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
大聖母聽後一愣，提醒道：“現在是剛到晚上八點，還沒到第二天。”
吳常點了點頭，“是的，所以我們還有四個小時。”
大聖母聽後沉默了，距離敵人出現只剩下四個小時，現在纔開始商量合作，是不是有點倉促了？
然而吳常接下來的話，讓大聖母決定的時間變得更爲倉促。
吳常掏出一塊懷錶，看着時間提醒道：
“吉爾曼大主教已經沉入盲淵兩分鐘了，大聖母冕下，你也不想讓你最忠實的信徒意志崩潰吧。”
大聖母攥緊拳頭，不只是臨時提出約定，還如此威逼利誘，這該死的凡人，是吃定她了嗎。
大聖母很急，但作爲一名中位神，她在各信仰位面見慣了風浪，知道越是焦急，越不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你來找我，是因爲你們得知了這條信息，自覺無法對付深海之主，渴望得到我的幫助，對嗎？”
吳常不置可否道：“你可以這麼認爲。”
大聖母問道：“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吳常作思考狀，遲疑了十幾秒，就在快被大聖母發現是故意拖延時間的時候，說道：
“你想要什麼？”
大聖母感覺自己的溫度有點高，既然要詢問她，那你在思考什麼玩意。
“我需要布里弗島的傳教權。”
吳常疑惑地看向她，問道：
“大聖母冕下，我充分相信我們彼此之間的智慧，有些事不妨攤開了說。您不會真認爲，我允許你傳教，島民們就會信奉你吧？”
吳常語氣中沒有輕蔑和嘲諷，但傳入大聖母耳中，卻比任何嘲諷都要尖銳。
面前這個凡人，居然認爲她這個正牌神明，在信仰上完全爭不過爲她製造的人偶。
這讓她感到憤怒，但更憤怒的是，她也這麼認爲。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纔是快刀。
奧格瑞國教淪落至此，一定都是教會神職人員們不努力。
她咬着牙說道：
“我要爭取的信徒，當然不是布里弗島上的原住島民。”
“我們之前說過，奧格瑞國王已經將布里弗島分封給了吉爾曼。我們不會去影響島上原本的住民，以及他們原本活動的區域，但我們會擴大島的面積，從內陸將更多人口遷來。”
“對於移民來的島民，你我兩邊各憑本事，公平競爭，如何？”
吳常撇了撇嘴，大聖母打得一手好算盤，算盤珠都崩他臉上了。
只要他答應，奧格瑞國教就能填海造陸，將大批狂信徒移民到島上，令島上信奉她的信徒數量蓋過艾琳的信徒數量。
如果按照他和艾琳之前的估計，布里弗島的存在，對於信仰之力的增長有極大加成，那大聖母便能用這招，直接奪走布里弗島好處的大頭。
要是對方移民來的種族，在遺傳上再具有某些侵略性，那要不了多少年，即便對方什麼都不做，原本的島民也會被稀釋同化。
就像曾經的高爐雄雞，如今已經變爲高爐烏雞一樣。
吳常看穿了大聖母的意圖，但他還是笑着說道：
“可以，只要你能保證不影響布里弗島原住民的生活，我贊成自由競爭。”
他可太喜歡自由競爭了，只要以自由爲前提，不用規則要求禁止互相傷害，無論大聖母提出什麼要求，他都能答應。
本來在他的計劃裡，擺平了深海之主，他也是要去奧格瑞王國，和奧格瑞國教自由競爭的。
就像在高木國，永光教會和新宇宙教會的自由競爭一樣。
自由的氣息充滿甜美，就是血腥味會有點重。
見吳常答應了第一個條件，大聖母緊接着說道：
“布里弗島的自由傳教區之外，我還要戰利品的分享權，解決深海之主後，深海中的無主之物，誰找到歸誰。”
