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後,虞娘並不打算帶海棠回去了,她決定留在京城留在惜花樓養老了,再三囑咐了樓裡不能把她的身份和行蹤透露出去。
而海棠,在惜花樓新年營業的第一天,以一曲《落花曲》名動京城。她天賦極高,跟了虞娘這麼些日子,便將她那曲安心神的技術給學會了,雖未能達到虞娘以音穿石的功力,卻也惹得惜花樓門庭若市。
樓裡的其他姐姐們,都不需營業了,海棠一曲便能賺來樓裡三四天天的飯錢。海棠坐廳彈奏三天後,便不再出來了,這奏安神曲很是耗費心力,阿孃也同意她不再公開彈奏。平常人的錢不想賺也就不賺了,然而那些名門貴族的錢,是拿刀架着脖子上逼着賺的。
開春後萬物生,富貴人家就愛辦些花會,經常有人家花重金請海棠去演奏。惹不起那就坦然接受,海棠的時間被富人們佔的滿滿的。
花朝節後,長公主府的帖子下到了惜花樓,是請海棠去花會彈奏的。這是海棠出名以來,接到的第一個如此顯貴之人,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忙坐上公主府派來的馬車。
說巧不巧,海棠才走,木深哥哥便來接我和小風一同去花會。
長公主府很大,有七八個惜花樓那麼大,真是欺負肅親王節儉,這門口的獅子比肅親王府的都大上兩圈。門上還鑲上了幾顆閃閃發光的寶石。門口遇到的名門貴女瞧着木深哥哥牽着我進去,時不時在後面嘲諷兩句,雖然我都習慣了被人看不起,可是現在肅親王夫婦認了我,她們還這樣我就說不上來的委屈,甚至會想我是不是害得肅親王府也被嘲笑了。
尋常宴會是男女不同席的,但長公主府的花會來的多半都是官家女眷,偶有幾個男賓也是皇家之子,長公主的弟弟一類。聖上真是寵她極了,連帶着下面生的皇子都對她極其尊重。只要她下了帖子,沒人敢不來的,連當今皇后所出的太子都到場了。
我和小風緊緊挨着木深哥哥坐,突然接觸到這麼多達官貴族,讓我一時間有些害怕。
“茸茸,吃這個。”木深哥哥拿起一塊桂花糕餵我,我心不在焉地就着他的手便吃了下去。在場的女眷一個二個突然用一種仇視的眼神看着我。
“深弟,這是皇叔最近認作義女的那個姑娘嗎?”坐在上方的太子看着我緩緩開口,他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情緒。
“是,茸茸快見過各位哥哥姐姐。”木深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我聽到他的話以後,便站起來行了個禮,問了好。
坐在長公主旁邊的不知道是幾公主,她瞥了我一眼,不屑道:“我們可不是你哥哥姐姐,深哥你可別帶着亂認親戚。”
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這樣委屈過,眼裡不由地噙起了淚花,我此時此刻真的想要逃離這裡。木深似乎看到了我的情緒,於是摸了摸我的頭:“茸茸覺得悶的話去花園裡玩會兒吧。”
我點了點頭,起身帶着小風出去了。
纔來到後花園,我們便加入了一羣的小孩子的遊戲。他們同我們年紀相仿,大多是些長公主府的家生子,也有貴女帶來的弟弟妹妹。我和小風見他們沒有嫌棄我們,也不再拘束,很快就和他們打成一片。
玩捉迷藏的時候,小風那該死的勝負欲突然爆棚,他拉着我爬到了一個大假山後面,我們靜靜地不敢出聲,生怕被找到。
“明明看到這兩人來了呀,怎麼就是找不到呢。”海棠的聲音傳來,她應是演奏完出來尋我們的。
我正要出聲喊她,呂小風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原來是找人的小夥伴過來了,尋了一圈無果,他張望了下,又匆匆跑了出去。
我又想開口,小風對我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姑娘,這是你的穗子嗎?真是好看。”素衣的書生三步並兩步追上海棠。
我同小風白了一眼,這人怎麼油嘴滑舌的樣子。不愧是一個樓里長大的,海棠姐姐也白了他一眼,但是出於禮貌,她還是欠了欠身。向他道謝後,一把拿過琴穗,塞進袖袋。
素衣書生並不生氣,只是笑了笑:“在下江錦,‘夢入江西錦繡堆’的江錦。敢問姑娘芳名?”這公主府府的海棠不知道是怎麼培育的,早早便盛放,風輕輕拂過,淡粉的花瓣飄了幾瓣在書生的肩頭和發上。這書生,並不算是長得驚豔的男子,不同將士的粗獷,也不同男倌的陰柔,他站在那裡,清清秀秀的容貌,淡淡一笑,卻能叫人心生歡喜。
“哼,爲了勾搭海棠姐,這都能扯上”一雙手捂上我的眼,稍顯稚氣的聲音在我耳邊略帶生氣道:“未出嫁小姑娘不能看。”我不高興地嘟囔了幾句,想把他手拿下來,手碰到他手的一刻,我也不知爲何猶豫地停留了幾秒。
故園今日海棠開,夢入江西錦繡堆 。小風說的沒錯,這書生真是油嘴滑舌,一句詩便讓自己同海棠扯上關係?
“明知故問。”我拿下呂小風的手時,看見的就是海棠浮了紅暈的臉。是啊,海棠的名聲這京城裡誰人不知,今日公主府請的琴師唯獨她一人。
書生依然不惱,脣角揚了揚:“在下汴州人士,此來進京趕考。姑娘呢?”海棠低頭,看不見她的表情,我估摸着多半是不高興了吧:“我從小在京城長大,是惜花樓的媽媽將我養大。這位公子,沒事的話就告辭了,同我來往對你不好。”
海棠說完,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叫江錦的書生也沒有再多糾纏,只是像個望夫石般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傍晚,木深哥哥將我們送了回去,臨走的時候還輕聲對我說了句“對不起”。我知道他說的是今日宴會上的事,可是這並不怪他,也不怪那些貴女皇子,我同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木深哥哥帶我開了眼界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我對他笑了笑,說我並不放在心上,他才放心地回去了。
“真煩人,怎麼又遇到那江錦了!”離長公主府的花會大概過去一個月了,那日回去後我和小風便拿江錦的事調侃了海棠,有聲有色地模仿了二人當時的情景。氣得海棠拿着掃把追我倆繞了三遍惜花樓。
說來也真是巧啊,那日江錦並未受邀,而是去長公主府替人送東西的,這一個月以來大大小小的宴會,但凡請到海棠去彈琴的,他總能以千奇百怪的理由出現在宴會上。
這不,這是第十二次了,海棠每每回來便向我們抱怨,她今天又倒黴地遇見那書生江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