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多傑猶豫不決,斜着眼睛看了看鄭無謂。鄭無謂英俊的臉依然扭曲着,怒意絲毫未減。張多傑縮了縮脖子:“二十萬。”
鄭無謂和張凱對視了一眼,目光裡全是驚懼。在這貧瘠的草原上,牧民放馬牧羊爲生,一年到頭除去開銷,能剩下幾萬就不錯了。
如果再遇上雪災風災蝗災這樣的災年,牛羊凍斃,他們更是難熬。二十萬不是個小數目,足以讓愚昧的人鋌而走險。
鄭無謂問:“這個人是怎麼找上你的?”
張多傑突然痛聲哭了出來:“我知道了,這個人就是來陷害我的。我前天早上在集市上賣馬,跟鄉鄰聊天,我跟鄉鄰說了我老婆的病,他肯定是聽見了,他就找上我了。
集市散了,他就跟着我到了我家。他說他是搞攝影的,那個女孩是他的模特,也是他的女朋友,兩人好了幾年,都快結婚了,結果那個女孩跟一個老闆跑了。
他說很恨她,說給我錢讓我開車去撞她。我一開始也不願意的,可我老婆病了,乳腺癌,要做手術,我沒有錢,我需要錢,唔唔唔……”
“你還記得這個人的樣子嗎?”
“記得,是個男的,中等 個子,長得白白淨淨的。”
“口音是哪裡人?”
張多傑頓住了:“那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我都沒出過縣城,外地人講話,我聽着都是一個口音。”
鄭無謂厲聲逼問:“要是把人撞死了,你是要坐牢的,你沒想過嗎?”
張多傑的淚水和鼻涕混在了一起:“我知道,可是我老婆病了,要想活只能開刀,開刀就得要錢,可我沒有錢呀!
我坐牢就坐牢吧,只要我老婆能活命。警官,我錯了,那個女孩死了沒有啊?要是真死了,我罪過就大了……”
鄭無謂和張凱出了預審室。張凱吸了口冷氣道:“還真是故意殺人,差點就當交通肇事處理了。不過現在怎麼辦?張多傑沒什麼文化,再問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要找這個僱兇的人,也有難度。他肯定不是本地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機場和火車站汽車站的監控視頻調出來,一張張截圖讓張多傑辨認。
這工作量太大,一時間難以完成。還有可能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坐飛機火車來的,是自駕來的,那就沒有任何圖像標的了。”
鄭無謂沉吟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站在早晨的陽光裡,柔和的光線勾勒出他的寬肩和挺直的脖頸,就是一尊帥美到爆的希臘雕塑。
他突然轉向張凱,死死地盯着他。
張凱被他看毛了:“幾個意思?”
鄭無謂沒有理他,轉身撒開兩條長腿就往回跑,張凱猶豫了一下,緊跟在他後面跑回去。
鄭無謂衝進預審室,張多傑還坐在那裡,一個警員正在給他解開戒具,想帶他離開。
鄭無謂衝到他面前:“那個人是讓你撞一個女孩,說那個女孩說是他的女朋友,可是車上有兩個女孩你知道吧?”
張多傑茫然道:“我知道啊。”
“那你怎麼知道你要撞的是哪個女孩?”
“那人說了,只要他女朋友在車上就開車去撞。”
“他給你看了他女朋友的照片?”
“是啊,看了。那天在集市上他給我看的,還讓我無論如何要記住。”
鄭無謂打開手機,劃拉了幾下,把手機屏幕放在張多傑面前:“他說的是哪個女孩?”
屏幕上週閃閃和丁小蠻的合影。張多傑毫不猶豫,手指手點着丁小蠻的。
鄭無謂的心忽悠一下沉到了腹部底端,又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他全身的每一個骨節都散發出了恐懼的信號,每一寸肌肉都緊緊地收縮起來。
丁小蠻已經出了重症監控室,轉移到了普通病房。她身上除了一些輕微的擦傷和軟組織傷以外,幾乎沒有什麼車禍留下的痕跡。她只是有點虛弱,臉色也不好。
醫生的建議是,再觀察兩天,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她就可以出院了。
但她其實還是有問題的。她還是不認識丁向倫和鄭無謂,卻記得自己的名字。護士一叫“丁小蠻”,她立馬甜甜地笑着答應。
周閃閃坐着輪椅天天去她的病房跟她聊天,想幫她找回記憶。
閃閃告訴小蠻:“你叫丁小蠻,剛從法國留學回來。你父親叫丁向倫,是漢東市市立醫院副院長,著名的外科專家,漢東市‘一把刀’。
鄭無謂,是漢東市公安局的刑警,重案組組長,他是你的暗戀對象,不對,是明戀,你像個花癡一樣地愛着他。你從17歲開始就喜歡他,你怎麼能忘了呢?對了,他對你可不怎麼熱情,你這是在報復嗎?”
丁小蠻笑眯眯地聽着,眼睛彎得像月牙,也有着跟月亮一樣明亮的光。
她拉住了周閃閃的手:“你叫周閃閃是吧,你是我的同學,最好的朋友?那就算是吧。我跟你說,你能不能去把那個鄭無謂找來,我想見見他。”
周閃閃哭笑不得:“小蠻你是真的失憶了嗎?啥都不記得了,咋就記得鄭無謂呢,而且還是那麼花癡。”
走廊上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周閃閃聽出來了,是鄭無謂的聲音,他正在護士站跟護士說話。
小蠻也聽到了,她一下子就從牀上出溜下來,順勢把腳套進拖鞋裡,像鬼魂一樣輕飄地滑出病房。
周閃閃轉着輪椅,笨拙地追不上她,急得在後面小聲叫:“小蠻,你等等我。”
周閃閃費力地追出病房時,護士站已經沒有鄭無謂的人影了。她伸着腦袋四下張望,只見走廊盡頭小蠻的睡裙一角一閃而過。
她氣得嘟着嘴埋怨:“也不等等我,跑得這麼快,欺負我是個殘疾人!”
她轉着輪椅想回病房,想了想,又推着輪椅向走廊盡頭走去。
這條走廊盡頭是兩個雜物間,平時很少有人過來,閃閃推着輪椅過去,只見走廊右邊的門虛掩着。
她試着去夠那扇門,想推開它,卻怎麼也夠不着。她轉着輪椅轉身想離開,但最後還是把輪椅轉了個方向,側身對着門。
她用盡全力,推開了沉重的走廊大鐵門。
她整個人呆住。
丁小蠻躺在走廊門外的地上,四肢癱軟,臉色慘白,一動不動。
周閃閃尖利地大叫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吧,小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