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情之請

雪,足足下了一晝夜。

這許是初春時節最大也是最後的一場雪,因爲翌日清晨,推開門時,屋外已是一片陽光燦爛。

李逸飛早早就在院中練劍,李月音卻在一旁娓娓彈琴。

論琴技,南千芷怎麼也比不過李月音,所以每每聽她彈琴之際,南千芷總喜歡在一旁胡亂攪和。

只是曾經,她視李月音爲李逸飛疼愛的妹妹,可是自從看到了李逸飛親吻李月音的那一幕,她心中就對這個“妹妹”產生了說不清的芥蒂。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不甘,再加上景澤之前對她的無禮舉動,她此刻看到這對兄妹在屋外出現,就抽了把劍一躍出去。

李逸飛感應到從身後撲來的一股劍氣,即刻轉身揮手抵抗,卻不想竟是向來溫順莞爾的小師妹,驚訝間,他不得不收斂了幾層功力,以免不小心會誤傷到她。

南千芷倒是很不客氣,她可是偷偷喜歡他很久了啊!雖然她從沒說過,可是,就算對她沒有意思,也不能對自己的妹妹產生那種感情呀!

可惡!

她對他真是失望!

她是瞎了眼,纔看上他啊!

於是愈這麼想,就愈想往死裡戳他!李逸飛發覺不對,伸另一隻手朝她彈出一個暗子,不偏不倚,正正打在了她握劍的手上。她“啊”的一叫,長劍隨即從她手中驀地滑下,“啪”的一聲重重的跌在她的腳下。

“你……”南千芷捂了捂自己被彈到的手,那暗子打得她的虎口好疼啊!

李逸飛收了劍,看她一臉憋屈的樣子,也知道自己剛剛下手有些重了。

“對不起,你讓我看看。”他伸手就要將她的手拉過來,可那動作纔到半空,另一隻手卻擋住了他前進的方向。

景澤冷冷的掃他一眼,輕輕使力就將南千芷一把扯到自己身後。

“打一巴掌再給顆糖吃,這種虛僞的舉動也只有你能做得出來!”

從小到大,景澤對他們李氏兄妹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不溫不火。可是,這些天不知爲何,他說話的語氣總是那麼咄咄逼人。

就好像,他對所有人都有仇似的。

可也有人不怕他,甚至比他討厭別人更加倍的討厭着他!

“死景澤,你放手!”南千芷看到他就像看到怪物一般,特別是被他抓着的手腕,如果她的手臂能在斷了後自動重新生長,那她現在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它砍斷!

李月音的琴聲在這刻也驟然停了,她看了看南千芷又看了看景澤,發現兩人間的關係似乎並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樣。

那麼真實的情況是……

“我討厭你!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爹爹了!”南千芷說罷狠狠的用牙齒在景澤的手背上用力一咬,後者終於如願將她的手腕從自己的掌中放開。

原來,這不過是景澤自己的一廂情願,李月音看清了,心中不免多有慶幸。

她還有機會!

想到這,她脣角微微揚起一笑,先前的煩惱,彷彿在晨風吹拂的時候隨之而散了。

然而這變化還是來得太快,所有人,似乎都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就被那遠方傳來的渾厚馬蹄聲驚得愣在原地。

皚皚的白雪在和煦的日照之下已經有了些許的融化,那原本被鋪得厚重的小道隱隱約約的露出了點點褐色的溼泥。山莊外,落葉喬木上掛着的積雪彷彿被那聲響震落,突兀的樹枝好似帶着生機,一點一點,在晨光下慢慢的冒着嫩芽。

又一陣風從那馬匹行進的方向徐徐吹來,大家不約而同的朝那飄揚的旗幟遙遙望去,終於看清了這羣人的身份,可怎麼會是迦蘭王族的親衛隊?

南千芷不由向景澤看去一眼,這麼多年了,這位不務正業的迦蘭太子一直同他們隱居在這世人罕至的寒雪山莊,她都差點要忘了這個人的身份。現在,他都也有近十六歲了,按照迦蘭王族的世代傳統,在無君王的情況下,年滿十六歲的太子,完全可以繼承王位!

在寒雪山莊的人之中,也只有李逸飛和李月音不知道景澤的真實身份,如若不是今天王族親衛隊的突然出現,或許他們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這平時對人愛理不理的景澤大師兄,居然會是……迦蘭未來的王。

“屬下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千芷公主。”爲首的將軍是曾經跟在夜洛塵身邊的隱衛寧一凡,可自從他的主子離開以後,他也就只能跟在趙敏君身邊,成了迦蘭國新晉的護國將軍。

南千芷是很久沒聽別人喊她“公主”了,這稱謂多多少少對她來講有些陌生,但她記得這個人,小時候母親曾帶她去過幾次迦蘭,她每次都會見到這個年輕英勇的護國將軍,只是,她不記得他的名字罷了。

景澤看到寧一凡時眉頭有微微的蹙起,但心中同時還冒出了一個希望。他多想問眼前這人,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有見到他師父了嗎?

“寧將軍如今前來是有何事?”他沒有問得太直白,害怕希望太大,失望更大。

寧一凡頭依然低着,雙手抱拳舉至額前,“回殿下,屬下是奉王后的命令,前來此處接您回宮。”

回宮!

