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得有些可怕。
這一刻,所有人都已沉沉入睡,彷彿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有人因此醒來。
漆黑的天空,一朵厚雲不知何時將星辰遮去大半,卻被對面那缺角的明月,映出了一道泛紅的暗光,乍一眼看,就好像被人潑了鮮血,讓人不由觸目驚心!
突然,空曠的街道上,出現了一大一小的身影。那是一名衣着華貴的婦人,正扯着自己剛剛滿五歲的孩子,沒命的跑着!
“哇……”孩子一聲大叫,腳一軟便摔倒在地。
那婦人沒法,只能彎腰將他抱起,繼續跑着。
可她的速度明顯慢了,不一會就被身後的黑衣人追上。
“啊!”婦人驚叫,急忙護住孩子。
“夫人,屬下只要孩子。如果夫人不配合的話,莫怪屬下刀劍無情了!”那黑衣人並未蒙面,口口聲聲喊着那婦人做“夫人”,可是,他的面上,卻沒有一絲的恭敬之意。
“無刃,你一定要把我們母子,逼上絕路嗎?這是王上的親子啊!虎毒還不食子,我們燦兒犯了什麼錯,爲什麼,王上一定要殺?”那婦人滿眼通紅,緊緊的將孩子摟在懷中。她雖然比他年長兩歲,但卻跟了他那麼多年了,她是他的第一個妃子!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啊,在她替他生下了第一個孩兒後,現在,他居然命自己的護衛,將親生兒子趕盡殺絕!
沒人性啊!他怎會變得如此的禽獸不如?
那被她喚作無刃的黑衣人,雙眸微微的眯了一眯,“屬下只負責聽從命令,至於爲何要殺,夫人過後去問問王上吧!”說罷,他長劍一揮,直直的朝那婦人懷中的孩子衝了過去!
婦人絕望了,即便真的救不了孩子,那也只能隨着她的孩兒一同離去。這樣,至少在黃泉路上,這孩子不是孤身一人。
無刃見她到死都護着自己的親兒,心中亦是有些微微的撼動。可是,當他看到那婦人身後的亮黑身影,那僅有的猶豫便在瞬間灰飛煙滅。
“唰”的一聲,一抹暖紅從那鋒利的刀刃處飛揚而出,濃濃的腥味撲鼻而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即刻在他的面前倒了下去,再無了生命的氣息。
無刃完成了任務,冷冷的,將那沾着血的劍收回鞘內。
“王上,大王子已經解決。”他畢恭畢敬的,朝走來的黑衣人作了一禮。
那黑衣人點了點頭,滿意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一大一小,面上竟毫無悲慟之色。
六年了,這個女人跟了他六年。可是,只要是阻擋他道路的人,無論是誰,他都會一一除去!即便是,他自己的親生骨肉!
他這一走近,那被樹蔭擋着的面龐,也在月色下顯露了出來。
他有兩抹如女人般秀氣的眉,可最特別的,還是那如琥珀般通透的眼睛。是的,他就是如今的迦蘭王——花天佑!
“王上,接下來,是不是要去解決二王子和二公主?”無刃此刻,已經猜透了他的想法。
花天佑點了點頭,“沒錯!早點解決了,我也早點心安!然後,就是三王子!”
無刃擰了擰眉,“可是,三王子和三夫人如今還不知去了何處,屬下的人找了許久亦是沒有將他找到。”
花天佑冷冷的掃去一眼,“無論找多久,都要給孤王找出來!這小子,雖才四歲,卻最是狡猾,留着,必成大患!”
“是!”無刃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領命的點了點頭。
花天佑輕輕擡手,向身後揮了一揮。很快,夜色中又冒出了幾名身形差不多的黑衣人,將躺在地上的一大一小屍首背了起來。
“擡到王陵,好好厚葬!”
“是!”
