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問你答不答應。”容淮微皺劍眉,薄脣再啓,他一字一頓道,“是問你你願不願意?”
願不願意?
慕容傾雲抿脣,細長的眼眸中波光涌動,她不敢與容淮對視,只迅速的低下了頭,掩住了眼底的情緒。
空氣靜了好半晌,慕容傾雲忽然彎了脣角,笑出了聲,“林侍郎風度翩翩,又是我慕國難得的青年才俊,我……”說到此處,慕容傾雲略頓了頓,然後又輕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我自是願意的。”慕容傾雲一邊說,一邊擡起了雙眸,早已掩蓋了情緒的雙眼絲毫沒有迴避的回望着容淮。
慕容傾雲的眸子還是一如往常的澄澈,可容淮卻迅速的收回了目光,不敢再與她對視。
容淮的劍眉悄無聲息的深皺了幾分,他低吟許久,似又想到了什麼,眉頭漸鬆了些,壓在心頭上的話一時鬆懈便放出了口,“那你之前說的心悅我,是何意思?”
這話問出口,不僅慕容傾雲怔愣了,容淮自己也愣了愣。
瞥了眼前的嬌人一眼,容淮微嘆了口氣,若說之前他知曉慕容傾雲要嫁給林卓的事後,不過是貿貿然的前來的話,那他現在便是確定自己是爲何而來的了。
他眼底盛了不少的笑意,他想,若是後半生是與她一般過的,那也是不錯的。
他微張了張脣,正想開口,慕容傾雲卻先一步的啓了脣,“容使者可萬不要打趣我了,我年紀小,見容使者那曲劍舞舞的風姿卓越,便有了幾分傾慕,我不懂世事,便將這傾慕當成了男女之喜纏了你好一番,唉,還請容使者萬不要放在心上。”
隨着慕容傾雲這番話的吐出,容淮眼底的笑意漸漸凝固。
慕容傾雲的這些話,一字一句都打在了他的心上,他的雙眼開始飄忽不定的看向別處,他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在這候着她,找她的行爲有些好笑。
一個姑娘家的一時傾慕罷了,她不懂事,不知世事罷了,他竟然當真了,還上了心,真是太好笑了……他的喉間漫着腥意。
他垂眸,眸中的笑意已然消失,徒留下一片死氣,他其實知曉他縱使再如何覺得好笑,也還是迴避不了他對她動了心的事實。
從她一次次故意纏着他起,從她將他從那河裡一步步撈上岸起,從他擁着昏迷的她倒在河邊起,他就動了心,難以抑制的動了心。
若他問她,她曾說的心悅他是什麼意思時,她是緊張的,她是拒絕回答或者是否認的,他都可以走上前,大手一攬的問她,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可她卻絲毫沒有否認之前說過心悅他,而是將她之前的行爲歸結爲了一時傾慕,小姑娘家的不懂事,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在讓他心動以後就全盤否認?
容淮知道,這番話打在了他心頭最虛得地方,打在了他的七寸上,讓他連掙扎都不敢就直接宣佈了結束。
在慕容傾雲剛開始纏着他時,他不屑的想過,她這般糾纏他也不過是小姑娘的一時傾慕,過些個日子便會忘了他了。
當他開始略微注意她時,他也曾告誡過自己,小姑娘的心悅罷了,變得最是快了。
到了現在,他心動了,她忽然告訴他,沒錯,我之前說的喜歡你,不過都是一時傾慕啊,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我要嫁人了,你不要介意啊……
他很介意,真的很介意。
可再怎麼介意也無用了。
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
容淮垂下雙眼,眉眼中忽然就顯出了幾分疲憊。
他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有吐出口,最後,他雙眼略顯空洞的看着慕容傾雲,他道,“好。”
短短一個字,卻似有千斤重,壓在了容淮的胸膛某處,難受的緊……
“恩。”慕容傾雲快速的眨了眨雙眼,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匆匆的留下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那腳步急促的更似逃竄。
已是晚春,徐徐吹來的風已然帶了些熱氣,可慕容傾雲卻覺得這風吹到身上,涼到了心底。
她深嚥了口氣,努力的保持了身體的平衡,一步步快速的往前走,可就算走的再快也壓抑不住心中某處那到處漫延的酸意。
她微揚脣,帶了些苦澀的弧度,與此同時,有粒閃光從她眼角跑出,劃過她的臉頰,悄無聲息的打落在地上,她快速的眨了眨雙眼。
遙望遠處,她苦澀的想,她與他無緣亦無份,此後怕是再無交集,只願君,自此長安吧……
