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颯甚至開始逃避路小西的目光,不再與路小西對視。因爲對視久了,她心裡的“鬼怪”會無所遁形,然後路小西會發現。
路小西會發現,她很愛師益、很在乎師益、很捨不得師益。
“颯颯,你放心,你不讓我和言峰管,那我和言峰就不管。師益不要你,有的是男人要你。你這麼優秀,這麼漂亮。”路小西說。
張颯心情難過,她便假裝依了張颯,不停的哄着張颯。
張颯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她便維護她的面子,不讓她難堪,不讓她尷尬……
張颯在路小西的病房內,待了近半個小時。等到歐言峰和端芷魚從外頭回來,她正好沒有再哭了,完全調整好了自己。
跟歐言峰和端芷魚分別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她又起身,還是決定回前面那一幢樓,回師益的病房。
她走的時候,臉色和表情都是那麼的正常,以致歐言峰和端芷魚都沒有發現異常。
張颯走了,歐言峰直催端芷魚進裡屋去睡一會,他留下來陪路小西。
不料,端芷魚怎麼都不肯去睡,說今天上午她睡到十點多才起牀。她反叫歐言峰去睡,歐言峰執拗不過,又在路小西身旁睡下。
歐茁淇醒來了,端芷魚又抱起她,在屋子裡悠悠的晃,帶着她、哄着她、逗着她。
而被裹在襁褓中的歐茁淇,一直抿着小嘴巴。睜着又圓又亮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端芷魚,彷彿在欣賞端芷魚一番……
並且,無論端芷魚說什麼、做什麼,她的小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她是一個深沉的人,內向的人……
兩幢樓之間。直線距離約三十米。可是張颯走着,卻像相距幾十公里。她走了好久好久,終於纔到達。回到了師益所住的0418號病房。
師仁仍舊守在病房門口,看見張颯回來了,他面拂chun風,清淡衝張颯一笑。張嘴正要跟她打招呼。
結果張颯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師仁的話立馬止於口邊。他想。現在是大中午,他的大哥師益極有可能正在裡頭午睡,不出聲打擾是對的,所以他輕易依了張颯。
張颯再往門邊走。他替張颯拉開房門。
張颯邁步而入的這一瞬間,心跳倏然變劇,體內血液循環加速。
她很緊張。前所未有的緊張。
上午師益跟她說了那樣一番話,下午她不但沒避諱。反而又回到這個病房。她不知道師益會怎麼想她,不過她也不想管師益怎麼想她,就想隨心所欲、問心無愧,就想讓自己永遠都不後悔。
進門之後,張颯輕輕關上房門。習慣性的,她的目光望向那張病牀。
可是沒有見到師益,師益沒有臥牀。驀然,她的心海再涌一股冷冷的浪潮。
她一邊繼續走,一邊又望向遠邊的陽臺。
陽臺上站着一個男人。男人衣冠整整,正放目眺望着遠處的青山,右手的手指間還夾着一根燃着的煙。
男人的背影,無形中釋放出孤單和寂寥的情愫。
他自然是師益。
昨晚,趁張颯不在,他向wiiam醫師詢問了自己的具體情況。
wiiam醫師告訴他,以後他不能動武、不能動粗、不能大展拳腳。因爲他的身體被傷拖垮了,體質變差了。
師益剛聽完的那會兒,整個人都懵住了,如遭雷擊。他被深深的打擊到了,被挫敗了。
wiiam醫師所說,簡而言之就是,以後他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廢人……
鎮定平靜後,他想了一夜。
他發覺,他配不上張颯,遠遠配不上,他不能夠耽誤她。
張颯能夠找到比他年輕、比他強碩、比他優秀的男人……
“師益……”張颯嘴邊極輕的喊,聲音小得只有她自己可以聽到,又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師益。
然而,她的腳步聲卻是均勻正常的。師益一向警覺度高,聽到她的腳步聲,眉心一擰。
但是,師益沒有回頭。他裝作沒有聽見,依然木然的站在那裡,無動於衷。
張颯直到邁到他身後一米遠才停下腳步。
“師益……”張颯又喊,這一回,她的聲音要大了一分。
師益又清晰的聽見了。
張颯深知,此時的師益在裝,他不願理會她而已,她進來了,他完全知道。
她又強壓着心上的疼,撇了撇chun,提醒他說,“你抽菸,每抽一根便會遲緩十天痊癒,所以你不要抽菸,求你。”
不看張颯的面容,師益也能感受得到,這一刻,張颯的心裡有多苦澀。因爲從前,她的聲音從來都不會這麼無力。
她還說“求”字,求他,呵呵,好傻的笨姑娘。
師益心如刀割,實在不忍,卻還是強迫自己,冷漠的對待她,說:“我已經痊癒了,謝謝你的關心。”
張颯的面部神經,又因爲他生疏的話語而輕輕抽搐。
張颯說:“你還沒有,你才恢復八成,還需要好好靜養、休息。”
她看師益穿戴整齊,不難猜出,他是做好了出院的準備。
張颯所言,師益一聽,chun角又不自覺的上揚,不過他並非輕蔑張颯,而是輕蔑他自己。
“我休息夠了,再休息如同等死,你不要勸我,什麼都不要說了。”師益又說,語氣不容商量。
他執意出院。一來出去體驗生命,感受自己真實的存在。二來他不想再面對張颯,只想快點躲開她。
進來好幾分鐘了,可是師益一直沒有回頭。隨之張颯的心越來越空、越來越冷。
這段日子。她跟師益日夜相處。對於師益的xing格和爲人,她有了比較深入的瞭解。師益看上去詼諧陽光、溫柔可親,實際上是一個古板嚴肅的人,冷酷的時候甚至比歐言峰還來得冷酷。總結來說,歐言峰是一個外冷內熱的男人。師益截然相反,他是一個內冷外熱的人。
雖然師益曾經對她熱qing過,然而。那種熱qing是轉瞬即逝的。師益終究發現了。他不愛她,所以此時,他對她的態度比冰山還冷。
他生怕稍稍友好一點。然後便引起了張颯的誤會。
值得慶幸的是,張颯開始麻木了,不再覺得冷、不再覺得酸。
“師益,爲什麼?你能跟我解釋一下嗎?爲什麼你突然做出這兩項決定?”張颯又不解的問他。問的時候目光顫抖。
師益不僅拒絕她、躲避她,而且還在自bao自棄。她真的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師益始終無喜無悲、無笑無淚,又漠然回答她,“沒爲什麼。颯颯,我真的很感謝你、感激你。你對我的好。我會永遠記着。只是我一向酷愛自由,所以真的沒有其他原因。”
“自由?”張颯又撇了撇chun,想笑卻笑不出來。
她在心中感嘆。師益好會找藉口,令她不得不信的藉口。好多年前。匈牙利著名詩人裴多菲就說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愛情比生命重要,而自由則比愛情更重要。
她還能說什麼了?還能懷疑什麼了?