隨後,那幾個黑衣人便匆匆的消失了。
“走吧!無刃,今晚,能解決的,儘量解決!”花天佑說着,甩手背在身後,又朝那筆直長長的道路,緩緩行去。
“王上……”無刃最終還是忍不住,決心向他提問,“據風公子那邊傳來的消息,那聖教令牌,似乎只有南家的人,才能啓用。所以王上手中的那令牌……”
“誰說這令牌,只有他們南家的人才能啓用?”花天佑不屑的笑了一笑,“那是因爲,他們不知道,這令牌,其實不止有一個!”
無刃瞪大了眼。
“你還有什麼可問的?你是不是對這令牌也感興趣?”他危險的朝無刃斜去一眼。
“屬下不敢。”無刃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
“那就趕快去辦事!”
“遵命!”話音剛落,只見一陣黑風掃過,無刃再也沒了蹤影。
……
風千雪這一路一直在馬車內搗弄刺繡。
夜洛塵見她喜歡,便在經過第一個山城的時候,就派人去裁縫店裡買了成捆的無花絹帕及針線,放在馬車中備着,好給她在途中打發時間。
從仙陽村出來,他們下一個落腳的地方,是一個叫做丹東的小城。這裡本地人口不多,但因爲風景好,所以基本都是遊客。
他們在一家客棧住了下來,因爲人太多,所以特地包下了一片院子,將所有的馬車都泊在院內,派了好幾個家僕看守。
風千雪一到客棧就睡了一個下午,直到晚膳前才迷迷糊糊的醒來。可是,她沒想到,她會在這裡見到風彥。
他仍是一身的硃紅錦袍,她見他的時候,他正自顧自的坐在她牀邊的圓桌上品着客棧配送的香茶。
“你怎麼會來?”她心想,看來那些綠眼人還是通知他了。
他小小啄了口茶,然後道:“自然是來看望妹妹的。”
她將衣服理好,好在她入睡的時候,沒有脫得只剩下一件兜衣的習慣。而她亦是注意到,此刻的房門和窗戶都被他鎖了,他好像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在這裡。
“說吧,你又有什麼事?”她定是不會相信,他能有這等好心過來看她。
他轉臉朝向她,在她小腹打量片刻,“妹妹應該不會忘了我們的交易吧?”
“自然沒忘,不是有一個月的時間嗎?可是你好像忘了,你答應過我,一月之內,不會動手管皇宮的事。”她臉色清冷,對他亦是無所畏懼。
“我是沒動手,怎麼,你懷疑什麼?”他微微蹙了蹙眉。
“那個消息,不是你讓人傳出去,然後嫁禍給那宮女的麼?”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在情急之下,做出離開皇宮的舉動。她應該和南炎睿一起離開,而不是以瑞南王側妃的身份,藉故出宮。
風彥笑了笑,對她的指認做無辜狀,“妹妹,這可不是哥哥所爲。是薛凡進自作主張,逼着那宮女去宣揚,然後又趁勢殺了她,讓她來個死無對證。這一點,哥哥已經替你去指責他了。”
她沒出聲,低頭表示沉默。
“哥哥只想問你,你現在出了宮,接下來作何打算?我非常好奇,想聽聽你的計劃。你究竟要怎樣能在一個月內,說服南炎睿將皇位轉讓給我?你可別給哥哥耍什麼小動作哦!”他語調雖然玩味,但句句暗藏警告。
她再次擡眼看他,猶豫了一會,決定還是暫不對他隱瞞計劃,“我需要找到令牌,我想你的綠眼人已經將令牌的事告訴你了。有了這個令牌,我就可以和南炎睿談條件了。可惜,本來這令牌已經在我手中,可是,卻被人偷偷換了。哥哥,你一直將綠眼人安插在我們身邊,那你一定知道這令牌的去處。所以,你是否能告訴我,趙敏君,調換那令牌是做什麼?”
風彥挑了挑眉,“妹妹果然聰明,知道是那趙敏君所爲。沒錯,是她調換了令牌,然後將令牌交給了你二師姐。”
二師姐?
風千雪怎麼都不會想到,這件事,居然還和二師姐林婧兒有關!
“不過,妹妹要想知道趙敏君爲什麼會這麼做,你不如主動去問問。比從我這裡套話,還要可信得多吧?還有你親愛的瑞南王,你的師兄,或許你更應該去問他。”
這件事,真的和夜洛塵有關?
