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顧名思義就是用梅花作爲主要材料而釀造的酒,發酵期短但是作工略有些複雜,選材用料都是夫子的獨門秘方,她們……自然是不會釀的。
其實夫子當年是一同教了他們幾人的,可惜她與慕容傾雲貪玩,耐不下性子學,慕容錦那時正受了風寒,並不在學堂,所以最後學會釀梅子酒的只有慕容世一人。
梅子酒不像平常的酒,帶着讓不會喝酒的人難以忍受的辛辣,它有酒香卻也有果香,細品之下甚至還帶着絲絲的甜,最適合不會喝酒但是獨戀酒香的人,故她與慕容傾雲兩人,雖不會釀但卻對它情有獨鍾。
可慕容世一年只釀三壇,第一罈自是獻給皇上皇后,第二壇他自個兒留着,還有一罈……他也沒全給她們,只每月勻給她們每人一盞。
一盞的量實在有限,她們肚子裡的蛔蟲剛被酒香勾起來,轉頭便沒了,所以長久下來,她們便有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辦法。
當然,這個豐衣足食的辦法也不是她們自己釀,她們……有更聰明的辦法。
只是以往她們都是再過至少一月纔會來動手,可今年的梅子酒怕是剛埋下幾月便要沒了,許顏一邊這般想着,一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重重樹影下,有兩個嬌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不停的在樹根處扒着什麼東西。
慕容世每月給她們的那一盞量,如何能夠滿足她們肚子裡的酒蟲,人在誘惑之下總是格外聰明,於是乎,她們便尋到了慕容世藏酒的地方——殿內院子裡的大樹下。
在此之前,她們已進行了多次的秘密行動,皆成功拿到了目標。
“挖到了!”許顏的手碰到了一個棕色的罈子,冰涼的觸覺讓她頓時就驚呼出了聲,而後又立馬的抿住了脣,她看了看周圍,見到附近沒有異動,這才放下心,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挖到的罈子端了出來。
“今天真幸運,不過一會兒就挖到了。”許顏壓低了聲音開口,聲音裡帶着她難以抑制的喜悅。
慕容傾雲聞言,便扔掉了手裡扒土的鐵鍬,快步走到了許顏身旁,她的態度雖不熱烈,但也少了些之前的冷淡,她迴應道,“是啊。”
棕色的罈子不大,是橢圓形的,開口處封的很是仔細,可她們拿在手中時,還是聞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酒香。
兩人相視一眼後便立即拿着罈子去清理了上面的泥土,然後拿出自帶的兩個酒杯,坐在了院內的亭子裡就開始“分贓”。
許顏倒還好,一聞二品三抿,許久也才下肚一杯,可慕容傾雲卻很是異樣,她喝這酒就跟喝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不停下肚。
許顏知道她心情不好,想着這酒也不過就是果酒,沒什麼大礙的,所以剛開始時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可後來見她越喝越多,臉色開始泛紅了,她便有些耐不住了。
眼見着慕容傾雲又一杯酒下了肚,許顏微皺了皺眉,終於還是去按住了她又去拿酒罈的手,她開口勸道,“別喝了。”
慕容傾雲轉了轉手腕,掙脫了她握着她的手,又拿起酒罈給自己倒了好一杯,她的神態已有了些迷糊,一邊倒,她一邊儒儒道,“你讓我別喝,我就別喝?我偏不!”
一句話下來,她的小女兒姿態盡顯,嬌憨的模樣很是動人,卻也很明顯的說明……她的神志已經有些飄散了。
見她這般模樣,許顏略無奈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就看見慕容傾雲又高舉起了酒杯要往自己的口裡倒,她連忙伸手攔了下來。
“你喝醉了,別再繼續喝了。”許顏低着聲音勸道。
慕容傾雲此刻正喝的高興,哪裡會聽她的,雙眼眨了眨,一轉身就脫離了許顏的阻撓,在許顏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就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了。
不僅如此,她似乎還故意氣許顏似的,喝完了不說,還故意轉過身,將酒杯倒過來,在許顏面前搖了搖,微歪着頭道,“看,沒有了。”
許顏見此,還真有些氣急,可看到慕容傾雲還不停的衝着自己眨眼的模樣後,她又怒急反笑,“對,是沒有了,都被你喝完了。”許顏知曉,現在的慕容傾雲是真的喝醉了。
慕容傾雲聽許顏這麼說,扁了扁嘴,雙眼一瞥就看到了她身旁那棕色的酒罈,許顏瞧見她的視線放在酒罈上後,心內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某個醉醺醺的人便將手伸到了酒罈上。
許顏反應過來後,就看見慕容傾雲護寶貝似的將酒罈護在了懷裡,這下,她更是來不及阻止了。
許顏見過靈敏的人喝醉酒後說話顛三倒四,走路歪歪扭扭,倒還真沒見到過一個人喝醉酒了,動作竟比平時還要利索的。
“這裡不是還有嗎?我纔沒有喝完呢。”慕容傾雲看着許顏,有些委屈的開口,似乎是在埋怨許顏剛纔說她把全部梅子酒都喝完的話。
許顏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她耐着性子順着她的話的哄道,“是還有,我剛纔說錯了,行了,咱們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那別客氣,要喝多少喝多少。”慕容傾雲沒等她說完,便大手一揮,豪邁的給許顏倒上了滿滿一杯。
許顏沒想到慕容傾雲會有這樣的動作,一時錯愕,慕容傾雲趁着這個間隙,手一揚,便直接將整壇酒,一股腦的往嘴裡倒了。
許顏瞪大雙眼,見她如此,立馬就走上前,奪下了酒罈,將它重重的放在了石桌上,而後,她快步走回到了慕容傾雲面前,帶着顯而己見的怒氣和震驚質問道,“你瘋了嗎?”
