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情仇篇 177 設阻
慕容禕似從她的話裡聽出來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和他之間可以來一場君子之爭?”
雲羅肯定地點頭:“各憑本事,事先約定好,無論最後輸的是誰,贏的那方必須得放過輸的那方。”
慕容禕突地仰頭大笑,朗朗的笑聲迴盪在空中。
如此儒雅的他,能這樣放聲大笑的時候屈指可數。
待他笑罷,他方正色道:“雲羅,你真的太善良了。歷朝歷代,奪帝失敗的,成功者誰也沒有輕饒失敗者,因爲這個失敗的倘若不甘心,還會捲土再來。沒有人會留下這麼大的禍患。”
慕容禕看着棋盤,一子落定,“你輸了!輸了五子!”說得輕淺,雙手負後,第一次,雲羅在這個如明珠般耀眼的男子身上看到了不屬於他的霸氣,一個錯眼,她彷彿以爲自己瞧錯,定神細瞧時,是他的霸氣,是他的驕傲,“雲羅,我不希望你以後再說這樣的傻話!若是報仇,就該來得乾淨俐落,更得斬草除根。兩虎相鬥,從來都是有我無他、有他無我,沒有兩贏之局。那不是下棋,更不可能是和局!”
說這話時,他失了往昔的和暖,而冷靜的、果決的,甚至是狠厲的。
雲羅的心頭一顫,她知道:與慕容禕相識以來,他的溫潤只是另一張面孔。面前這個男子,也會有果決和狠厲的一面,只是極少展露在人前。
慕容禕出了涼亭,冷喝一聲:“鬱楓,回府!”
雲羅望着他的背影:他們都在裝,一個個就不嫌累嗎。
慕容禕出了綠蘿別苑,走了一截,確定四下無人,道:“飛鴿傳信,着我們的人細查雲五公子、就是雲羅的底細。從出生開始,越詳細越好。每一個細節我都要了解得清清楚楚。”
鬱楓驚呼一聲“郡王爺”。
他擡起手來,“她今日這話着實太奇怪了。我明明覺得她那話說的是她自己,可她到底與誰有仇?我不能輸,更不能因一個女子亂了棋局。必須得調查清楚了。”
鬱楓垂首道:“可是郡王爺,你很喜歡雲小姐。”
“正是因爲喜歡,更容不得有半分隱瞞。她和慕容禎走得太近了!”慕容禕面露深思,“上個月,從蜀、黔等郡傳來消息,有人在我們的地方查一個人,查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子,照我父王的推算,是查昌隆三年至五年出生的女子。”
鬱楓正色,“郡王爺的意思。他們查的可能是雲小姐。”
慕容禕點頭,“能下這麼大的力氣查人,我猜這許是豫王府幹的事。你不奇怪嗎?雲羅一開始是向着我的,爲何我離開洛陽後,她就住到了豫王府。還與慕容禎這麼親近?如果我沒有猜錯,肯定是慕容禎在她身上查出了什麼秘密,以此要脅她。既然是這樣,我更要知道!”
她說的報仇,分明就是在說她自己。
她對待仇人,不是殺,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復仇。她要一點一點奪去仇人最看重的東西,要讓對方嚐到背叛、失望……她要讓對方生不如死。
雖然看似溫和,但慕容禕覺得最不可採取。因爲那樣,仇人隨時可以扭轉局面,一旦扭轉,墮落地獄的便是另一個人。
夜色中。袁小蝶抱劍走近涼亭。
雲羅還在獨自對奕。
“公子,我們的人回報說,神寧府那邊有了新動靜,今日廣平王撞見昭寧郡主薄待丫頭,打砸繡閣物什的事。被打的丫頭因不堪飽受折磨跳樓自盡。”
雲羅繼續落子,明明早已經勝負分明,可繼續視作負不是輸,依舊走子,走了十幾子後,居然整個棋局出現了扭轉。
怎會這樣?
輸了的棋還能起死會生?
“小蝶,你還有事沒說。”
袁小蝶垂首,“護雲衛說有要事得當面稟報公子。”
“請他進來。”
袁小蝶移出涼亭,拔開寶劍,打了個手勢。立時,夜色中踏來一人,中等身材,抱拳半跪在地上,“公子,剛纔廣平王離開時,對他身邊的侍衛說,要飛鴿傳書查公子的底細。他們還說,上個月,有人在各郡查一個昌隆三年至昌隆五年出生的女子,聽他們的話意,在蜀、黔、滇三郡時遇阻。”
“他要查我?”雲羅的眸裡掠過一絲痛色,很快一閃而過。
護雲衛道:“廣平王懷疑,說公子口裡所說的報仇人就是你自己。”
雲羅望着涼亭外,吐出一字:“賞銀千兩,辛苦了!”
