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兩個男人在，爲人處事方面其實有很多的共同點，這也讓蘇靈越發的感覺到沈老爺子並不是一個難以接觸的人。
蘇靈全城不斷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和空氣融爲一體——
難得的父子間的愉快時光。她可不想因爲自己的原因，把來之不易的和諧給毀掉。
可是漸漸的，蘇靈卻看出了端倪，並不是節假日，也不是正常應該用餐的時間，餐廳裡的人卻絡繹不絕，而且一桌一桌都排在了他們的前面。
沈老爺子低聲繼續和沈煜交談一些做人的道理。沈煜俯下身子聽着，眼睛卻在餐廳中來回的打轉。
沈煜帶着他們兩個不急不躁地乖乖坐在一邊，根本就不想等位子，或許，他是在等待某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蘇靈便不斷的，也隨着沈煜向餐廳內張望。
可是看了半天，她也沒發現有哪個是特別的人，像是沈煜在等的人。
過了好大一會兒，沈老爺子逐漸有些不耐煩，他按了按自己的胃部，“還要多久才能到我們？”沈煜關心的看向沈老爺子，“胃痛？”
沈老爺子點點頭，“人老了，身體不行了，最近胃病的毛病總是犯。”
沈煜有些爲難地皺皺眉，“可是……餐廳都是滿的。不然我去找經理談一談。”
說着作勢便要起身，沈老爺子立刻拉住他，“不是說好了今天要佔着人間的煙火氣？既如此，找他們做什麼。”
似乎就是在等沈老爺子的這句話，沈煜立刻，順着他的話題道，“那邊好像有個空位，不如我們去和人拼桌吧。”
順着沈煜手指的方向，蘇靈和沈老爺子同時向裡張望了去。
果然在一個視角絕佳的僻靜位置，有一張大大的圓桌，上面只坐了一個人。
那桌子的安靜和周圍火熱的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蘇靈立刻知道這都是誰安排的。
只是，這沈煜此時的安排，未免太刻意了些。她有些擔憂的看向沈老爺子，怕他再次發火。
可是，沈老爺子卻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好吧，要和那人好好說說能拼桌是再好不過了。”
在交談的全程，沈煜都很是關注蘇靈的反應，此刻，他已經知道蘇靈對他的計劃有着大概的瞭解了。
沈煜和蘇靈交換了一個眼神，按照沈老爺子的城府和心計，看不穿這些，實在是有些反常。
沈煜於是率先走在前面，假裝和那人仔細的交談了一下，才轉過身走了回來，“我和那人說過了，他同意了。”說完，便帶着上老爺子和蘇靈走了過去。
三人落座。
四人圍在一張圓桌上，桌子還有很大的空間。
沈煜按照沈老爺子以前的口味利落的點了菜，沈老爺子很滿意的點頭，目光讚許的看向沈煜，心中，很是滿意。
蘇靈心中有着心事，她看不懂眼前到底是什麼場面，於是有些食不知味，胡亂的點了兩個，並將菜單合上，還給服務生。
港式餐廳上菜總是慢的。
對面那人，捧着一屜蝦餃，吃得津津有味，目光
不住地掃向他們三個人。
沈煜和蘇靈都恍若未見，默不作聲。
沈老爺子最先感受到這目光，於是便開口問，“爲什麼總是看我們？認識我們？”
說話的時候，他微微的笑着，和馬路上遇見的和藹的老頭沒有任何兩樣。
那人像是小把戲被戳穿了一樣，有些尷尬，“不是。只是最近在做一些課題的研究，覺得你很適合我的課題，忍不住多看了你兩眼，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那人戴着金絲邊的眼鏡，微微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幾分書卷氣。
他擡擡自己的眼鏡禮貌的問道。
沈老爺子現在的心情着實不錯，他豪爽的擺擺手，“無妨無妨！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我很樂意效勞。”
蘇靈坐在一邊側着頭看着，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
沈煜的心卻逐漸逐漸地成長下去，長期的在上位者的位置坐着。沈老爺子很少說話這麼客氣。就算這會兒他不想端着架子，也會不自覺的和別人有着一定的距離。
這種語氣，倒像是他剛剛接受沈氏的時候，有些自矜自傲，卻在面對外人的時候，難免得帶着幾分謙遜。
他不禁暗暗有些自責，看樣子沈老爺子的病，並不輕。
至少從那人的面部表情中來看，還是很棘手的。
如果……他能早一點仔細地觀察沈老爺子，如果他能不在一開始就帶着那麼重的防備心理。或許，沈老爺子的病情能得到及時的控制，不會發展到現在這麼嚴重的水平。
“我正在做一項關於社會羣體心理成長路徑的研究。冒昧問一句您今年，多大年紀？”那人又扶了扶眼鏡框，人畜無害的笑道。
