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幕後的人，連影子都找不到。
第四日，看着牀頭清晰的四道刀痕，這名官員知道，這幾個刀痕每日向下移動幾釐米，明天便會刺中自己的腦袋。哪怕自己是帝國一品官員，也還是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觸碰的。
遂作罷。
所以李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將軍是絕對不會對外人道的，哪怕是他最親近的夫人。那麼，這樣一個不管家務事之外任何之事的夫人，怎麼可能知道自己“白閻羅”的名號？
只得到：“夫人明察。小先生看起來嬉笑怒罵玩世不恭，卻是第一等聰慧的人。我二人雖然各自擅長不同，卻總得類比。至於長相，不過風格不同罷了。”
夫人愈發無奈，看着始終低頭的李素，嘆道：“真有本事的人不驕傲嗎？我沒有發現王三好在哪，等他回來，我自會好好對比一番。你若是有事，便下去處理吧，我也要休息了。”
李素有些摸不着頭腦。亂點鴛鴦譜？雖然遠山將軍此時被革職，但是這只是暫時的，在沒有徹底定罪下獄抄家之前，哪個不長眼的人真的敢趁火打劫要求逼婚？不合常理啊！
當日，車輪滾滾，王三和雲多多被送回了陪都遠山將軍府。
本來是想定王三的罪，可是所有可以安在他身上的罪名，都找不到確切的證據。從南蠻打聽到的小道消息，當日戰場中央最後風雨交加雷電大作，一陣轟隆巨響之後，什麼都不見了，別說屍首，就連打鬥的痕跡都不存在。南蠻倖存的都是一些離戰場較遠未曾參戰的雜務，他們能給出的信息也就只有這些。而這一戰南蠻損失了幾千人，帝國只是損失了不到二百人的小隊。這樣的戰損比，加上這樣的毫無證據，怎麼能隨便治一個人的罪？
一路上，命令幾番改變，而到了最後，也只能和遠山將軍一樣，除了王三軍部和源天教的官職，令其先行回遠山將軍府軟禁，等候調查。
下車，看着這個幽靜小巷當中毫不起眼的將軍府，王三竟一陣莫名的歸屬感。大門匾額石獅上馬石，所有應該有的都有，但是沒有任何一樣是耗資巨大的精品。如同府內一樣。
“辛苦了各位！我王三雖然是個雜役，不過畢竟也是遠山將軍府的人。這次承蒙各位一路上的照顧，容我稍後進去稟報夫人，必定有賞！”王三回頭抱拳拱手，江湖味道十足。可是這些人有誰不知道遠山將軍的狀況？若是遠山將軍真的被定了罪，若是他們拿了將軍府的賞賜，是不是說明了他們站了隊，也是遠山將軍的人，也要被清算？
王三帶着雲多多剛一進府，押解的隊伍速速離去。
庸人自擾之。
將軍府一片愁雲慘淡。雖說該做的事情都在做，但是上上下下明顯沒有什麼精神。王三和雲多多又屬於下人，自然也就沒人有心思理，遇見打個招呼，便算了迎接。
這就是現實嘛。
雲多多看了好久，道：“三哥，府裡好像變了好多。”
“別亂想，快去給夫人請安！”
說是這樣說的，可是王三自然看得出來府中有了什麼樣的變化。
一切變化全部源自雲多多。
自從虎牙關離去，王三便是看得陪都方向有吉瑞之象。到了陪都，又見得遠山將軍府內有吉瑞之象。直至進了遠山將軍府的大門，見到了雲多多，他才知道，這吉瑞之象皆因雲多多而起。雲多多雖爲狐妖，但一切順天而行，自然吉瑞之氣加身，興旺身邊之人氣運。
只是，王三根本沒有想到，堂堂遠山將軍府，在雲多多離開之後，氣運會驟然變得如此之差。剛進陪都，王三立刻感受到將軍府的方向天數大亂，氣運不穩。
萬幸，所有的這些亂勢的氣數被陪都的整個街道佈局鎖住，沒有散發開來，補救還來得及。
反正只要雲多多在這，基本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夫人看着下方的這一對小佳人，也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道：“王三啊，你還真是好大的本事，竟能讓多多這丫頭不顧一切地跟着跑出去，完全不把我這夫人當回事啊！”