“那令牌給了二師姐後,是到了花天佑手裡?”這是她唯一想到,也是最先想到的去處。
“嗯。”
“哥哥能幫千雪去取回嗎?”
“什麼?”風彥大笑,“你讓我去給你取回令牌?這件事,恕我無法插手!”
“因爲對方是花天佑,你和他有合作關係?”
“你既然知道,又爲何要問?令牌我是不能幫你取回,否則,就會破壞我和他之間的合作關係。但你不一樣,你可以去取。如果你真要哥哥幫忙,哥哥最多讓綠眼人送你一程。他們行動的速度,可是和南炎睿的降黑馬車一樣快!”
風千雪不再問了,便從牀邊站起,緩緩的朝他走了過去。
“謝謝哥哥告訴我這麼多,千雪知道怎麼做了。可是,千雪還有一個要求。你能否從我們身邊將那些綠眼人全部撤開?我們已經出燕城了,你還這樣監視我們。如果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那我們談何做這一筆交易?”
風彥聽罷,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伸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行,我答應你把它們都撤走。那哥哥就等你的好消息,你可不要辜負哥哥對你的期望,別忘了,我可是你唯一的親人,如果你連親人都可以背叛,那……”他再次望向了她的小腹,“不管你肚裡的孩子是誰的,我都不會心慈手軟了!”
她臉色一僵,急忙的護住小腹。
風彥狡黠的狐狸眼得意的彎了一彎,揮袖一掃便將一扇緊閉的窗戶推開,而後就如陣風一般,隨即在眼前消失不見了。
風千雪松了口氣,在桌邊緩緩的坐了下來。
未來的道路曲折艱辛,這孩子,都還沒出生就面臨瞭如此衆多的威脅,她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去保護,絕對不能讓外敵有機可乘,即便那外敵,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門口在這時忽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是夜洛塵過來叫她下樓吃飯了。她起身將門推開,想起剛剛風彥說過的話,她竟對夜洛塵有了一絲隔閡。
他爲什麼會讓趙敏君從她手中偷偷的換了令牌?
他爲什麼要將令牌交給花天佑?
他和花天佑,不會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合作關係吧?
她如今真不知道,身邊的人,究竟是敵是友了。
“千雪?”夜洛塵忽然叫了她一聲。
她這纔回神。
“想什麼呢?去用膳吧!吃完了,還能早點休息,明天就繞道往瑞南方向折回了。”他說罷,又伸手拉過了她。
可她卻突然將手從他手中抽回,“我在房裡吃吧!不下樓了,下面太吵。”
他怔了怔,想了半晌,後又點頭,“那行,我讓人送上來。我陪你在這裡吃。”
“嗯……”她轉身又坐回到圓桌旁,靜靜的在那垂首等候。
他有些擔憂的朝她看了一眼,好像就在剛纔,她開門看着他時,眼裡似是有着某種讓他望而生畏的質疑閃過。
飯菜很快就被人送了上來,都是些湊合着她的口味,煮得非常清淡,鮮少有油水的菜式。他讓人關了門,房內,就只剩下他和她兩人。
“你有了孩子,一定不能心情不好。多笑一笑,以後的孩子纔會開朗。”他見她板着臉,便有些不自然的哄了一鬨。他沒有南炎睿那麼嘴甜舌滑,或許就因爲這樣,他才一直處於下風。
她擡眸看了他一眼,良久,卻突然道:“師兄,瑞南我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他心忽然一沉。這麼快,她就要離開他嗎?
“千雪要去哪?能否和師兄說說。”
她放下碗筷,只覺得面前的菜都是那麼無味。
“師兄,我要去迦蘭,我必須去把那令牌,從花天佑手中,拿回來……”
“啪”的一聲,一雙筷子從他的手中驟然滑落。他不可置信的看她,難道,她……都知道了?
