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一步三回頭的走遠，走廊中一時間只剩下沈老爺子和蘇靈。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沈老爺子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蘇靈好久。蘇靈還保持着握着他柺杖的姿勢，再配上她身上充滿污跡的、有些損壞的衣服，好不滑稽。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幾秒。蘇靈才如夢初醒，趕忙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她那樣子，可真是不像話。
想到這一層，蘇靈顯得更加侷促。
沈老爺子像是被蘇靈徹底打敗了一樣，搖了搖頭，“坐吧，和你聊聊。”
“哦。”蘇靈身體僵硬的點頭，像旁邊竄了兩步，坐下。
可是剛剛坐下，她就又反應過來——她是不是應該先扶着沈老爺子坐下？
蘇靈心中赫然涌出無力感。她本來是個挺機靈的人，怎麼到這種關鍵時刻，總是掉鏈子？
不過幸好，沈老爺子並沒有計較這些。
他坐在椅子上，挨着蘇靈，“燙傷特別疼，我年輕的時候就被燙過。”
“哦。”心中的愧疚和後悔襲來，蘇靈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燙傷挺疼的。”沈老爺子這輩子大概也沒這麼溫和的，不帶任何功利目的的和人講過話，場面一時又陷入了難堪的尷尬中。
“嗯。”蘇靈心底一抽，爲了沈煜。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沈老爺子顯然不太會找話題，努力了一會兒，只好作罷。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我的？”這話一出口，蘇靈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看沈煜的表現，沈老爺子認不出她，分明就是假裝的。她這會兒，豈不是相當於揭人短？
“我就沒認錯，早上那會兒是我假裝的。”沈老爺子輕咳一聲，竟然說了實話。
蘇靈震驚的看向沈老爺子，爲了他此刻的坦白，“那你這是……”
既然大方承認了，不是要使大招和讓她和沈煜這輩子都再沒可能，就是已經同意了。
蘇靈深切的盼望是後者。
“其實，到現在我也覺得他娶個別人會好一點。”沈老爺子笑着搖搖頭，“以後你們就明白了。婚姻，其實什麼都不是。名分根本一點作用都沒有，也不知道阿煜那小子和我較什麼勁。”
蘇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有時候確實挺固執的。”
沈老爺子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你敢說你和那小子想的不一樣？”沈老爺子輕斥一句，“別在我面前裝乖。我現在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但是見過的世面到底比你們多一些。”
蘇靈在心中默默嘀咕，不裝乖的話，難道讓她當面說沈老爺子的不是？那豈不是反了天？
“那會兒啊，我也是在外出差，阿煜的媽媽突然來電話，說她懷孕了。我印象特別深，當時我正在吃飯，一整盆湯全被我扣在褲子上……可是，那會兒根本就不知道疼……”想到往事，沈老爺子的臉上難掩的柔軟。
蘇靈也跟着微微心動，“那後來呢？”
“後來？”似乎是
想到什麼可笑的事情，沈老爺子笑着搖搖頭，“當時頭腦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得了。身上，衣服上都是湯湯水水的，也顧不得，直接叫了車坐了最近一班的飛機飛回去。最後，還是她考不過我這個樣子，強拉着我去醫院的。”
頓了頓，沈老爺子又補充一句，“嘖，燙傷真的挺疼的。”
“嗯。”沒想到沈老爺子也是個性情中人。
蘇靈一時間有些感動，“沈氏現在已經可以了，這裡面在沈煜的帶領下，可以算作是一家獨大，所以，也沒必要非苛求什麼。”
“哼，一家獨大？腹背受敵還差不多！”沈老爺子在鼻子裡哼了一聲，“我也不是非要苛求什麼，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的。不過……算了，我還是不插手了。”
蘇靈原本都做好沈老爺子要放大招的準備，脊背挺得直直的，拳頭也逐漸收緊，可是話鋒轉的太快，她一時間竟然有些跟不上。
看着蘇靈濛濛的樣子，沈老爺子不禁搖搖頭，“按說你也是世家出來的，怎麼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
沈老爺子頓了頓，蘇靈立刻側身，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您說。”
