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遲!”段鵬洲惡狠狠吼道:“你小子坑我!”
雙洛蹲在樹下,笑嘻嘻朝他招招手,表情無辜:“段師傅,我哪有?”
“明明說是給你一個人開小竈,他!他!他!他!又是怎麼回事?”段鵬洲氣得臉都紅了,拿着自己粗糙的手指朝樹下一連串蹲着的士兵一一指過去。
雙洛跳起身,拍拍身上草屑,走到段鵬洲面前,眨了眨眼睛:“段師傅,我又沒有要你教他們,你只用教我一個人,他們是旁觀的。”
段鵬洲撇他一眼:“小子你是怕過不了關吧?其實就你那箭術跟騎術,一個人過關沒問題的。”
“可是盤提督昨天又修改了規則,要求五人一組團體比試。”雙洛嘆了一口氣,是的,盤迦玉昨天公佈了新的選拔規則,將每個旗又分成了了兩組,也就是整個兵團分成了兩萬組,分組比試格鬥,騎術,射箭,陣型攻防,最終按集體成績選出其中的一萬組。雙洛他們一屋子四個人加上另一屋的大力士林子龍,可以說是實力參差不齊卻又各有所長,要怎樣晉級。雙洛他們好好研究了一夜。
段鵬洲拍拍腦袋,他的確把這事情給忘記了,他看了看一邊的那幾個人,祁慎跟夏恆箭術都是不錯的,林子龍跟明鋒,老天,這是他有生以來帶過的最差的學生了,一個是力氣大的沒地方使,每次都要拉壞好幾把弓箭,一個是……一個完全是一竅不通,不可雕的朽木,力道不錯,眼力也不錯,就是怎麼都教不會射箭。
他擺擺手:“不行,外人會說我偏心。”其實他段鵬洲想收誰做徒弟是他的自由,目前軍中還沒有人有資格對他指指點點,只是,要他收這兩個人做徒弟,簡直……簡直是辱沒師門。
“段師傅——”雙洛轉了轉眼珠,走到林子龍身邊,一把把他拽到段鵬洲面前,拍拍他肌肉糾結的手臂:“玉不琢不成器,你看看子龍這胳膊,這身材,這氣力,絕對適合守城時候那種一箭射死馬的巨弓,你就收他做徒弟好了!”
“軍中的神箭手雖然不多也不是沒有,但是能夠拉開巨型弓箭的神箭手絕對萬里挑一,段師傅你這麼好的老師,一定可以將他□□成神箭手的,到時候子龍出了名立了大功,你臉上也有光啊!”
段鵬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看了眼明鋒,後者臉色有點尷尬,連忙躲開他的視線。
雙洛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明鋒,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段師傅,我其實是不想用激將法的,不過明鋒,你就試試收了他吧!你想,這樣差的學生最後都被你教好了,說出去也是一項功績啊!”
“小子,如果我不收,你是不是就要出去外面說我畏畏縮縮不敢收徒之類的話了?”
“我可不敢……”
段鵬洲哈哈一笑,拍了拍雙洛的肩膀:“林子龍跟你我願意教。”他又指了指明鋒:“他的話,什麼時候能夠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了,再來找我吧!”
明鋒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段鵬洲輕喝了一聲:“小子脾氣挺大的啊!既然自己都不肯努力,乾脆直接回家好了,軍隊裡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明鋒站起身,剛要衝上前,卻被夏恆在身後拖住,只好拿一雙眼睛瞪着段鵬洲:“段師傅說話算話,我如果射中了……”
“我就收了你這徒弟!”段鵬洲毫不含糊。
雙洛長舒一口氣,跟祁慎對視一眼,事情算是成功一半了。
其實每天一個時辰的射箭課程對於一般人來說已經足夠了,可是雙洛這一組剛好就有兩個死不開竅的箭術白癡,若是沒有專業人士在課餘時間多做指導,想在兩個月裡達到要求是不可能的,五個人裡光箭術就淘汰了兩個,對於他們這一組,簡直是滅頂之災,所以雙洛他們才決定私下裡去找段鵬洲。
現在的關鍵就是明鋒,天知道雙洛多麼想將明鋒踢出去,爲什麼自己要跟這樣的人同進退。
“算了算了,有明鋒在,我們比較容易保持中等偏下成績。”
好在祁慎這般安慰她。
雙洛走到明鋒面前,看着他:“你想晉級的吧!現在唯一的路就是段鵬洲的特別指導,你加油吧!”
“我會教他射中的!”一邊夏恆突然開口,眼中露出堅定的目光。
是的,目前大家同舟共濟,的確該互相扶持。
比賽中的四項中,雙洛自己就需要強化射箭跟格鬥,如今箭術有了段鵬洲,格鬥的話,卻只有找祁慎了。
祁慎本來就答應了教她一套實用的刀法。結果她問起這個時,祁慎卻有些含糊其辭。
“本來我是想教你的,可是你確定你要學?”
雙洛點點頭。
祁慎摸摸鼻子:“我只會教你如何殺一個人,不能教你怎麼贏一個人。”
——女子天生在體力上敵不過男子,但是靈敏上要勝過男子許多,搏鬥時若想取勝,只有先發制人一擊得手,而最安全的一擊得手是一招斃命,雙洛,你想學這種嗎?