“這是屬下該做的。”
雲羅道:“早前與你們趙堡主約好,待我事成之後,定會送你們回趙家堡。”她一擡手,小蝶取了銀票遞給這人。
對方領了銀票,眨眼消失無蹤。
這是躲在暗處,保護她的護雲衛。
護雲衛,是她給這些保護自己的暗衛取的名字。
他們全都是她從趙家堡請來的護衛,傳說這位趙堡主原是京城大內侍衛的指揮使,傳說便是幾衛指揮使每年都會從他手裡挑暗人、細作,傳說只要你出得起高價,他們也會讓手下最得力的暗人爲你所爲……
雲羅若有感悟地道:“原來如此!”
早前,慕容禎查不到她三歲以前的底細,也查不到她的來路,正是因爲她原是蜀郡人,而那裡是蜀王府的權力範圍,很顯然,是蜀王府的人進行了干涉。
那麼這次呢?
在她還沒有復仇成功前,沒有將仇人品嚐到痛不欲生的滋味時,她的身份還不能曝露。
而江南、豫郡等地,可都是豫王府的權力範圍。
袁小蝶一早就發現,除了她以外還有一些藏在暗處的人在保護着雲羅。“公子打算下一步怎麼做?”
“豫王府查不出的東西,蜀王府也休想查出來。”雲羅微眯着雙眼,“以我對慕容禎的瞭解,有些秘密他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讓慕容禕去查,他們鬥得越厲害,對我的事就越無妨礙,我們的眼睛只需要盯着神寧府就好。”
牆外傳來一陣古怪的口哨聲。
袁小蝶道:“許又有新消息了。”
片刻後回來,稟道:“公子,明兒一早昭寧郡主要去寶相寺靜修。還有,我們的人跟着梔香到了寶相寺後山的王家莊,竟然發現梔香在那兒佈置新房,謊稱她表哥要娶新娘子了。”
雲羅聞嗅到了詭異的氣息。“凌雨裳靜修會不會與梔香佈置新房有關?”
袁小蝶訥然。
夜,很靜。
五月的夜風,輕輕拂過,撩亂了涼亭的輕紗,撩亂了誰的心。
莫名的那不經意的心動,此刻因慕容禕要徹查她的底細,竟有了莫名的平靜,連那悸動的心也越發地冷靜起來。
京城豫王府曙堂。
慕容禎進了偏廳,一側有兩名暗衛靜立。
“世子離開綠蘿別苑後,雲小姐與廣平王下棋。因爲隔得太遠,無法聽清他們說了什麼,但廣平王離開的時候,令鬱楓徹查雲小姐的底細,還說雲小姐口裡所說的報仇人是指雲小姐。”
慕容禎沉吟着:“她爲復仇而來……”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神寧府,他知道她在三四歲時,母親被賊匪所殺,而她也是僥倖逃過一命,是殺母之仇?
一邊的夏候逸抱拳道:“世子,我們查過神寧府近十幾年做的事,神寧大公主行事雖然刁鑽,並無出格之事。而凌駙馬自入仕以來,行事還算得體。”
慕容禎擡手,兩名暗衛退去,“她爲什麼一直盯着神寧府呢?”
雲羅沒道理別處不盯,就盯着神寧府,甚至讓神寧府做了百樂門的靠山,這實在也太說不過去了。
“她的仇人,在神寧府內?”
以她的財力,只要肯出錢,如果是神寧府的家奴、幕僚,出到足夠多的銀子,不用她出手,神寧大公主和凌德愷也樂意代爲出手。
慕容禎搖頭。
“她的仇人是凌雨裳?”
雲羅的年紀和凌雨裳相近,而云羅要做到今日的財力,需要傾盡十餘年的不懈努力。還是說,她的仇是近年纔有的?
慕容禎還是搖頭,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夏候逸也在思忖,怎麼樣也覺得不對,但云羅一定與神寧府有過節,否則她沒道理一直盯着神寧府,還不惜花重金僱用了朝廷專用的暗人、細作爲她所用。
突地,慕容禎似想到了什麼:“我們忽略了一個地方。”
夏候逸道:“什麼?”
“凌德愷以前的事。”
這個以前,慕容禎指的是凌德愷高中狀元之前,迎娶神寧大公主以前,如果在那時候結下仇恨也不無可能。
夏候逸道:“凌駙馬是蜀郡梓州東溪縣人氏。”
慕容禎道了聲“對”,定定心神,“你令張衛着人到他的家鄉細查,在京城查不出,只能是那兒。”
夏候逸應聲“是”。
慕容禎道:“慕容禕想查她的底,我偏不讓他如願。告訴我們的人,將所有可能查出她底細的地方進行模糊,尤其是雲羅被空明大師所救等事,就給他一個錯覺,讓他以爲雲羅其實就是蕭衆望的嫡長女。偶爾設設阻,但不可太多,不能讓慕容禕覺得查得太容易……”
夏候逸應聲離去。
慕容禎心裡暗道:雲羅,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無論有多難,我一定要查出你真正的身世?在我遇見以前,你到底有着怎樣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