吳常點頭道：“很合理。”
大聖母看向吳常的目光有些疑惑，以她對這個凡人的瞭解，還以爲要受到對方的刁難，尤其是布里弗島的傳教權和擴建權上。
所以在提出條件之前，她都做好了折中的餘量，比如擴建的面積，遷移來的具體人口，甚至包括讓她親口爲艾琳封神等等。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她所有的要求，吳常都輕易便應下，沒有一點討價還價。
不對，這該死的傢伙難道是在消遣她，故意拖延時間，令吉爾曼崩潰嗎？
大聖母臉色微變，說道：“你現在答應得這麼痛快，你能說服那個人偶嗎？”
吳常扭了扭手肘，讓大聖母眼睛下意識眯起，雙手上擡，想要去捂鼻子。
這次吳常倒是沒直接動肘，他臉上擺着假笑，糾正道：“她不叫人偶，她叫艾琳。”
大聖母不情不願道：“好，你的意思能代表艾琳嗎？”
吳常點頭道：“當然可以。”
大聖母追問道：“即便是以信仰之力凝結的神契，你們也能簽訂？”
吳常聳了聳肩，身體微躬，做出一個紳士禮。
在他面前黃金之國打開一條通道，艾琳緩步從中走出。
“他的意思，完全可以代表我的意志，只要條款上一字一句沒有變更，現在我就可以和你簽訂神契。”
吳常在一旁補充道：“我一直可以讓聖女大人進來，加入戰局，但我並沒有那麼做，就是爲了表達我的善意。”
大聖母臉頰微微抽搐，被你關起來的吉爾曼，可完全沒感覺到你的善意。
不過正如吳常所言，如果他的目的是動手，那他一早就能將艾琳帶進來。
見對方確實有誠意，大聖母打消疑慮的同時，另一個想法隨之而出。
如果不是消遣她，那吳常答應得那麼痛快，會不會因爲他們的處境遠不像現在這麼輕鬆，她是不是價碼開低了？
大聖母有些後悔，但想到吉爾曼還被關在名爲盲淵的裡世界，他暫時還有用，便不再浪費時間，當場教導艾琳如何用信仰之力爲引，配合光明魔法形成神契。
神契是一種特殊的契約，必須雙方都有神性才能使用，一旦簽署，簽訂者便不得反悔，否則將受到願力反噬。
輕則境界跌落，重則神性破碎，需要重新凝聚。
如此沉重的後果，保留了神與神之間最後一絲信任。
神契很快凝結，但在簽署之前，吳常突然攔住艾琳，看向大聖母說道：
“合作對我們來說是雙贏，大聖母冕下剛纔提出了兩個要求，我們這邊也提出兩個要求，我認爲十分合理。”
大聖母眉頭微皺，但看着眼前已經成型的神契，想着布里弗島即將到手，便催促道：“你要提什麼要求？”
吳常笑着說道：“我們的要求很簡單，一是合作期間信息共享，關於布里弗島上的秘密，以及關於奧格瑞王國的情報，我們需要知道。”
大聖母本不願答應，但想到只要簽訂神契，布里弗島遲早是她的，秘密說出去也無妨，便答應道：
“可以。”
吳常說道：“第二個要求，合作期間，大聖母冕下必須指導聖女大人的修行，教導她如何使用神力，且教導時不得拒絕回答，不得藏私，不得刪減歪曲刻意引導，不得心存歹念。”
大聖母眼中閃過不滿，艾琳的身體是她提供的，凝聚神性的聖痕也是她的。
搶了她的東西，還要把她當說明書，教導對方怎麼使用自己的東西，這個要求未免有些過分了。
但如果現在拒絕，那之前答應的條件都將失效，看在布里弗島的份上，她捏着鼻子認了。
現在先讓你們得意一會，以後有你們哭的時候。
“可以。”
隨着吳常提出的要求記錄進神契，艾琳和大聖母簽訂契約，神契生效。
神契完成，雙方都鬆了一口氣。
大聖母認爲布里弗島已經到手，心中一陣暢快。
而吳常則是欣喜於爲艾琳找到一個便宜老師，以及多了一個試探邪神殘骸的高級炮灰。
雙方對於神契的簽訂十分謹慎，但彼此都默契都沒有提到一個條款，那就是契約持續期間，契約雙方不得互相傷害。