雲多多嚇得縮起身子求饒道：“夫人饒命，多多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王三詫異。自己在南面搞出這麼多事來，甚至都不知道遠山將軍的突然革職是不是因自己而起，而夫人的話頭完全與此無關，這是不做追究的意思？
沒等王三回答，夫人道：“你們在小弟那裡做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了一些。既然小弟沒有追究，聖上也沒有定下罪來，你們就好好在府中休息做事，一切靜觀其變。”
“不過……”夫人話頭一轉，“王三啊，當時帝國隊伍當中的所有人都死了，你還能活下來，這確實說明你本事夠大。不過你是怎麼把雲多多這麼個柔弱女子保全下來的？這讓我很是困惑啊！”
“回稟夫人，雲多多當時藏身後方，並未參戰。”
“哦，原來藏在你的身後就是藏身後方啊！今日學業果然又有進益。”
王三冒冷汗。這是自己這次動作的唯一漏洞。先前和成德彙報之時，王三特地告訴成德，雲多多是他早就在大部隊之外安排好的，並沒有參加戰鬥，而是一切結束之後自己再尋去的。成德尚未表示懷疑，這夫人是怎麼發現的！
王三臉皮厚，道：“夫人玩笑了。”
可是雲多多的臉皮不厚。看着雲多多的反應，夫人笑道：“好了，你們舟車勞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安排吧。”
把夫人送下去，李素毫不耽擱地跑到了王三面前，問道：“怎麼樣？”
“呃，什麼怎麼樣？”王三被突然問道，根本不知該回答什麼。
見王三的手一直拉着雲多多不鬆開，李素，挑眉苦笑輕嘆，把王三二人引到自己的房間當中，囑託所有人離去之後，纔看着眼前這兩個手拉手毫不避諱別人眼神的一對道：“你們二人的進展很快嘛！已經不需要避人，看來……”
王三正色道：“李大哥，話可不能亂說，我二人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
說着，手還是不鬆。
雲多多卻哪裡好意思！不斷甩手想鬆開，而一直不得，反而愈發讓人注意到二人雙手緊握。偷偷擡眼瞄了一下對面的李素，見李素玩味地看着自己，雲多多臉更加紅，一閃身躲到了王三身後，埋頭不出。
李素道：“小先生，你這一身本事，我還真是自嘆不如。”
王三不出聲，臉上全是傻笑。
其實自己什麼都沒幹，只是遇見了對的人，或者說對的妖，然後緊緊抓住而已。
轉回話題，李素問道：“小先生，在巨蟒關之時難道就沒有任何異常狀況發生？”
異常狀況？王三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反問：“李大哥，怎麼上來就問這個？有什麼事嗎？”
李素道：“你難道不知道將軍被原地革職，等待調查的事情？”
“知道。”
李素看了一看雲多多，王三點了點頭，李素才繼續道：“可是我手上的所有資料都顯示，最近沒有任何異常狀況出現啊！按理說虎牙關的事情出了那麼長時間，事情的前後已經全盤呈報給聖上，按理說不應出現反覆。將軍被革職恰好是巨蟒關密報傳至帝都當晚發生的，所以我懷疑……”
王三聳肩接道：“懷疑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事。”
李素不語，等王三的回答。
“唉，”王三道，“李大哥，我有多少本事，你難道不知道？全軍覆沒，再搭上蠻人死傷過萬，這已經是我能折騰出來的最大結果了好不好！你難道還真以爲這些都是我做出來的？我也想啊！”
“可是這不合常理。”
王三嘆氣道：“這天下不合常理的事多了，符合常理的都是有常理的人做出來的，那些連常理都不知道的人，怎麼可能事事符合常理？只要是其他因素都排出了，最後剩下的那個理由哪怕再荒誕，它也是正確的！”
