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帥隨後又與市長小姐跳了幾支舞,而後便坐在休息席上喝酒。他捏着一隻高腳杯,裡面盛着深紅色的葡萄酒。
盯着手中的杯子,許大帥又想起了蔡副官對自己說的,“卑職勸說楚老闆離開您......他似乎是默認了......”
默認了......這男人,是打定主意要離開麼?
那麼當初他跟自己在一起又是爲了什麼?許大帥捏着酒杯發愣。
杯中的酒,紅如血色。如果杯子被打碎,酒會灑在地上;如果心碎了呢?
許大帥仰頭,杯中紅酒被他飲盡。
酒入愁腸,不知過了多久,許大帥喝醉了,被送到曹氏會館內的貴賓客房。
這一覺他睡得昏昏沉沉。
這一晚,他沒回帥府。
“他終究是不會回來的啊......”臥室的燈光有些昏暗,楚雲舒繼續讀那本《羅密歐與朱麗葉》,讀了一晚。
“爲了那個人,如果您真的愛他的話,請不要長久地糾纏他,畢竟你們的感情沒有結果......”雖然自己也知道沒結果,但還是想確認,確認昌之是認真的;“只要昌之今晚回來便好......”他是這樣對他說的,可是在大帥的眼裡,區區一介戲子,根本比不上他的公務和應酬重要。
“大帥爲了你,已有幾天沒理過政務;若任由這種狀況發展,對大帥、對許氏軍閥甚至是對整個同陽城不利。”官宦人家,說話做事都很隱晦委婉,但這其中的意思楚雲舒還是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那個男人,是打定主意要趕自己離開麼?
那麼當初自己跟他在一起又是爲了什麼?楚雲舒捧着書發愣。
許久纔回過神,楚雲舒伸手關掉了牀頭的檯燈,臥室裡鋪滿寂寞的黑暗。他合上那本《羅密歐與朱麗葉》,枕書而眠。
這一覺,他睡得迷迷糊糊。
這一晚,楚雲舒做了很多的夢。夢裡有師父、有大哥、有張經理,有自己那個不成器的爹、有大宅院的孩子們,有曹樂泰、有蔡副官,甚至還有紫雲......她笑靨如花地對他道:“楚老闆,你要和你愛的人幸福地活着......”夢裡,他幾乎見到了所有的人,唯獨沒有那個人;夢裡,楚雲舒模糊了自己的雙眼。
醒來時是凌晨,外面的天還黑着。
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身的酒氣。
他的軍服還沒換下,像是剛剛趕回來的樣子。
看他睡得這樣沉,究竟是喝了多少酒?一定是因爲應酬吧,有應酬的人很辛苦,所以......
“所以我不應該再糾纏你、拖累你。”楚雲舒不禁捧上許大帥醉紅的臉頰,喃喃自語。
“也就是說,你一定要離開我了,對麼?”許大帥突然開口。
楚雲舒嚇了一跳,捧住許大帥臉頰的手縮了回去。他翻過身,背對着那個男人,“我還有別的選擇麼?”
兩人之間似是隔着一層被捅破的窗戶紙。
許大帥忽然攬上楚雲舒的腰,他的脣湊到雲舒頸邊,“知道麼,今天在宴會上,我打碎了一隻杯子。”
楚雲舒沉默。
“副官跟我說,那天晚上,他勸你離開我,我很生氣,所以打碎了那隻杯子。我生氣不是因爲有人勸你離開我,而是你竟然聽信別人的蠱惑,輕易地決定要和我分開。”
許大帥緊緊地摟着那具顫抖的身體,黑暗中,他的雲舒始終沒有轉過身來。
楚雲舒死死地咬住被角,哭得厲害。
好不容易,天亮了。
楚雲舒的眼睛又酸又疼,幾乎睜不開。坐起身,摸摸旁邊,原來大帥早已起牀。
他醒得好早......楚雲舒在心中暗道。
到底是醒得早,還是一夜都沒睡?
黑着兩隻眼圈的許大帥和紅光滿面的蔡副官正坐在桌邊吃早飯。
洗漱完的楚雲舒已換好了一身棉布長衫,他從臥室出來,眼睛紅腫得十分明顯。
今天的早飯仍是培根煎蛋配熱牛奶。
楚雲舒的手邊放着刀叉,可他不會用。許大帥只管低頭吃飯,不去理他。倒是蔡副官細心地發現了這一點,他推了推身邊的大帥,“您不幫楚老闆切開培根和煎蛋麼?”
許大帥吃飯的動作停了停,他嚥下口中的食物,就了一口熱牛奶,這才瞥瞥雲舒,“他自己有手,我管他幹什麼?”