被許顏奪走酒罈又怒問的慕容傾雲歪着頭,頂着通紅的臉,站在那處,一動不動。那般似乎被人欺負的模樣,實屬可憐,許顏一瞧,心中的怒氣就消下了一半。
她微嘆了口氣,走上前,拍了拍慕容傾雲的背後,緩和了聲音道,“傾雲,我……你怎麼了?”
許顏正想解釋一下自己剛纔的失態,卻忽然發現慕容傾雲似乎有些不對勁,許顏小心的推了推她。
被許顏這麼一推,慕容傾雲下意識的擡起眸看她,她的眼中帶着明顯的淚光,就那般眨也不眨的看着許顏,許久,她似清晰似迷茫道,“顏兒,他要回去了。”
一句話出口,慕容傾雲所有的情緒便盡數傾瀉而出,淚珠更是像斷了線似的不住的往下落。
許顏見到她這般模樣,頓時就慌了神,她手足無措的拍了拍慕容傾雲的後背,慕容傾雲卻似乎找到了發泄的地方,開始哭出了聲,而後,聲音越來越大……
許顏越發不知所措,眼見她的情緒越發的失控了,許顏皺起了眉,雙眸中皆是心疼,她最後實在沒法子了,就一把的攬過了慕容傾雲,右手安撫的拍着她的背部。
慕容傾雲哭的有些抽搐,身子也不停的跟着抖動,可嘴邊卻還喃喃着什麼,許顏皺着眉,低下頭細聽了好一番才聽明白慕容傾雲在說什麼。
她說,“他要走了。”
四個字,她卻重複了無數遍,那低低的聲音裡透出的迷茫和無措讓許顏都可以清晰的感覺到。
許顏抽了抽眉毛,她記得慕容傾雲剛纔說的也是這句話,他要走了,誰要走了,許顏瞧了迷迷糊糊的慕容傾雲一眼,張口試探的問道,“誰要走了?”
聽到許顏的問話,慕容傾雲停止了低吟,保持了垂頭的姿勢好一會兒後,忽然擡起了頭,眨着閃亮的雙眼就道,“你啊。”
“我?”許顏有些詫異,慕容傾雲對着她肯定的點了點頭,許顏瞧着她晶亮的雙眸中透出的迷茫後,才明白她還是醉的。
她歪了歪頭,順着慕容傾雲的話似引誘般輕柔道,“我是誰?”
“你就是你啊。”慕容傾雲有些篤定的看着許顏,而後又有些委屈的低下了頭,聲音很是低落,“可是你怎麼說走就走呢?”
“我……走去哪裡?”許顏知道醉酒的人不能跟她死犟,所以順着她的思路又換了個問法問話。
慕容傾雲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半天才低落道,“你要回容國啊。”
慕容傾雲的這句話,讓許顏瞬間就明白了她之前那些話的意思,原來她所有的不對勁只是因爲容淮要走了,容淮要回容國了。
許顏的眉頭越發緊鎖,她有些心疼的看向了慕容傾雲,那一瞬間,她的心頭涌上了千萬句安慰的話語,可到了要張口時,卻盡數的堵在了嘴邊。
她看過許多的話本子,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也看到了慕容傾雲這段時間的沉淪,感受得到她內心的無助,她心疼她,可這和感同身受還是不一樣的。
她沒有經歷過,所以不理解爲什麼一個人會因爲另一個人的一舉一動而生出喜怒哀樂,所以,她找不到真正安慰她的話。
許顏抿了抿脣,最後選擇了沉默,只是不動聲色的收攏了手臂,將慕容傾雲更緊密的擁進了懷裡。
她們都沒有注意到,就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有一道身影已然立了許久,他始終不聲不響,直到看到兩個小人兒抱成了一團後,他終於忍不住的開了口。
他略顯低沉的聲音打在了沙沙作響的風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