聽到這兩個字,景澤心頭久久震顫。

他是有多久沒回去了?那裡雖然有師父的位置,可那位置卻是空的。就連他的母親,也早已不在人世。還有他的姑姑花婉月,他都不知她是否還活在人世。

那個王宮,除了還有幾年的回憶之外,他對那裡,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是夜,寒雪山莊的四周幾乎被重兵重重包圍,不懂的人或許會以爲,這寒雪山莊的莊主必定是冒犯了迦蘭王族,惹禍上身了。可是屋內,南若寒和寧一凡卻在偏廳的茶桌旁喝茶閒聊。

風千雪將自己新研究出的點心送到他們面前,那是新鮮摘下來的蜂蛹,外層被炸得酥酥脆脆,還裹着一圈甜蜜的麥芽絲。

南若寒讚賞的蹙了她一眼,她這手藝,已經可以拿到他們“來口福”做主廚了。

看到他們夫妻二人還是那麼肆無忌憚的在外人面前秀恩愛,寧一凡只禮貌性的輕輕彎起一抹淺笑,端起茶杯淡淡的往喉中送了一口。

“寧將軍,這麼久了,還沒有他的消息嗎?”

多年來,風千雪雖然一直處在幸福中,但心中總還是有一個梗。當年她許願讓所有人都重新活過,可卻一直久久沒有他的消息。

寧一凡聽到這問題眉頭又是深深一擰,在王宮內,也有另一個女人時時問起這個問題。

“抱歉,陛下……”

“寧將軍,您還是稱我爲夫人好些,我和若寒離開皇宮已經這麼久了,早已不是當年的皇上和女皇陛下。”風千雪聽聞夜洛塵還是沒有消息,心中不免又泛起一陣失落。

“夫人,莊主……”寧一凡點了點頭,“屬下這些年一直派人到處尋找,特別在各個醫館,打聽得也格外仔細,卻一直沒有收到任何關於王上的消息。”

這讓風千雪和南若寒都有些不解,他們相信憑趙敏君和寧一凡這兩個人的能力,怎麼可能會一直搜不出一個人來?

如果要論起原因,或許也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夜洛塵至今還沒有復活,二是他故意避開他們。

若是硬要在二者選出一點,那麼風千雪寧願相信是後者。

“繼續找吧,我也讓凌風派人去找了,遲早一天,會有消息的。”南若寒將一隻手闔在風千雪的手背,輕輕的將它握緊,似在安慰着她。

她明白的點頭,也不再多問什麼。

三人突然陷入沉默,若不是屋外有人突然敲門,或許都不知話題該如何繼續。

進來的人自然是景澤,看到大家都在這裡,他眼中更是有一道堅定的浮光閃閃流過。就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面前,他突然腳下一彎,半跪在地。

風千雪和南若寒愣是一驚,寧一凡更是詫異得同時起身朝他跪了下來。

“殿下,您這是何意?”

隨着寧一凡的疑問,其他兩人也不解的看他。

景澤從來都是心高氣傲,除了風千雪他稍微尊重些外,即便是南若寒,他都很少放在眼裡。可此時此刻,他竟然破天荒的對他們行如此大禮,這着實讓大家都摸不着頭腦。

“阿澤,你做什麼?”風千雪見他目光堅定,像是有大事要說。

景澤低着的頭略微擡起,琥珀色的眼眸朝他們一併看去,那頸部的紅斑經過一晝夜後似乎又變得明顯多了,特別在這樣一個即將入睡的夜晚,不止是皮膚髮生問題,身體的反應更是難受。

南若寒下意識的朝風千雪瞥去一個眼色,彷彿是猜到了他一會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莊主、夫人,景澤感謝這些年來您們對我的栽培之恩,在這裡,請先接受徒兒的一拜!”說罷,景澤真的朝二人磕了一個響頭。

南若寒挑了挑眉,這些年他雖然盡心盡力的將自己的所知傳授於這個孩子,可他卻從沒有喊過自己一聲“師父”。然而現在,他卻對他們自稱了一聲“徒兒”,這似乎是默認了他們之間的師徒關係。

磕過了頭,景澤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勢,目光灼灼的看着風千雪和南若寒,就好像,有求於他們。

“阿澤,明天你和寧將軍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的向趙王后學習治國之道,這樣,才能成爲一個通明的君王。”

風千雪微微含笑,感嘆時光如梭,一轉眼,這孩子都要繼承王位了。

景澤頷首點頭,聽進了她對他最後的交代,可這並不是他此刻到這的目的。他想要的,他今天一定要說。

“莊主、夫人,阿澤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您們能夠答應。否則,阿澤明日,定是不會和寧將軍一同回宮!”

“什麼?”

衆人皆驚,怎麼也想不到,他在最後一晚居然還有“威脅”的成分在!

寧一凡臉色一暗,擰起的劍眉在這時變得更加緊了。

景澤再度朝衆人掃了一圈,面上裹着比自己年齡更要老成的冷靜,他似乎是在暗示他們,一會他要說的話,並不是玩笑。

“希望莊主和夫人能夠答應,在千芷滿十六歲成年之後,能將她送入王宮,做我妃子。”

……

“哈啾!”南千芷在浴桶內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身子不知爲何居然抖起一個哆嗦。

“怎麼了小姐,是水溫太涼了?”紅影差點被她噴了一臉的唾沫。

南千芷將身子沉到水下,只露出個被熱氣蒸得紅潤的頭,“不用,這水還挺熱的,就不知道爲什麼鼻子一癢,所以……”

一定是有人說了她的壞話,否則,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打起噴嚏?

微微仰頭,她看向那被簾子遮擋的窗外,偶爾吹入的夜風就像個好色偷窺的孩子,讓她不時看到了今夜屋外燦爛的星空。

明天,那個從小到大都喜歡捉弄她的壞蛋要離開了,她應該高興的,可是,爲何心中也會泛起一絲落寞?

------題外話------

明天國慶了,大家國慶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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