魚,強子忽然生出幾分心疼來。
這個偌大的別墅裡,現在只怕只有自己和這個女人相伴。他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隨即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爲他記起和小野三木戰鬥最後的時刻那從天而降的神兵湛盧劍。若不是那柄古劍,只怕死的就是自己了。
也就是說,仇天也在這裡?
強子擡起眼搜尋了一下,屋子裡只有他和陳子魚兩個人。
忽然,一件東西吸引了強子的視線。
古劍湛盧!
這柄將強子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上古神兵就靜靜的躺在強子的身邊,沒有劍鞘的遮擋,古劍湛盧安靜而祥和,沒有一點和小野三木交手時的那種鋒芒外露。強子回憶起當時這劍散發這一種讓人心生敬仰的流光,如天外墜落的流星一般落在自己手裡。
那個時候的湛盧劍神威凜凜勢不可擋,而現在靜靜的躺在那裡,卻給人一種安寧溫和的感覺。
強子想伸手去撫摸那劍,手才擡起來一點兒渾身就疼的難以忍受。胸腔中一陣窒息,他感覺嗓子一甜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一抹血跡從嘴角再次出現。
陳子魚身子顫抖了一下隨即驚醒,她猛的擡起頭看向強子,後者嘴角的那抹殷紅剛好被她看了個真切。她感覺自己在這一刻心猛的一疼,疼到她難以自制。強子慘白的臉頰上掛着濃重的疲倦,他真的累了吧。
“你醒了?”
陳子魚理了一下自己額前有些凌亂的頭髮掩飾着眸子裡對他的關切,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內心裡總是害怕面對強子,害怕被他看清自己的一切,從表面到內心。
強子擡不起手,任陳子魚將自己嘴角的血跡擦拭掉。後者的臉色也是蒼白憔悴,眼睛中佈滿了血絲。她神色卻平靜異常,女人天生對血腥的恐懼對於她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障礙。她的動作輕柔無比,就像是在呵護一件珍貴到堪比自己生命的寶貝。
“該我這樣問你纔對。”
強子輕笑着說道。
他說:“我比你醒來的早一些。”
他看着陳子魚的眼睛說道:“但是我知道,你睡的肯定比我晚很多”
陳子魚眼神中有一絲慌亂閃過,蒼白的臉頰上也有一抹紅暈悄然綻放。雖然清淡,卻更顯得她此刻清麗脫俗。原來嫵媚,是可以如此清純的不經意間動人心絃。
她沒有回答強子的話,而是起身給強子到了一杯水然後輕柔的放在他的脣邊。強子感激的看了這個善解人意的女人一眼,生平第一次被一個漂亮女人喂水喝的感覺並沒有什麼驚豔,反而平平淡淡真真切切。
咳咳!
強子喝下一口水後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陳子魚頓時失去之前強撐出來的從容,她慌亂的用手在強子嘴角擦拭着那水和血的混合物,眸子裡是深深的歉意和不安還有強子能讀懂的心疼。
“對不起,對不起。”
陳子魚不停的說着這三個字。
躺在牀上的強子忽然生出一種想抱抱這個女人的感覺,這想法來的突兀卻真實,沒給強子一點抗拒的準備,他生出這感想來的時候,再想後悔已經晚了。他無法否認自己想抱着她的衝動,若是他能擡起手他一定會這麼做,並且抱的緊緊的。
但是可惜的是,他做不到。
“和你沒關係,你沒必要覺得歉意。”
強子壓制中自己心中莫名其妙的衝動儘量語氣平淡的說道。
陳子魚聽到這句話後身子忽然一僵,隨即她給強子擦拭下頜的手就那麼停頓在那裡,她的表情變得凝固。過了一會兒,或許只有幾秒鐘,或許是一個世紀,她慘然一笑隨即收回自己的手。
一個聲音在她的心裡響起,是啊,在他的眼裡,心裡,自己是個毫無關係的人吧?他放自己,救自己,拼了命的保護自己,或許不過是他心裡的道義所在,不管是不是你陳子魚,哪怕換做了另外任何一個和他有關係的人,只怕他都會那麼拼命吧。
陳子魚頹然的坐倒在牀邊的椅子上,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生機。曾經,她活的好像一艘在大海上盲目航行的小船,註定漂泊而沒有方向和岸邊。曾經,她活得哪怕卑微依然驕傲着自己心裡的那份純潔,雖然註定了過程的艱辛。曾經,她堅持着努力着讓自己活的輕鬆活出自己,依然註定了舉步維艱連自己都騙不了的虛僞。
現在,她發現原來最苦的是看到了岸邊,卻停靠不住。
那個彼岸,原來不屬於自己。
哀莫大於心死?
