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思念中,是度日如年般的漫長,忙碌中,似乎只是一夜之間,轉眼間我回到這座繁華的大都市三年了。
三年來,我逆襲的完善了自我,達到了我即定的目標,目前,我的事業已經初具雛形。我駕駛着車子行駛在繁華的街道上,土生土長的我,總感覺自己只是這座城市中的過客,我的心似乎永遠留在了那個寧靜祥和的冰雪世界般美麗的小村莊裡。那裡有淳樸熱情的鄉民,那裡有一道我爲之朝思暮想的倩影!
那個小村莊像一位隱者,隱沒在青山綠水之間,寧靜祥和的能讓你浮躁的心沉澱下來。比如說現在,我已經在這一路段走走停停三十多分鐘,如果是五年前那個紈絝子弟的我,肯定早就焦躁不已了,但是現在我能不急不燥,放空大腦,感受着身心愉悅的境界。剛剛軍哥還在調侃我,說我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的福得益於那個漫天飛雪的世界,那個救贖我的心靈的天使。
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們,我突然心生感悟:茫茫人海,芸芸衆生,不過百年的光陰中,能有緣與你相識相伴的人和物,他們與你的生命該是怎樣一種宿緣?就像軍哥之於我,僅僅因爲父親的一句囑託,他簡直像血緣至親的兄長一般守護着我,其實那時候他也正承受着致命的打擊,痛苦不堪的他總是把陽光的一面展示給我,扶持着我走過那段黯淡無光、陰晦不堪的日子。他是我生命中難得的貴人、恩人。
三年前,我重獲新生、神采飛揚地回到這座城市。讓我震驚和苦惱的是,在律師界赫赫有名,嚴於律己無不良嗜好都出了名的他竟然吸上了煙,還時常酩酊大醉,我想幫他卻愛莫能助,我知道是我不夠強大,沒有影響他的實力,比方說這次收購,全程都是他在運籌帷幄,呼風喚雨,我這個總經理到現在都覺得當的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我又拗不過他,只好眼睜睜的看着他屈尊於副總經理之位。
現在,他正在我身邊噴雲吐霧,也許是太久沒吸菸,白色的煙霧嗆得我咳嗽兩聲本能的打開車窗。幾縷白煙從我面前飄過,心中瞬間冒出一個念頭:屬於君哥的天使什麼時候才能出現呢?
“呵,戒菸了,妥妥的良民,受不了我這菸民的煙霧了?”他睨我一眼,在菸灰缸裡把煙熄滅。
在外人眼裡,他是高大俊朗、冷硬陽剛的男子漢,骨子裡凜冽霸氣的氣勢、不怒自威的氣場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其實,私下底在兄弟至交好友面前,他熱情仗義,風趣幽默,經常不苟言笑的玩兒個冷幽默,即使把人逗得捧腹大笑,他都能面無表情淡定自若,那張臉瞬間又提高至少兩個笑點。
我微微一笑看向他,脫口而出一句:“吸菸是慢性自殺。”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愣住了。這是雪兒勸我戒菸掛在嘴上的話,但是“自殺”這兩個字也是軍哥的痛點,他千年冰山似的臉上閃過一秒的情緒,在尷尬的沉默中,他漫無目地的看向窗外,我也無意識的隨着他看過去。
右邊是一家廠子的圍牆,不知道是誰的創意,牆體畫上了宣傳畫。畫面體現的是一湖碧水,幾處大小不一的裸石,岸邊星羅棋佈的鵝卵石,綠地上星星點點的野花,幾棵矮樹參差不齊,藍天白雲下一片生機。整個畫面給人心曠神怡的視覺衝擊,畫面上大大的題字,主題是呼籲保護環境,還大自然藍天碧水。