楚雲舒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心中越來越疼。
蔡副官端過他的餐盤,和暖地笑道:“我幫你切吧。”說着將楚老闆盤中的食物切成可以用叉子吃的小塊。
餐盤被重新推回楚老闆的面前。
“我吃飽了。”許大帥扔下刀叉,起身離席。
一頓早飯吃得索然無味。
還是走吧,再繼續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被他討厭——楚雲舒做好決定,吃罷早飯,便回到臥室,打算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離開帥府。
只是,回到臥室他才發現,自己除了身上這件棉布長衫,便再無其他。楚雲舒自嘲地笑笑:也對,畢竟這裡是帥府,除了大帥,他什麼也沒有。
又一次,心莫名地疼起來,楚雲舒捂住胸口、蜷起身子,昌之對他說過的話,又再一次迴響在耳邊:
“我知道你是個男的,可這不妨礙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這是那人第一次對自己表白心意。
“你若是當了咱同陽城的軍閥大帥,那我便去登臺唱戲,等你把我相中之後,我必會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這是那人當初藉着酒意許下的漫不經心的承諾。
“雲舒,和我做一回吧......不是喜歡的人,我是不會跟他做這個的......”——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和那個人融爲一體;他說過那晚之後,他一定會愛上他,可誰想到,經那一晚,竟一發不可收拾!
許昌之,你讓我心動,更讓我心痛!
“這麼優秀的男人,會對我好一輩子麼......”
“會的,雲舒,我一定會的!”
濃情蜜意時的山盟海誓彷彿堅如磐石韌如絲,只是當時兩人誰也沒想到,這句鄭重的誓言竟如此不堪一擊!
許昌之,你的承諾呢?!
忘不了、忘不掉,就算逃,你已在我心上的天涯海角......
“啊——”楚雲舒發泄似地大吼一聲,眼淚再次決堤般地涌出。他不要再聽、不要再想、不要再記得那個人;他堵住耳朵、飛奔出臥室、飛奔出帥府,飛奔着逃離,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那個人......
許大帥坐在書房,透過窗子,望着那抹逃也似的背影,看着他在自己的視線裡越來越小,直到消失。許大帥覺得,無論自己怎麼喊,也喊不回雲舒的心了......
街上,人羣熙熙攘攘,一個棉布長衫的青年跑得飛快。
由帥府出來一直向南,錦鼓街小經巷東邊數第一家,就是楚雲舒家的老宅子。
一路跑來,楚雲舒氣喘吁吁。看着門上兩隻生鏽的鐵門環,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半個多月沒回家了。門上沒上鎖,說明大哥在家,但楚雲舒卻怎麼也擡不起叩響門環的手。
當初離家,還是因爲許大帥的事情與大哥吵架。現在想想,或者真如大哥所說,那男人終究不是認真的......可爲何當時聽不進去大哥的勸呢?寧願承認自己被那男人騙了,也不想說是因爲愛得深。
愛得太深,心會疼;心疼了,受傷了,才知道回家。
一路上隱忍的眼淚,直到來到家門口,纔敢讓它們流出來。楚雲舒兩隻手抵在門上,起先是抽泣,可是越哭心中就越委屈,最後索性就趴在自家門上放聲大哭。
他正哭着,門開了。
“難得一見的楚老闆回來了。”
映入眼簾的不是大哥楚雲徳,而是曹樂泰。
“你怎麼會在我家?”楚雲舒抹抹臉上的淚痕,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曹樂泰揚了揚嘴角,“自然是因爲你大哥。”說完就離開了。
楚雲徳從院子裡一跛一跛地走出來,見到站在門口的楚雲舒,臉上一陣驚喜,“兄弟,你回來了!”
面對眼前憨笑的大哥,楚雲舒再也無法壓制自己的委屈,剛剛見到曹樂泰時的滿腹疑問也暫時被拋在腦後。
“大哥......”剛叫了一聲“大哥”,楚雲舒的淚水又再次盈滿眼眶。
見兄弟突然這副樣子,楚雲徳嚇壞了,急忙將自己的兄弟攬進家門,“兄弟,怎麼了,受這麼大委屈?”
“我很好......就是、想你......”楚雲舒一把摟住自己的大哥,泣不成聲。
楚雲徳皺緊眉頭,輕拍着兄弟的後背安慰他,半晌,才問道:“兄弟,是那個姓許的混蛋欺負你了?”
提到許大帥,楚雲舒的心又突然一陣抽痛,但他卻急忙對大哥搖頭,“不是,不是他欺負我,只是......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楚雲徳心中氣急,口中怒道:“都這時候了,你還幫那混蛋找補?不是他欺負你,你怎麼會哭着跑回來見大哥?”
楚雲徳說着就要衝門而出,去找那個“欺負自己兄弟”的男人算賬。
楚雲舒見狀,急忙攔住大哥,“大哥你不要衝動,我不想再跟那個男人又任何糾纏了,所以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
楚雲徳扭過頭來看着自家這個善良的兄弟,“什麼叫這麼算了?他把你欺負成這樣,說算就算了?!當初若不是他花言巧語地哄騙,兄弟你也不會......”
“好了,大哥!”楚雲舒厲聲打斷自己的大哥,接着又長嘆一聲,“追究過去沒什麼意義,反正我跟他總有一天要分開。”
總有一天要分開,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到底應該是長痛不如短痛。
楚雲徳回過身,一手搭在兄弟的肩上,“兄弟,你若真能這麼想就好了。那許大帥的的確確不是個好人。若不是因爲他,紫雲姑娘也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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