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一筆一劃的寫到，“加油”。
他一向是聰慧而敏感的，蘇靈的負面情緒，他也都知道。
沈煜站在門口處沉默的等待，等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催促，“快一點。”小柒又緊緊的抱了蘇靈一下，才飛快的跑開。
蘇靈推開門走了進去，“醫生，您找我？”
紀連清點了點頭，和善道，“坐。”
“治療結果怎麼樣？”蘇靈很是關切。
“坦白說，不好。”紀連清也不隱瞞，“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你。你最近的情緒好像更加焦慮，你的這種焦慮和自責的負面情緒，已經直接影響到了小柒。換句話說，現在小柒最大的治療障礙，是你。”
蘇靈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一時間手足無措，“我？”
“對，所以我想，不如先給你進行一個系統的治療。”紀連清看向蘇靈。
蘇靈的手立刻扣緊。
沈煜已經將她的卡全部凍結，她現在身無分文。
這些都好說，問題的關鍵是，就算她的卡沒有被凍結，也不夠支付她和小柒兩個人的醫療費。
這個紀醫生，一小時的諮詢費夠她以前工作一週的。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沒有工作，沒有生活來源了。
紀連清像是知道了她的顧慮，“放心，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不會算在治療裡，不收費用。而且，你的問題遠沒有嚴重到需要進行系統的心理干預的地步。就當……就當我是作爲朋友，看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找你聊聊天。”
紀連清起身，爲蘇靈倒了一杯溫水，“喝點水，緩和一下情緒。不要緊張，我只是和你聊聊天。”
蘇靈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好的，您問。我知無不言。”
紀連清失笑，“不是治療，只是和你聊聊。我覺得你最近……情緒比較緊繃，所以就當來一次朋友間的吐槽，可以嗎？”
“好的。關於哪個方面的？”紀連清說話儘量接地氣，蘇靈也很快有了放鬆的感覺。
“說說你對今天來的這個男人吧。你們之間的故事，可以告訴我嗎？”紀連清真誠的看着蘇靈，“我是絕對會保守秘密的，你和他之間的糾紛、矛盾，你對他的感情，都可以告訴我，我是一個很好的垃圾桶。”
這也是紀連清不收諮詢費的主要原因。
他的這次諮詢，原本就不客觀。
他沒法用絕對客觀的心態去面對蘇靈。
前幾次的諮詢，他就對這個優秀的單身媽媽充滿了好奇，今天見到沈煜，他對蘇靈的好奇直接上升爲好感。
這是雄性在看到有競爭時候的必然反應。他雖然清楚這種好感的來源，卻對他無能爲力。
蘇靈沒料到紀連清會問的這麼直接，她沉默了下，才緩緩開口，“我和他……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之間，太複雜了。我防着他、騙着他，又信任着他、依賴着他。而他……恨死我了。”
蘇靈臉上掛上一絲悽苦的笑，“不然你問的具體一點吧。這麼籠統，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紀連清從善如流，“不必說的那麼詳細。我
的意思是，你不用刻意的將你們之間的客觀事實描述清楚，你只要把你的主觀感受講清楚就可以了。”
“我們……他救了我。”如果只用描述自己的感受的話，蘇靈只需要用這一句話，“那天，我差點被人害了，恰好遇到他，於是他救了我。”
“然後呢？”紀連清認真的看向蘇靈，“你們之後呢？”
“其實算是包養。”蘇靈雙手籠着杯子，這麼多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談到這些，“但是在當時，被他包養，算是我最好的下場。我家被人設計，所以破產。設計我家的人，還在繼續設計着我。我就一直跟着他，不然，我也遲早沒命活。”
蘇靈說的語序很混亂。
“那你們爲什麼後來分開了？什麼時候分開的？什麼時候相遇的？”見蘇靈已經完全沉浸在回憶中，紀連清便乘勝追擊。
“我們……後來他訂婚了，我又懷孕了。我只能做個第三者，做他的地下情人。所以只能分開。這次能相遇，也是意外。我被人設計，他又救了我。”蘇靈喃喃着，往事紛至沓來，不需要紀連清繼續問，她的回憶就止不住了。
“所以，你還愛着他？”紀連清認真的看着蘇靈。
於是準確的看到她聽到他的問題後，身上狠狠的一抖。
“不想說也沒關係，喝點水，休息一下。”紀連清實在不忍心逼她。
“我不知道。”蘇靈端起水杯，不顧杯中的水已經冷掉，喝掉了一大口，“不對，我其實很確定我喜歡他。但是……你知道嗎？每次我和他在一起，都是迫不得已，我只能和他在一起。我沒的選，所以，我其實也不知道我對他……”
蘇靈很是混亂，這種混亂的邏輯，幾乎把她逼瘋。
有無數次，她每次想到這些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