“師兄,如今,你可以寫休書了。理由就是,回春郡主不守婦道,試圖與迦蘭奸人苟合,傷風敗俗,其罪當休!”她的聲音極冷,好像在給自己添加這未須有的罪狀時,一點也不在乎。
夜洛塵面色僵得泛白,“千雪,你,也可以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嗎?這一個月,我也會幫你將那令牌奪回的。”
她靜靜的看他,看他是否因爲她的話語而心有愧疚。可她好像沒有看到,似乎他並不後悔自己背地裡對她做的事情。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讓敏君姐去偷換了令牌?你應該知道,我需要它,若寒也需要它!”她從沒有如此嚴厲的去質問過他,她一直那麼的信任他,也相信他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可是,他卻做了一件多麼讓她失望的事!即便是之前懷疑過他,可那畢竟只是懷疑。她還是隱隱的希望,這件事與他無關。但是,當風彥告訴她,他真的和這件事有關的時候,她聽到了自己的心,重重的嘆了一聲!
夜洛塵依然緊繃着臉,對她的質問,顯得有一絲猶豫。他當然知道她需要那個令牌,也因爲這樣,他才陷入了兩難之境。而趙敏君出乎意料的舉動,在他發現過後,竟暗暗的在心中慶幸。
他還在思考要如何解釋,突然門口被人一推,一蘭花色的身影撞了進來。
風千雪和夜洛塵警覺的差點就拔出了劍,卻看到了闖入的人,是一路都極少露臉的趙敏君。同樣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之一。
“郡主!”趙敏君也不知是在門外偷聽了多久,那腳步輕得居然連他們都沒有察覺。而她一進入,房門一關,就當衆給風千雪跪了下來。
“郡主,你不要怪王爺,這一切,都是敏君自作主張!”這一次,她沒有再親切的叫着風千雪的名字,而是誠惶誠恐的喊了她郡主的名號。
“王爺當時知道郡主被迦蘭王困在陣中,於是在婧兒師姐的帶領下去到迦蘭,懇求迦蘭王釋放郡主。王爺就是在那一次,和迦蘭王談了協議。王爺喝了迦蘭王下的蠱毒,迦蘭王要求王爺替他取得那令牌後,纔會將解藥給他!否則,那蠱毒一旦發作,王爺會……”趙敏君一邊回憶着當時被林婧兒從王府帶走後,林婧兒對她說過的話,“王爺會,疼痛致死!”
風千雪臉色一沉,詫異的看着夜洛塵。
“婧兒師姐告訴我,只有幫迦蘭王拿到那聖教令牌,她就會替我拿到解藥!所以,她給了我一樣東西,那個東西,只要第一次使用,就能複製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令牌!王爺就算因爲知道那令牌對郡主的重要性,所以,他寧願忍受疼痛之苦,也不願將那令牌從你手中奪來。可是,敏君實在不能看到王爺這樣犧牲,就……”
“不是的,這個噬情蠱,發作的時候,痛並不會在我身上。”
夜洛塵突然插嘴,朝風千雪的方向看了過去。
如果,說出實情能博取她的同情,他,就儘量的給自己爭取這最後的一絲希望。
趙敏君沒想他會推翻她剛纔的話,冷不防的瞪大了眼。
“噬情蠱,一旦發作,後果,會體現在自己所愛的人身上。最終,疼痛致死的人,不是我,是你……千雪。我愛得越深,你就會越痛,可我沒辦法讓自己,不去愛你……”
最後這句話,最終還是讓風千雪的心,深深的晃動了!
這一刻,夜洛塵已不敢再去看她,驀地從位上站起,朝那門外走了出去。
“可是千雪,我不需要你迴應我這份愛,但我祈求,你能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以你夫君的身份,好好的攝取一段回憶。僅此而已……”
------題外話------
新的一卷開始了,親們要繼續支持哦~
感謝會員七夜雪祭、13398799968投的月票和評價票,還有會員nigod送的花花哦。月底了,還有月票的親來投票吧,否則,就要清零啦~
月票是累計訂閱滿十元就能獲得,獲得的月票只有當月有效,但是訂閱積分是可以累計的。也就是說,當月如果只消費了九元,那下個月再消費一元即可獲得一張月票。而評價票是滿十元會贈送一張,一月只贈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