師益又點了下頭,又十分肯定的告訴她,“對,所以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所以你……”
師益說這番話,聲音越來越輕小、越來越嘶啞、越來越虛弱,說着說着,後來的內容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張颯替他補充完畢,冷冷的說,“所以我也必須儘快離開你,爲了你的自由,對嗎?”
師益的指間雖然夾着煙,不過他一直沒抽,只是擱在那裡。眼看着那根菸就要燃盡了,他也沒有發覺。
他又哽咽的應道張颯,表情痛苦扭曲,說:“對,颯颯,你是一個好女孩,一個善良的好女孩,可惜我,我沒法……”
說着說着,那後面的違心話,任憑他怎麼努力都說不出口了。
他愛張颯,很愛很愛,所以他把他的錢財都給她,讓她去過最快樂最自由的生活。醒過來後,他什麼都忘記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唯獨記得她。
他能夠重生,更是張颯的功勞,是張颯喚醒他的。這一個月,也是張颯耐心的陪伴和解說,讓他漸漸回憶起了過去的所有。
“師益。”張颯突然又鄭重其事、一本正經的喊他一遍。
她喊時心情很淡定、很平靜、很溫和,聲音如一溪不會流動的死水。
師益身軀一怔,往後晃了一晃。
張颯如此沒有生氣,他的心口彷彿被一把尖刀捅進去了,疼得窒息。
“說,有事情就說。”師益道,左手攥緊成拳,給自己力量。
張颯道:“你轉過身,說你不愛我,看着我的眼睛說。說完我立馬如你所願,離開這裡,離開悉尼。”
她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xing格大大咧咧,處理事情雷厲風行、乾淨利落。
在感情歐面,對於有可能又沒太大可能成爲她老公的男人。她喜歡一巴掌拍死,喜歡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她最討厭曖mei、最討厭細水長流的愛情!她喜歡痛快、爽快、風風火火!
張颯的要求刺得師益的心更痛,比上萬螻蟻同時噬咬還痛。
“沒必要!”師益斷然回絕,並且回絕的比較有氣勢。如果直視張颯的眼睛,毫無疑問,他難以說出。
擔心張颯懷疑,他又向張颯絮叨,“該說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颯颯,我們兩個有緣無分。我感謝你、感激你,可是感謝和感激並不代表愛,以你的條件,絕對能夠找到一個非常珍愛你的男人,只是那個男人不可能是我。我想要自由也是真的,我不想受婚姻的束縛,這也是我三十四歲仍舊未婚的原因。”
張颯又笑了,笑得冷豔悽美。師益沒看她的眼睛,那麼,無論他說什麼、說多少,她都不會死心。
就算表面上死心了,骨子裡也不會死心。
“想讓我相信就看着我的眼睛說,若你連這點都做不到,我便不會離開。而且,就算是我拼了命,我也會阻止你提前出院。若是這裡的醫務人員,敢給你辦提前出院的手續,我一定會把他們大卸八塊。”張颯狠戾又陰冷的說。
隨之,她的眼中乍現一絲凌厲而果決的光芒,令人情不自禁發冷和發悚的光芒。
師益還是執拗,不肯回頭看她。他的那隻拳頭也攥得更緊,說:“我不會再說。颯颯,張颯,請你自重,也請你學會做一個體面的女孩子,不要總跟一個瘋子似的。”
張颯一聽,身軀又往後一仰,連靈魂的也驀然變空,“瘋子?”
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一個不體面的女孩子?她一直是一個瘋子?
“是。”師益又點了點頭說。咬了咬牙後,再嘆息一聲,故意反問她,“難道你不覺得你自己就是一個瘋子?”
“你一直覺得我不體面,你一直覺得我是一個瘋子?”張颯又失聲問他,心情很難受,愈發堵得慌。
師益承認的更加用力,又應道:“嗯。這也是……也是我沒法愛上你的原因之一。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女孩子,要是喜歡,好早的時候我便追你了,要是喜歡,我會爲了你取捨我的自由。”
他把自己能夠想到的,最無情、最可恥、最狠毒、最傷人的話都說了出來,只爲氣走張颯,氣她放棄自己,氣她對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