李素眉頭緊皺，道：“可是不應該是這樣啊……”
王三道：“伴君如伴虎，整個天下就是他一個人說的算，那天腦子發熱，搞出點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堂不是很正常？”
李素趕緊上去一把按住王三的嘴巴，道：“小先生，不可亂說，隔牆有耳！”
王三掙脫開來，道：“你怕什麼！將軍府的事我早知道了，這種事情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說說又怎麼樣？”
“府中有眼線。”
姜克雄問道：“遠山將軍府那邊到現在還沒有什麼動靜？”
御書房之中，此時只有天子閒適讀書。書架之上的書依然不多，但是較前些日子已經全部換過一遍。而此時天子手上拿着的這本《地王論》，竟然是新近才寫成的一本駁斥君權天授的禁書！這本書寫成到現在不過個把月時間，抄錄堪堪幾十本，然而已經到了帝國天子姜克雄的手中！
而姜克雄卻津津有味地看着，饒有興致！
偌大的空間之中，只有穆小魚恭敬地立在一邊服侍着。聞言，穆小魚答道：“回聖上，遠山將軍府很平靜，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後的聖裁。”
姜克雄點點頭道：“這就對了，讓他們注意一些，這帝國終究還是天下人的帝國，不能讓一些人把持了那麼多的東西。”
想了一下，又問：“剩下幾位將軍反應怎麼樣？”
穆小魚道：“楊將軍接到聖旨以後，親自修書六封，送至其他幾位將軍手中。內容很簡單，要其他幾位將軍相信聖裁，聽從聖命。”
“不愧是大將，倒是識趣得很。丞相和國師那邊反應如何？”
“回聖上，丞相出了議事殿以後從來沒有談論過相關事宜。家中次子曾向丞相進言要大力削減將軍府一脈的勢力，結果被丞相怒打五十大板，關進柴房至今未出。”
“哦？”姜克雄接過穆小魚遞過的一碗溫茶，好奇道，“丞相就沒說什麼？”
“當日丞相滿臉怒容，卻是未曾開口。大板是丞相親自打的，而後也是丞相親自拖進柴房的。”
姜克雄搖搖頭道：“這老狐狸，肯定知道府中有眼線了吧。”
穆小魚聞言，突然雙膝跪地，叩頭謝罪：“小人該死！辜負聖上厚恩，未將聖上所託之事全力辦好，請聖上賜罪！”
“少來！”姜克雄揮手道，“你也是知天命的人，少給朕來這一套。那老狐狸伺候人沒你厲害，算計人可比你強了不知多少。用不着你透底，他自己就該知道自己身處什麼狀況。國師呢？”
穆小魚急忙起身，道：“國師依舊每日煉丹尋方，只是二長老他……”
“說。”
“是。二長老挑了幾名剛剛召進教門的青年學子，遣散回家，讓他們繼續刻苦讀書，考取功名。”
姜克雄聞言一愣，繼而大笑：“這老傢伙還真是有心啊！竟然也和朕玩起幾十年的長線！有意思，他真覺得他活得過朕？”
穆小魚眼睛微眯，旋即恢復正常，道：“聖上聖明。”
姜克雄點點頭，道：“我們也不做別的，你下去安排一下，看那幾人如何，好的儘快提上來，一般的就弄下去，讓他選新人。”
這與穆小魚自己的理解完全不一樣。有人瞞着天子做出這種事情，不是要處死嗎？爲什麼還要做這樣的安排？
姜克雄沒有理會穆小魚的遲疑，道：“對了，記得給慕容馳扔過去兩個，剩下的放在郭奇士的手下。若是有多餘，安排在帝都周圍做地方官。”
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術？用派系的內耗來維持王座的穩定？這次沒有遲疑，穆小魚應聲而退。
“所有人都參與進來，不要置身事外。這多好！”自言自語着，姜克雄又開始津津有味地鑽研起手中這本顛覆皇權的《地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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