陳子魚輕輕搖了搖頭,她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頭髮然後悽美一笑。
“我去給你熬些粥,你休息吧。”
她在心裡不停的警告自己,陳子魚你不是個小女人不是賤貨所以你不能現在哭!你要堅持着走出這個屋子,然後盡心盡力的給躺在牀上的那個第一次讓你心動的男人熬一碗粥。再然後?或許是真的該離開的時候了。
強子沒發覺陳子魚的異常,他也不會想到自己一句原本沒有什麼特殊意義的普通話語給了她如此沉重的打擊。他不知道的是,外面堅強甚至冷豔孤傲的陳子魚,內心中比任何人都要脆弱。她的那份純潔,已經經不起一點兒風吹雨打。
“謝謝。”
他說。
走到門口的陳子魚再次僵立,她背對着強子,一顆淚珠滑落。謝謝?他說謝謝?若是換做了孫雯雯,他會說謝謝嗎?他會說和你沒有關係嗎?他會嗎?這客氣的話語,在陳子魚耳朵裡心裡都是那麼的冷酷無情。
“你的朋友走了,就是你旁邊那柄劍的主人。你昏迷了一天,他說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不能陪你了。那柄劍他說送給你,他說劍在你的手裡比在他的手裡要有用的多。不管是什麼東西,貴重也好卑賤也罷,只有物盡其值纔是最好的歸宿。”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還有,你受傷的事我沒告訴雯雯,若是你覺得我做錯了的話,我現在打電話叫她回來。”
語氣平淡,只是爲何聲音在顫抖?
強子依然沒有感覺到她的無助和悲哀,他說:“謝謝,不必告訴她了,省的她擔心。”
陳子魚的淚水劃過嘴角,她用舌尖輕輕的品嚐,原來……真的很苦。
“嗯,別客氣,咱們是朋友。我去給你熬粥。”
她語調輕鬆的說。
朋友嗎?
她在自己心裡罵着自己,陳子魚!原來你就是個賤貨!你覺得自己配擁有什麼嗎?你不過是個不乾淨的婊子,還在奢望着什麼純潔的愛情,別再自欺欺人了!在李八一出現之後,你就再也不配擁有愛情了。
朋友吧,就這樣吧。
或許,遠遠的看一眼他的幸福,也是幸福。
她哭着,淚水打溼了衣襟。
舉步,艱難無比。
“等等。”
忽然,強子在她身後輕呼。爲什麼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陳子魚沒有回頭,站在門口問:“還有什麼事嗎?”
她身後是一陣沉默,原來靜,也是可怕的。這沉寂給了陳子魚的,是更加悲哀的心碎!無話可說,他叫住自己或許只是想再說一聲謝謝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子魚依然沒有等到強子開口。她苦笑了一聲,在這等待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沒什麼事的話,我去廚房了。”
她終於邁出了第一步,這一步邁出去,便是天涯海角。
“我……能……我”
強子在她身後支支吾吾的說了幾個字,他好像很難開口。
“要是說謝謝的話就不必了,剛纔你已經說了不少。”
陳子魚恢復了清淡的語調。
“我能……抱抱你嗎?”
強子說。
“不過你知道的,現在這個狀況我抱抱你挺難的。你是不是能吃點虧或者做學雷鋒做好事,過來抱抱我?若是你實在覺得虧的慌,那等我好了之後再抱還給你?”
這一刻,陳子魚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