彷彿大家都很相信對方的人品，認爲對方不會對盟友下手。
雖說雙方都心懷鬼胎，但現在還是盟友，不能得罪得太過。
吳常解除黃金之國，並且將吉爾曼大主教放了出來。
再次出現的吉爾曼大主教，已經沒了最初的優雅從容，他渾身上下被水浸透，長袍和頭髮貼在臉上，看上去狼狽不堪。
比外形更狼狽的，是他的神態。
僅僅幾分鐘時間，對於置身盲淵中的吉爾曼大主教而言，就像過了幾個月一樣漫長。
這段時間，盲淵已經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線，此刻他被剝奪的感知還沒有完全恢復，眼中神光渙散，身體驚慌地抽搐着，並不斷用手敲打着自己的頭顱，高聲喊道；
“停下來！閉嘴！”
大聖母見狀，手中燃起一朵白色火焰，將火焰放在吉爾曼大主教眉心，輕聲說道：
“迷途的孩子，聖火會指引你的道路。”
在聖火映照下，吉爾曼大主教臉上的惶恐逐漸平復，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不再拼命敲打自己的頭，轉而沉沉睡去。
大聖母擡起頭，剛準備向吳常問責，沒想到吳常搶先說道：
“哦，可憐的吉爾曼閣下，大聖母冕下，要是你對我們沒那麼強的敵意，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他就不必受這份苦難了。”
大聖母一口氣沒上來，憋得臉有些紅。
眼下她打不過這個該死的凡人，與他爭吵也佔不到便宜，只會拉低她的格調，便裝作沒聽到吳常的話，召來兩名國教騎士團成員，讓他們帶着吉爾曼先回去休息。
送走吉爾曼，沒了信徒在場，大聖母不必掛着慈悲憐憫的人設。
她溫和的目光冷淡下來，仁慈祥和的氣質變得生人勿近，“距離今天結束，只剩下不到四個小時，與其把時間用來浪費在廢話上，不如多商量些對付深海之主的對策。”
吳常倒是沒否定大聖母的說法，他順勢說道：
“大聖母冕下，您和深海之主都想搶奪布里弗島，這座島上到底有什麼秘密，能讓你們如此着迷？”
大聖母知道吳常肯定有此一問，她沒有直接解釋，而是用類似隨身空間的能力，取出一座複雜的大型鍊金學儀器。
儀器的主體是一個瓶子，瓶口刻有神秘學法陣，能夠吸收空氣中游離的魔法能量。
瓶肚下方，十幾根空心銅管等距排列，銅管末端連通着一個帶有玻璃罩的天平。
吳常在埃貝特記憶中見過類似的天平，它測量的不是實體，而是元素的“質量”。
大聖母說道：“這臺儀器名爲元素分離機，是我在傑梅因地下的隱秘實驗室發現的，它記載着布里弗島的秘密。”
隨着儀器啓動，瓶口處閃爍白光，運行十分鐘左右，儀器吸收到的魔力達到分離下限。
水、火、土、風、光、暗等不同元素隨着管道分離而出，各色元素落入元素天平，顯示出的質量不多不少，完全一致。
艾琳見狀驚訝道：“元素絕對平衡？！”
吳常跟着一驚，然後撓了撓頭，問道：“什麼是元素絕對平衡。”
大聖母露出嫌棄的眼神，解釋道：
“正常情況下，位面中元素含量會有側重，所處區域不同，空氣中元素佔比也不同。比如在海邊，水元素應該遠高於其他元素。”
“在沒有明顯元素親和的地區，元素也會呈現出不規律或元素缺失。如果空氣中元素超過十五種，且每種元素分離出的質量相同，就可以認定此地元素絕對平衡，代表這裡是位面元素的誕生原點，位面存在的中心。”
吳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追問道：“所以呢？”
