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卿,馥虞。在江南那一帶,可是人盡皆知的雙生花。據說,姐妹二人出生之時,天邊現出了萬里祥瑞。那日,國師恰逢出遊尋至此處,他看了了天邊異象大感意外便進了廖府,當他看見尚在襁褓的女嬰時,頓時驚愕不已。他閉着眼掐指一算便算出姐妹二人此生命格極好,小姐妹乃是武曲星,文曲星的轉世。不僅如此,他還算到將來這姐倆中有一人將嫁與天子執掌鳳印,從此母儀天下,而另一個將有爲國效命的機會,從此官運亨通,榮耀萬丈。可這人卻不會是若卿,因她命格過於剛烈,武曲星的命格註定會剋死陛下。也正是因了這個緣故,妹妹若卿打一降生便被當做男孩養在山裡。每日每夜無休止的習武。
而馥虞,卻成了盛開在深閨裡的嬌嫩花朵,父母爲她聘請名滿天下的大才子教她吟詩作畫,撫琴和歌,漸漸的馥虞的美名在坊間傳開,“有美兮虞女“人贊稱其爲江南第一美人兼才女。
然而,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愛捉弄人。本不該遇見太子的她還是遇到了他。
那天,他恰好得偷得半日閒,心想着上山走走。豈料,突然天降大暴雨。不知所措的他慌忙躲到屋檐下盼着雨停。等啊等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恍然間看到了她,與他年紀相仿的美少年,一身紅衣。只是當他行至跟前,他看清了他的面容。五官精緻的很,簡直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峨眉黝黑如青山遠黛,高挺得鼻樑、薄如蟬翼的脣,而眼中閃爍着英氣。她撐着傘,對視許久。眼中逐漸由驚訝、欣喜慢慢變得及其不耐煩。“走不走啊,算你走運,本公子我親自送你下山。趁着天還未黑,趕緊走,一看你就是不常來山林的白面書生吧,也不懂觀天象,這天也要出門。我跟你說這是陣雨,一會大一會小,現在不走的話,就咱這山中雨不規律,有時是要下上好幾天的”她見他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臉上。“啊,好疼”她擡手彈了下他的額頭。“大男人有什麼好看的”她一把把他拉入傘下。到了山腳下,她把傘贈予他,便要一人頂着淅瀝小雨回去。“喂,公子你的傘。”他趕忙叫住她,她聞聲停下行進的腳步,半開玩笑的打趣道“本公子乃是山野之人,皮糙肉厚,挨回澆也不妨事。可不像公子,嬌嫩如女兒家。”她邊自顧自說着邊嚮往回走去。
後來,他一有空便跑到山裡去找她,他帶來母妃親手做的桂花糕,“我從小到大被養在深宮,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如果不介意,公子可願同我結爲異姓兄弟。”“不敢當,跟皇家攀關係。豈是我這山野粗人。”不等她說完,他一把堵住她的嘴,她莫名一驚隨即擡手推開他,只是用力一猛,他一個踉蹌沒站住摔在門邊。看他狼狽模樣,她更是覺得好笑。不禁大笑出聲。“你這兄弟我雖沒認,不過這見面禮本公子收了。”
他和她走在山路里,像尋常百姓家的孩子般嬉鬧,而對於深宮中的他這恰好是他最渴望的。她帶着他騎馬,射箭。渴了便雙手捧起山泉水大口大口的喝,他在她的帶動下學的有模有樣。每逢天一黑,她親自送他下山。她送了一程又一程。“我不想回去,回去太無聊了。一點不自由,還要學什麼書的,看着就頭疼”“沒出息”她搖搖頭,冷笑了聲。“我原以爲貴公子身體嬌弱,不想還是個不上進的。”“餵你”他氣急敗壞的衝她大聲叫嚷着,她白了他一眼。
那時候,他身上並沒有半點未來君王的樣子。既不嚴肅也沒有半點威懾力。反倒是怎麼看怎麼像個膽小鬼,又有點破落公子的嬌氣。若卿怎麼看都覺得他太過窩囊。
“你說你是當今太子誰信啊?太子就你這模樣。你如何教天下歎服呢。這不得貽笑大方了”他見她這麼笑話自己,心裡不免惱火。“你”他舉個拳頭,眼底寫滿了怒火。“厲害了呀,憤怒的獅子,就是不知被獅子咬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如棉花柔軟。”對於他發怒的樣子,若卿不以爲懼。她迅速收起手中把玩着的他的貼身佩扇。“行了,不逗你了”她把隨身佩劍從腰間解下,順手拋給他,“看好了”。
從那日起,她成了太子師,每日午時他都會跑到她跟前報道,她教他武功。慢慢的他變得果敢,只是這件事從來都只是他二人間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過去,而他眼中也漸漸升騰起了絲絲英氣。“看來,你還不孬。”他笑着迎合着說“哪裡,師父教的好嘛。再怎麼笨也不給師父丟人不是。”見她憤憤的看着自己,他肆意挑釁的向她勾勾手指,“來,咱切磋切磋,師父以爲如何?”