蘇靈卻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這個人——總是覺得這笑有些眼熟。
那人和沈老爺子自來熟的攀談了起來，問的都是些最基本的話題。蘇靈於是得以有機會，可以仔細想想。
她想了有好一會兒，纔想起，曾經爲小柒做過系統心理輔導的紀連清他慣常的笑容就是這個樣子的——帶着七分真誠，三分聰明。
只是，如果能夠仔細觀察的話，這十分通通都是，他的僞裝。
而剩下那被牢牢隱藏的九十分，都是狡黠。
那是心理醫生進行工作時，深入分析病人心理時，纔會出現的表情。
蘇靈抿着脣一言不發，靜靜的看着，桌上的你來我往。
“年紀很重要嗎？”沈老爺子反問道，目光雖然和藹，卻帶着不容人抗議的權威。
那人點點頭，“我正在做分組實驗，六十歲以上的年齡分組還沒有樣本，所以如果您符合我的年齡段中，那你就是我重要的實驗對象。”
這麼拙劣的謊言，蘇靈忍不住又在心中提心吊膽。
可是，沈老爺子的興致似乎也來了，完全沒有任何懷疑的意思，“正好，我應該符合你這年齡的標準，我可以成爲你的實驗對象嗎？”
“什麼？居然這麼巧？”那人眼中的驚喜有些做作，“當然！求之不得！那你明天能來幫助我進行試驗嗎？方便留一下您的聯繫方
式嗎？”
“這……”沈老爺子遲疑了一下，“試驗的話，不是實名調查。既然如此，你要了我的聯繫方式和姓名，就都沒有什麼必要。左右上菜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就趁這個機會，你把該調查的調查完，怎麼樣？”
必要的戒備心，沈老爺子從來沒少過。
沈煜此時輕輕地鬆了口氣，還好，還好，看樣子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可是那樣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放鬆。
那人做出喜出望外的樣子，他像是沒有任何準備一樣，慌亂的在書包中翻找，良久，他掏出一個本子，“還好帶了！”他拍了拍胸脯，“我想問您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沈老爺子從善如流的點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那人便像是做訪問一樣，不停的問着沈老爺子問題。沈老爺子從善如流的回答着。
蘇靈越聽下去，心中的不好預感就越強烈，這些問題，她都聽到過。
紀連清就用同樣的問題問過她，也用更加簡單明瞭的方式問過小柒。
這麼看來，面前這人真的是心理醫生——是沈煜特意找來的。
不過真正的評估過程要比蘇靈曾經經歷的簡單許多，那人好像只挑了幾個重點的問題進行詢問。
許是怕引起沈老爺子的懷疑，在問題接近尾聲的時候，沈煜比了個手勢，立刻就有服務商將他們點的，菜品一一端上來。
沈老爺子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我的胃有些不舒服。”
“那我們邊吃邊聊。”那人很是善解人意的微笑了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沈老爺子點點頭，拿起搪瓷勺子，盛了一勺粥，放在嘴邊，輕輕地吹着。
那人又問了幾個問題，便將本子收了起來，“很感謝您，我的問題問完了。”
沈老爺子飛快的嚥下了口中的食物，“那……對你的事業有幫助嗎？”
“當然！我必須要感謝您的好意！”他顯得很是興奮，他扯下一張紙，飛快地寫上名字和電話，交到沈老爺子手中，“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如果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歡迎您再來找我聊聊，我對您的經歷很感興趣。”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在沈老爺子鼓勵的目光下，才說出心中的想法，“我總覺得，在你的身上有一種和我曾經敬佩的人很相似的氣質。”
真誠的誇讚，沒有誰是不願意聽的，沈老爺子聞言，也很明顯地開心了一下。
沈煜不發一言沉默的吃着飯，估摸着時間到了，他悄悄將盛着湯的碗挪到桌子邊的位置。
“嘶——”他倒吸一口氣。
蘇靈原本仔細注意着沈老爺子這邊的狀況，這會兒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
看到沈煜一身油污的狼狽樣子，不僅倒吸一口氣。心中的擔憂立刻先理智一步冒了出來，蘇靈皺着眉頭，“你怎麼搞的？燙到了嗎？”
有小半碗湯全被他扣在身上，他身上的衣服立刻變成髒兮兮的。蘇靈在旁邊，都沒法接受這個現實。
可是，沈煜卻平靜的搖搖頭，“沒關係，我就衛生間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