我們倆的目光不約而同的集中在繪畫者背影上,米色的寬沿帽遮住她的側臉,一件米白的長袖休閒服,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一雙白色休閒運動鞋,這身打扮倒真有幾分藝術者的灑脫。她正用刷子沾着油彩,一下一下的塗着最後一棵樹幹。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就光憑那一絲不苟的嫺熟的動作,足以見她認真的態度和專業成度。隨着最後一個動作的落下,她站起身,後退幾步,審視着整個畫面,許是對畫作很滿意,她走回小凳處,開始整理物品。整理妥當,她摘下寬檐帽,又脫掉外套疊了疊,一併放進一個黑色的雙肩包裡。她挎上揹包,邊走邊回頭審視着自己的畫作。
我的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這時候堵的長長的車龍緩緩的動了起來,我在轉臉的瞬間,無意中的一瞥竟然看清了她的大半個側臉。我的心一陣狂跳,第一反應就是解開安全帶的同時腳已經踏了下去。
“哎,阿楠”軍哥一把拽住我,後面的車也響起了刺耳的喇叭,我無奈的縮回踏出去的腳,隨着車流駛向路口。我已經顧不得什麼違章違規,打着雙閃一把舵把車子拐向右側駛過路口,反超過兩輛正常行駛的轎車,車子停下的同時我已經跳了下去拼命衝到剛纔的位置。
前一秒的狂喜,後一秒的失望,我的身子飛快的轉了兩圈在目之所及的範圍內搜索不到那個身影后無力地垂下雙手。軍哥停好車不明所以的跑了過來,隨着我不甘心的滿懷期待的目光搜索着剛纔那個身影。就像一閃而過的夢影,那個身影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我的幻覺,但是那種強烈的熟悉感,莫名其妙加劇的心跳告訴我這不是夢。無奈的我一步三回頭的走向自己的車子。
坐在駕駛位上,我無力的靠在椅背兒上,雙手用力從前往後拂過短髮,再使勁搓一搓後脖梗,這是我在緊張情況下無意識的動作。我手握着方向盤雙目緊閉頭往後仰就像泄了勁兒的鐘表一樣無力前行。軍哥默默地看着我,他什麼也沒說推門下車,繞過車頭拉開駕駛室的門。我聞聲睜開雙眼與他對視幾秒,兄弟間的靈犀無需多言,我也默默的下車,繞過車頭坐進了副駕。
“哥,你怎麼不問我?”車子開出去很遠,我實在忍不住傾訴。
“我知道。”他目不斜視的開着車。
“我看見她了。”
“會不會是錯覺,或者長得相像?”
“可是我心跳的特快,那感覺很真切,而且每次都是這感覺。”軍哥面前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你是說這不是第一次看見她?”軍哥總能捕捉到談話的關鍵點,他歪臉看着我,我篤定的點點頭。
“那用不用我動用關係幫你找一下。”我知道以軍哥人脈關係幫我查找一個人只是舉手之勞,但是我不想。從小的養尊處優,我想要什麼有什麼,喜歡什麼就能得到什麼,但是最後我發現我竟然一無所有。現在我的心態是平和的,我不再去苛求想得到的東西,當我本着順其自然的心態盡心盡力去做人做事,我發現我擁有的更多。對於尋找雪兒這件事,我會盡力去做,但是絕不走捷徑,我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到不久的將來我肯定會遇到她,可是我又有一種莫名的擔憂,害怕我的出現會驚動她,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姐姐的話也不無道理,三年多了,如果她身邊已經有了呵護她的人,我的出現確實會有些尷尬。
一個小時前,我和姐姐的通話音猶在耳。
“阿楠,你現在在哪兒?”
“姐,我和軍哥去辦事兒。”
“辦事兒?!什麼事比你相親還重要?存心氣我是吧?”
“姐,真的是辦事,這事兒我和軍哥早就約好的。”
“那叫我跟雅嫺怎麼說?”
“就說我沒時間唄。”
“你就存心的,難得雅嫺不介意你那幾年的履歷,你還不知道進退,你……”姐姐比我大15歲,說實在的她比母親照顧我還要多。用她自己的話說,她跟自己的孩子都沒操這麼多心,而我總是在無意中傷她的心。
“你又沒和我商量,之前也沒說。”一提到那幾年的牢獄之災,那段暗無天日的經歷,我就條件反射的堵得慌,自然是語氣不善地打斷了姐姐。
“跟你商量,你能同意嗎?”