忽然想起文墨也說過這樣的話呢……雙洛一怔,旋即苦笑:“有什麼不願意的,能贏就行!”
祁慎看着她一瞬間流露的悽楚表情若有所悟,也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吧……我教你。”
如此,每天清晨,在其他人還在睡夢之中的時候,雙洛跟祁慎就已經來到校場,開始新一天的訓練。
想殺一個人的話,如果有充分的機會,就刺他的喉嚨,這是最迅捷的,也是難度最大的,因爲目標太小。如果實力相當或者對方破綻不多的話,就攻擊他的胸,死的雖然慢一些,但是目標很大,成功率高。如果對方實力高出你的話,就刺他的腹部,讓他喪失行動力後,你可以選擇再補一刀,或者逃跑。原則上不要去砍別人的手腳,除非對方毫無行動力了,否則那簡直是找死。
這就是祁慎的觀點。
“你遇敵之後,一定要冷靜迅速,先發制人,並且要一擊而中,時間越長對你越不好,還是那句話,速度,出招要快,狠,準!”
祁慎一邊說,一邊連出六招,招招狠辣,散發着凌厲的殺氣,這是雙洛平時很少接觸的東西。
“我就教你這六招,每天都練,練到只要有危險靠近潛意識就提刀出招爲止。”
雙洛點點頭,接過刀,她知道自己正在蛻變,當生命在自己眼裡不再珍貴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戮時,裕言本身可笑的堅持終於被扼殺了。
這樣的改變好嗎?
雙洛想,應該是好的吧,至少自己要活下去。
傍晚的時候,則是段鵬洲箭術課。段鵬洲是個好老師,深諳因材施教的好處,針對楚雙洛跟林子龍都各有一套教法,雙洛要訓練的是力道,而林子龍要學的卻是控制自己的力道。於是,雙洛每天課餘課外除了練刀法就是不厭其煩的拉弓拉弓,按照段鵬洲的標準,她必須每天不停歇的拉開三十把戰弓。
從一次只能拉開三張弓,到一次可以勉強拉開五張,當雙洛一口氣拉開九張弓時,明鋒帶着一雙傷痕累累的手出現在大家面前,一言不發的彎弓搭箭,瞄準,中靶。他的身後,夏恆笑得很是欣慰。
“很好很好,我收你做徒弟了。”段鵬洲十分爽快,拍了拍明鋒的肩膀:“肯努力是好事,你小子還是有點優點的。”
說完話,他突然將目光停在了明鋒的右手上,那上面縱橫交錯着許多或大或小的傷口,有的很深,有的已經痊癒,而引起他注意的卻是他拇指上的扳指。
磨得有些發白的銀製扳指,戴在拇指的第二關節上,不同於一般常見的長筒形,而是一邊偏高,一邊偏低,在偏低的面雕着精緻的鳳紋,華麗的鳳尾繞着扳指一圈,形成漂亮的花邊,扳指下口還鑽有兩個小孔,用紅色的相思草莖縛住,固定在手上。
這東西一看就不是中原之物。
“這扳指看着真是眼熟啊!”段鵬洲狀似隨意的嘟囔了一句,明鋒的臉卻刷的紅了,連忙將手藏到身後。
“是盤提督送給他的。”身後夏恆淡淡說道,語氣有些冷,這足以讓雙洛多看了他幾眼。她吸吸鼻子,覺得周圍瀰漫着一股怪異的味道。
“……是……提督看我受傷了,就扔了個扳指給我……”
“哦——”段鵬洲露出一個曖昧的神情,拍拍他的肩繼續上課。
“提督。”聽見有人喚她,盤迦玉將思緒從手中的公文上抽離出來,擡頭就看見段鵬洲躬身站在一邊,不由笑道:“段參將,今天又收了幾個弟子?”
段鵬洲笑得有些尷尬:“提督,如果你覺得不妥,我就不教他們了。”
盤迦玉哈哈一笑,將手中文書一甩,站起身來,走到段鵬洲面前,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來:“公平公正從來就不是絕對的,在制度規範之內的小動作我能夠接受。”
或者,她樂見其成,盤迦玉心裡想着。
段鵬洲卻聯想到了明鋒手上的扳指,反覆思量還是沒能問出口,最後說道:“都督覺得他們可能晉級?”
“如果不能,就是我眼光有問題吧!”盤迦玉語氣十分自信。
說到這,她話鋒一轉:“公主殿下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昨日已經到達娘子關了,我們這邊也要加快速度。”
“可有人隨同?”段鵬洲低聲問道。
盤迦玉瞥了他一眼,彷彿他問了一個無比愚蠢的問題:“朝廷那邊派了個叫文墨的人做監軍御史,據說是張首輔的義子。”
“此人如何?”監軍就監軍,如果還不學無術礙手礙腳就難了。
盤迦玉哼了一聲:“以前從沒見過,難說!”她現在其實恨不得直接飛到公主身邊去。
“鵬洲,你傳令下去,大家教課都要加快效率,以防萬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