大聖母說道：“通過特殊方式掌控位面存在的中心，就能順勢掌控整個位面，如果將信仰印記烙印在位面中心，該信仰便會被位面認可，擁有其他宗教無法匹敵的正當性。”
“不僅能吸收位面中無主的盲目信仰之力，還能令所有信徒本能地親近，收割信仰事半功十倍。”
大聖母的話，讓吳常想起生長異常迅速的神蹟之樹。
神蹟之樹體內憑空多出來的“營養”，恐怕就是通過位面中心，吸收到的盲目信仰之力。
說到這裡，大聖母冷笑道：
“就是因爲害怕我發現，所以傑梅因那傢伙，建立教堂卻不敢讓島民們對我產生信仰，甚至連所有關於我雕像的臉都不敢刻全。”
“不僅如此，他還用某種特殊的方式，引來大量水元素，表面上擾亂島上的元素絕對平衡，令除了他以外的人無法發現這一秘密。”
“他引來水元素的方法十分高明，不像凡人能用出來的方法，我之前還想不明白他從哪學來的方法，現在看來，他應該早就和深海之主串通在了一起。”
吳常根據黃金飛魚，和深海種族在布里弗安插的間諜，已經猜測到傑梅因伯爵和深海種族關係匪淺，大聖母帶來信息，將這一猜測徹底實錘。
大聖母見吳常不說話，便說道：
“關於布里弗島的秘密，我所發現的都已經告訴你了。時間所剩不多了，我們該抓緊時間……”
吳常打斷大聖母，說道：
“對，我們時間不多了，大聖母冕下，您該遵照神契，教導艾琳修行了。”
“艾琳，好好跟大聖母冕下學，能找個好老師不容易，尤其是同神明途徑，同屬性的好老師。”
“你最近遇到瓶頸，不知道如何升格主天使嗎，快把困難都說給大聖母冕下，還有神力應用方面，大聖母冕下那套盔甲看着挺好看，你問問能不能學。”
“有神契在，她不得不，她一定會好好教你的。”
大聖母：？
不是，最多還有三個小時，深海之主就會到來，現在是該我輔導這個人偶修行的時候嗎？
配合呢？戰術呢？擅長能力呢，互相溝通呢？
她看向艾琳，目光中滿是不解，凡人腦子不好使，你已經成爲神明，也跟他一起犯蠢嗎？
艾琳感受到大聖母的目光，當即迴應道：
“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大聖母感覺她的呼吸急促了，不知道是因爲艾琳和吳常的原因，還是這具人偶的使用期限要到了。
她無奈地問道：
“咱們不是要合作對付深海之主嗎，不需要提前商量一套方案嗎？”
吳常擺手道：“商量什麼，莽就完事了，艾琳的學習要緊。”
大聖母嘆了口氣，縱使她不願意，有神契在她也不能拒絕，只能跟隨吳常和艾琳進入永光大教堂，教導艾琳的修行。
三個小時一晃而過，看着對神力的掌控越發熟練，距離主天使境界只隔一層窗戶紙的艾琳，大聖母人有點麻。
她在神契中添加條款時，還以爲只是幾句簡單的指點，給艾琳一個方向。
沒想到他們寫上的條款，是真要玩了命的用，哪怕大敵當前都顧不得。
三個小時一點沒浪費，全用來爲艾琳教授心得和答疑了，如果艾琳學不會，她甚至要手把手帶着示範。
這時候大聖母才發現，吳常補充的“不得拒絕回答，不得藏私，不得刪減歪曲刻意引導，不得心存歹念”限定條款有多刁鑽。
這讓她想藏私，想爲艾琳埋雷都做不到。
能考慮得如此全面，足以見得那個人類沒少用這招去坑別人。
距離今天結束只剩最後十分鐘，爲艾琳開設的私人補習終於結束。
這倒不是吳常給大聖母留了課間休息時間，而是海上的天變了。
今晚天氣很好，天上沒有云朵遮擋，一眼能看到漫天星空。
就在剛纔，靜謐的星空有所變動，漫天星光以細微但能夠感知的速度變化，海風中傳來令人不安的氣息。
羣星要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