“剛剛的化驗結果，我也聽到了。坦白告訴你，像沈氏這樣的家族，只有一個孩子是肯定不行的。在阿煜還小的時候，沈氏還沒發展到這麼大，阿煜都幾次三番險些喪命，更別提現在。你那個孩子……依我看，連學都不要上，還是關在家裡安全一點。”
沈老爺子看了眼蘇靈，見她真的聽進去他說的話了，又補充道，“你的身體，還是再好好檢查一下，這家醫院到底不是自己的，檢查結果準確與否，還未可知。但是……沈煜的孩子肯定要不止一個，孩子的母親更不止你一個，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
什麼叫，“孩子的母親更不止她一個”？蘇靈覺得人生觀再次受到了挑戰。
“您的意思是……”蘇靈呆愣愣的轉頭，向沈老爺子求證。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沈老爺子斬釘截鐵，“要麼，你要一個名分，忍着阿煜在外面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要忍幾個人，不知道要忍多少回；要麼，把名分給別人，讓阿煜對你愧疚一輩子，你誰都不需要忍，只需要忍他結婚的那一回，你自己挑吧。”
合着……沈老爺子真是來放大招的？
“您可能有所不知，我和他，已經是合法夫妻了。”蘇靈想了想，還是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沈老爺子。
“我知道。可是你們不是還沒辦婚禮？這就無所謂，數據上的事情，找人改改就可以了，不要有心理負擔。”沈老爺子無所謂的擺擺手。
這……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靈有些發矇，沈老爺子便擺擺手，“我說了，我不是要插手你們的事情。我只是從過來人的角度給你一點忠告——阿煜，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男人。他現在非你不可，不代表以後也這樣。生活上、事業上的不如意，遲早會摧毀你們之間的感情。”
說完這些，沈老爺子就不再言語。
他這是新戰術？還是真的單純的好心？
蘇靈拿不準主意，只是有一點她是確定的，不管未來怎麼樣，現在的她，無論如何不想退縮，也不能退縮。
沈煜燙傷的並不嚴重，包紮了一下就可以。
遠遠的，沈煜就看到蘇靈和沈老爺子並肩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他頓時明白了“歲月靜好”的含義。
這幾乎被用爛的詞，此刻卻是最能表達沈煜心情的。
既然沈老爺子已經承認了當時他將蘇靈認成方媛是有意爲之的，那就意味着，打從他的心裡，已經不會再排斥他和蘇靈在一起了。
沈煜活了這麼大，還從來沒見沈老爺子會因爲擔心他的身體狀況而陪他來醫院，尤其是現在，默默的跟在他身後，更是難得。
沈煜有理由認爲，沈老爺子是受了什麼啓發或者刺激。
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蘇靈和沈老爺子的臉有大半邊都隱藏在黑暗裡。沈煜倚在門口看了半晌，才捨得走過去，打擾他們。
走的漸漸的近了，沈煜纔看到蘇靈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喜悅。沈煜不禁加快了腳步，“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說着，便擡手去扶蘇靈的額角。
蘇靈立刻站起來，“回來了？怎麼樣？”她剛剛一直在仔細的思考着沈老爺子的話，居然忘記去關照沈煜。
沈煜擡了擡自己的胳膊，在蘇靈的眼前晃了一下，“沒事了。”
“這還叫沒事？”蘇靈激動的站了起來，看着沈煜手臂上大片的白紗布，幾乎要哭出來，“怎麼燙的這麼嚴重，你怎麼不小心點？”
當了媽媽的人，多少都是有些不一樣的，蘇靈一着急，就不自覺的拿出來對着小柒的態度。
沈煜無奈的笑着搖頭，“真的沒什麼的，就是護士給我包的誇張。”說着，還眨眨眼，一副護士非要把他留下的無奈樣子。
蘇靈倒是沒有起疑心，憑沈煜的身家地位、權勢背景，總是被人關照幾乎是正常的事情。
而再加上他那張得了老天爺無限恩賜的臉，年輕的小護士非要和他靠近，延長些相處的時間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沈煜見狀悄悄送鬆了口氣。
他像是完全沒有受傷一樣，將手隨意的背在後面，似乎一點都不痛，似乎根本不是很嚴重的燙傷。
沈老爺子掀開眼皮看了看，沒有吭聲。
好半天，才終於忍不住，“你記得勤換藥。”他也是被熱水燙傷過的人，自然知道包紮應當有多厚，那麼薄薄的兩片紗布，說不定過一會兒就感染了。這一定是沈煜安排的。
這小子，和他年輕的時候，真的是越看越像。
沈煜似乎是纔看到沈老爺子一般，“爸，您還在這裡？”頓了頓，又問道，“你們兩個談了什麼？”他雖然語調沒變，但是很明顯，是想要聽聽蘇靈的看法的。
“沒……沒什麼……”搶在沈老爺子回答之前，蘇靈搶着說道，“一會兒你還有什麼安排？我想回公寓裡洗個澡。”
沈煜目光沉沉，“我送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