“那你就先斬後奏?!所以說咱姐倆都有責任,你看着解釋吧,最好告訴他不要在等我。”
“我今早告訴你你不說,現在叫我看着解釋,你說怎麼解釋?”姐姐的語氣明顯加重了。
“姐呀,你別嘮叨了,行嗎?耳朵會出繭子的。”
“你說什麼?!”姐姐那種久居上位者的氣勢隔着電話都傳了過來。
“姐,我開車呢。”我深諳姐姐的軟肋就故意放軟聲音故作委屈的語氣,這可是我應付姐姐的殺手鐗,姐姐果然立刻緩和了語氣:“晚上必須回來。”
我很清楚,不是姐姐不支持我找小雪,而是她覺得農村的女孩兒出嫁都比較早,按年齡來說,小雪早該出嫁了。三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何況諾大個東北就憑着“小雪”這個稱謂想找到她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後來我才知道,就在此時此刻,前方同一方向車道上一輛白色4500的車裡,剛剛畫畫兒的女孩兒正端正的坐在後排座位上。
“張總,謝謝您,我到百貨大樓路口就行。”女孩兒的語氣恭敬而疏離。
“小李啊,你是公司員工,爲了工作才跑這麼遠。作爲領導,體恤下屬是應該的,所以我這可是準時準點來接你哦。”張總話說的一本正經冠冕堂皇,卻難掩眼底的貪婪與不善。
冰雪聰明的女孩兒心裡咯噔一下,她甚至後悔剛纔在路邊竟然不設防地上了“賊車”。
“小李啊,你別太緊張,我開玩笑的,今天剛好辦事,在附近訂了位。我知道你在這兒順便接你,要說專程接你,你的級別還不夠,你得好好努力。”張總的話意味深長“努力”兩字還故意地拉着長音。
“張總,百貨大樓到了,請您停一下,我自己坐公交回去。您那麼忙,不能麻煩您送我。”車子到了百貨大樓路口,女孩兒情急之下要開車門下車。“啪嗒”一聲, 張總按下了電子鎖,女孩兒警惕的看向張總,而後者方向盤一打車子併入快車道。
“小李啊,中午我請你吃飯,代表公司酬勞你,只當是工作餐好嗎?”張總皮笑肉不笑的回頭看着女孩。
女孩兒心裡一橫,車是下不去了只能以靜制動。她佯裝整理物品從包裡拿出壁紙刀,悄悄的放進褲兜裡,不動聲色的坐在座位上,靜靜的看向車外划過去的街景。
“好啦,小李,你們年輕人都愛吃辣的,這家川菜館很不錯,我領你嚐嚐。”張總把車停好,貌似紳士的給女孩拉開車門。
“不了張總,我習慣了在家吃飯,外面的東西我吃不慣,也沒那麼多錢回請您,這地方一看就很貴,我還是先回去吧。”女孩兒說着就想從旁邊擠過去,奈何張總擋在那兒,而且故意不給她走掉的機會:“小李,身爲領導,我禮賢下士,你這樣也太不給面子了吧。”張總故意拔高聲音,臉色一沉,他的聲音頓時引來路人的目光。女孩兒骨子裡那股不怵的勁一涌而上,她心裡暗忖:哼,我倒要看看你耍什麼花招,最好你別後悔請我。想到這兒,她微微一笑:“張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張總頓時心花怒放,恰到好處的做了個請的動作,得意的走在女孩兒的身後。他雙眼微眯自恃有錢有勢的他認爲這小女子不過是欲擒故縱罷了。
女孩兒在臺階前象徵性的謙讓了一下,便擡步上了臺階。進了大廳,她暗暗的觀察,大廳左右都有電梯,左邊電梯顯然是對着後門出口。
包間裡,張總瀟灑的把外套兒往椅背上一搭,殷勤的點菜、布茶……還口口聲聲代表公司關心員工。
女孩兒表面應付着,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看裝潢確實不錯,只可惜一點陽光都見不到,照明全靠燈光。當她的目光落在右側長兩米左右的黑色真皮沙發時,頓時一陣頭皮發麻,她趕緊低頭掩飾過去。她抑制着內心的緊張與恐懼,忍受着口乾舌燥卻不敢喝一口面前的茶。但是她的表情變化早已落進老奸巨猾的張總眼裡。
“哈哈,小李,你看我這作爲公司領導,每天工作都很忙。有時候吃個午飯都得趕時間,今天難得有空真想借吃飯放鬆一下,我這多點幾個菜你沒意見吧?咱們邊吃邊聊。我準你下午的假,不要着急。”
“客隨主便,我哪有什麼意見?”女孩兒偷偷將褲兜裡的壁紙刀推出一截準備着。
“小李呀,我這個人很惜才的,你看比你早半年入職的李玉梅,她可是有才華,有能力,我破格提拔他去了分公司做業務部主任。你們可是一家子,別被人家比下去哦。”張總說完意味深長的看向女孩兒。
“謝謝張總指點,我會盡力的。”女孩子假裝聽不懂弦外之音,心裡暗自慶幸前幾天聽到兩位保潔員議論,李玉梅與張總有特殊關係才一路攀升跳級而過。想到這兒,她中更爲不屑與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