三日後,坊間關於傾雲公主與新科狀元郎林卓的議論愈演愈烈,隱隱有蓋過王軒與公主那謠言的勢頭。
某處庭院裡,幽幽然的傳來一陣琴聲,琴聲悠揚,動人心絃。
“小姐,依着這兩日的情況來看,皇上怕是不日便會給傾雲公主和林侍郎定下婚約了。”春梅略低着聲音在沈飛燕身旁開口。
一言下來,沈飛燕還未迴應,她便又想到自己與主子的一番心思或許就此白費了,不免又有些惱道,“本還想那王家公子多少也是將軍之子,總該……爲曾想皇上竟也就這般打發了。”
沈飛燕的神色卻絲毫未變,只不鹹不淡的瞥了她一眼,緩着聲音道,“那王軒着實不爭氣,不過我也沒想讓他真娶了公主,就他那般模樣,隨意編個瞎話便想當駙馬爺,天下哪有那般便宜的事。”
若說王軒自個兒有個官職,不是那般紈絝模樣,那想當皇上的乘龍快婿或許還有幾分可能,可就他的那般模樣,皇上隨意一查就是一堆醜事,皇上如何會下嫁慕容傾雲於他。
只是她倒是沒想到,皇上的動作居然會這麼快,事情傳出去沒幾天便已給慕容傾雲尋好了解決的法子。
沈飛燕忽的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琴聲也忽然的高了好幾個調,瞬間就變的激昂起來了。
“那小姐爲何要奴婢去找王三公子,讓他……”春梅略皺眉,面帶疑惑。
“春梅,你是想問我明知皇上不會將傾雲嫁給王軒,爲何還要讓王軒去宣揚他與公主有了私情的事嗎?”沈飛燕的聲音略有些幽然,讓人聽不清情緒。
春梅愣了會,抿了抿脣後點了點頭。
沈飛燕輕笑了一聲,手中的動作漸緩下來,“我與那傾雲公主不說情誼深厚,但總歸也有幾分情分在,我爲何要無緣無故的推她入那般的火坑?”
“此事,我目的並不在此啊。”沈飛燕帶着深意的揚了揚脣,開口說道。
沈飛燕點撥到此,春梅如何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幡然醒悟道,“小姐本意便是以此之事來離間傾雲公主和許小姐,讓她們心生隔閡,所以不論傾雲公主最後嫁的是誰,那些坊間的流言都已然傳出去了。”
沈飛燕見她明瞭了,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微揚的脣角卻是如何也放不下了。
春梅此番話說的並不錯,可其實她最想要的卻不僅如此,傾雲和許顏從小便關係好,這事一出,傾雲相不相信許顏她還不是最關心的。
她最想知道的事……是那從小疼愛傾雲公主的皇上,那作爲孃親的皇后……以及太子,見到她受到傷害後,還會不會對許顏這個“罪魁禍首”一如往常的對待。
如是想着,她的眸色漸漸轉深,眼底隱隱的蘊釀着什麼。
“小姐,奴婢還有一事……”靜了良久,春梅忽然又開了口。
沈飛燕堪堪會過神來,瞥了她一眼,見她一副躊躇不定的模樣後,略微皺了皺眉,她道,“你直說便好。”
春梅緊了緊眉,脣色被她抿的白了好幾分,她忽的跪了下來,連連求饒道,“小姐,求小姐恕罪,求小姐恕罪……”
許久沒有見到春梅這般模樣,沈飛燕瞟了她一眼,輕飄飄的開口,“出了何事了?”
“那王三公子自前日起就多番來尋奴婢,他……他也不知是從何得到的消息,知道了奴婢是跟着小姐的……”春梅說的磕磕絆絆,一句話還未說完便小心翼翼的擡頭,試探的看向了沈飛燕。
一聽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沈飛燕撫琴的手頓時就停了,她瞪着圓眼,看着春梅,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攥着,聲音卻平淡的聽不出情緒,“你繼續說。”
春梅重重的嚥了口口水,重新低下了頭,視線緊盯着地面後,這纔敢重新開口,“那王三公子自知曉小姐身份後,便尋了各種途徑來找奴婢,他言因此事將軍封了他的吃穿用度,他讓奴婢給他少許錢財'作爲封口費。小姐對奴婢好,多年來奴婢也存了些積蓄,奴婢一時驚慌便盡數貼給了他,可今日,他找奴婢要百兩紋銀,否則便將小姐之事說出去,這……就算把奴婢賣了也沒有啊……”
沈飛燕忽的一甩袖子便站了起來,她的蛾眉緊皺着,雙眸一動不動的看着春梅,卻又似透過春梅看着別人。
她本已想好,就這事而言她好好看戲變成了,這事如何也追究不到她身上,可這會兒……王軒這事若不好好解決,倒真會是一件麻煩事。
她從未將王軒放在眼裡,所以也還真沒想過王軒會知道她的身份,還藉此來威脅她。
其實百兩紋銀如何倒都還好說,她也算是丞相家的小姐,存的私庫也有不少,百兩紋銀與春梅來說或許是難以想象的數字了,可對她來說只是小數目。
只是王軒這人無賴至極,若他與傾雲公主的事黃了,他又賴上了她……她怕只怕他到了後面,想要的便不止是百兩紋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