紀連清卻輕而易舉的看透她的想法，“你爲什麼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呢？”
“恩？”蘇靈不明所以。
“你愛他。你很確定。”紀連清換了個姿勢，使自己只有側臉對着蘇靈，自然的避開了兩個人的眼神接觸，“可是你擔心他看輕了你對他的愛。你擔心他以爲你是別有企圖。你擔心自己的真心被輕視，是這樣嗎？”
“不是……”蘇靈下意識的反駁，可是話說到一半，她又停下。
如果不是紀連清說的那樣，會是怎樣的呢？
“其實，你在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預期，就是他不會接受你的愛。所以你以這種假定的結局反推回自己的行動，你開始催眠自己並不喜歡他，但是顯然你的催眠是失敗的。於是……你會有現在這種矛盾的心情。”
紀連清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當着一個剛剛感興趣的女人面前，分析她對別的男人的深愛，並不是一個愉悅的體驗。
紀連清的話像是一柄最尖利的槍，直直的射進蘇靈的心中。
她的心瞬間破了好大一塊，鮮血淋漓。偏巧，這些鮮血讓她把自己的真心看的更清楚。
不得不說，他說的有道理。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有時候又覺得離開他，她能過的更好……只是，她從來不肯正視自己的內心。
“你爲什麼覺得你們沒有未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他對你還算不錯，至少今天他肯陪你來，而且對孩子也不錯。根據我的經驗，男女雙方如果已經育有一子，且男方願意承擔起父親的責任，那麼男女雙方破鏡重圓的機率將會上升四十個百分點。”紀連清誠摯道。
“他已經結婚了。”蘇靈苦笑了一下，“他五年前就結婚了。而且，他現在以爲小柒是我和別人生出的孩子。”
他們之間，果然完全沒有可能了。
這足以證明，那天她去東東宅等他，是多麼愚蠢而又錯誤的決定。
紀連清沉默。
他雖然很看好她和沈煜之間的關係，但是他的道德不允許他去說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情。
“你說……爲什麼之前我就沒有勇敢的試一次呢？”蘇靈捂着臉，低着頭，無限的懊悔。
是啊，這麼多年，她都沒有勇敢的表白一次。
甚至，直到現在，沈煜都不知道有個人一直這樣深愛着他，這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情！
“從單純表達感情的角度，你現在說也不遲。”紀連清認真的建議。
沈煜看上去是一個家庭責任感很強的人，就算蘇靈此刻告白，並不會對沈煜的家庭造成什麼影響。
蘇靈痛苦的搖搖頭。
“你是不是其實知道……他也是愛着你的？”紀連清突然問道。
蘇靈立刻僵在原地。
紀連清沉默了好一會兒，心中做着激烈的鬥爭，但是最終還是開口，“雖然這麼說很不應該。但是從剛剛我對小柒和沈先生做心理建設的情況來看……除了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之外，我沒有發現他有任何的有家室的特徵。所以……如果你真的去爭取一下，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蘇靈又頓住，片刻後猛的搖頭，“不可以的。我已經給他添了太多的麻煩，我不能再害他了！”
紀連清聞言轉過頭來，仔細的打量着蘇靈，“你爲什麼自我肯定值會這麼低？”他有些驚奇，“你曾經整過容？”
蘇靈搖頭。
他很奇怪的看着蘇靈，“這就奇怪了，一般只有對自己容貌不自信，或者遭受過背叛劈腿的人，纔會自我認知的偏差這麼高。”
蘇靈身子一僵，認命般的嘆氣道，“我被人揹叛過。初戀，我和他感情一直很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在訂婚的那夜，他背叛了我。和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攪在了一起，後來……兩個人還聯手把我爸爸逼死，想從我這裡得到蘇氏最後的股份。”
說到這裡，蘇靈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這些對於她來說恍若隔世的事情，其實並沒有如她所願消失掉。
他們沉積在她的心裡，形成一個小小的膿包，隨着時間的推移，這膿包已經侵蝕了她的心靈。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經歷，我和他也不般配。”蘇靈落寞的繼續，“他是最年輕的總裁，手腕、業績有目共睹。而我呢？我除了會給他添麻煩，什麼都做不到。我還有一段那麼不光彩的過往。”
蘇靈將臉埋的更深了一些，“這不是我努力就能趕上的。我……我真的盡力了。可是我註定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