樹葉應聲落下,林子裡的落葉越聚越多。不知不覺間太陽落山了,而師徒二人的身手不分伯仲。
“師父,師父今日我…”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一臉土氣。她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大笑出聲,接着便不慌不忙的倒了杯水給他,他接過水一揚脖一飲而盡。待他擦乾嘴邊的水便急着說道“今天,我可看到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哦”是麼,她心頭一緊,接着還是故作鎮定的問道“那你可知道她是誰,哪家姑娘麼”“她是江南名門廖府的虞小姐啊,聽那的人說是鳳凰命格呢。”他一邊吃着她給他準備的糕點一邊半調侃的笑道“師父啊,你該不會是她孿生弟弟吧。”她將雙手握的骨節發白,嘎吱作聲。終於她語氣不善的回了句“誰,你說誰是那狐狸精的孿生弟弟啊”她憤怒的白他一眼,接着“咣噹”一聲,摔門而走。他驚的剛入口的糕點從他張大的嘴巴里掉出來,掉到地上。
她討厭她,不爲別的。只因命中註定她是要搶走她心愛人的女子。這該死的命格。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愛上不屬於自己的男子。她回身看了眼正坐在牀上大口大口吃點心的他。她倚靠在門外的樹上看了許久,她第一次看他看了好久。
從那日起,他再不是每日一來,雖然每次見面,他還是愛與她嬉笑玩耍。他的心裡多了一個人。“你說,我送人傢什麼好呢,美衣還是胭脂。”這次,他帶了胭脂紅妝來找她。““來來來,師父讓我給您扮上,我跟您說您定不比那虞小姐差分毫。”看着他一臉訕笑,她擡手給他一個腦瓜泵“我一個大男人,怎麼用的上這些”她白他一眼,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你喜歡過一個人麼”他問她,“就是愛而不得的那種,你明知道跟他不可能有結果”她低頭深思不語。片刻她很努力的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又沒愛過,怎麼知道”
只是,他沒有看到她故作堅強的回答後,紅紅的眼眶。
“也對,我竟然忘記了師父你從未離開過山林,又沒見過女孩子。”這話她聽着很不舒服,壓抑不住滿腔怒火,狠狠道“小子,皮癢癢了是不,三日不打上房揭瓦”
他灰溜溜的下了山,從那以後,她同他再無機會謀面。
一年後,她年滿十六,兩姐妹及芨。太子及冠。
她終於等到了他,他這一來,她等的望眼欲穿。
“我要成婚了,是廖府虞小姐”他一字一頓的說着,那句話飛出他的嘴闖進她的耳,字字錐心。
“父皇下詔,將馥虞許給我,三日後成婚”他說的輕描淡寫。“你會來參加觀禮麼”
若卿心裡不服,可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冰冷的兩個字“不了”那夜,他師徒二人提酒上屋檐。把酒對飲。那晚號稱千杯不醉的她,第一次把自己灌醉。她舉着酒壺一步一個踉蹌的度到他跟前。接着酒氣她問他“你喜歡馥虞小姐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她長了一張我喜歡的臉,況且她是普天之下唯一能幫我的人,這話是父王說的。”
她點點頭,半晌,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那,假如。我是說假如,我是女兒身,你還會堅持娶她麼”
“可你是男人啊”
她沉默了,一句“可你是男人啊”徹底粉碎了她對他全部的憧憬。她跌跌撞撞的走回房間,他看着她一步一搖三晃很是不放心,伸出手去攙扶她,她笑着擺擺手。他竟不知她爲何會是這般模樣。
太子大婚,普天同慶。那日,我還是去了,我不想他失望。我坐在角落裡獨自飲酒,轉身離席,誰也沒有看到我轉過身後的淚如雨下。我看着他一身紅衣如舊,我看着那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子依附在他身旁,他低頭看着她如花的顏容,“好般配”人們不約而同的互相稱讚,那女子露出甜美笑容。
我強忍微笑給了他們祝福,便匆匆離去。
那日後,我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從春天走到了冬天。
三年後,我回來了。聽說他終於得償所願,坐上九五尊位,而我的親姐姐如今也已貴爲皇后,她爲他出謀劃策。事事爲他周全。街坊間紛紛讚頌她“千古一賢后”“帝后同心,開元盛世”
得知我回來,他樂極了,當晚便宴請羣臣。他拜我爲將,我滿口答允,欣然接受。宴飲過後,我即刻便動身去了邊疆。京中有姐姐爲他出謀劃策,邊塞有我替他平定天下。他大可安心。
只是,有一個秘密始終在我心裡,我未曾向誰道過。而愛他這件事,姐姐後來也知道了。那日她正坐他懷裡,喂他果子。見我轉身回走,她慌忙從他身上跳起來追了出去。“妹妹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愛他,這輩子是我欠你的。”我慢慢轉過身,還是一副別人看不透的桀驁不馴,“你我之間並無虧欠,怪我只怪該死的命格。”“對了,如果你過意不去,那就帶上我的那份愛,替我好好愛下去。”
我走了,其實我只是想在臨行前最後見他一見,看他一切如舊,我便放心。我知道或許我這一去,不會再回來,
第二日,天矇矇亮,我翻身上馬,等待吉時便可趕赴邊疆戰場。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陛下莫要再送了。”忘憂亭中,他二人對飲下最後一盅酒。她騎馬遠去,可她還是忍不住回了頭,最後望了一眼他。她笑了,一臉的英氣。
只是,她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在一場戰役中她以身殉國,從此同他於世永隔。
倒下的瞬間她看到了他,她吃力的擡手去夠他的臉,而他轉瞬即去,她垂下高舉的手,滿足的沉睡過去。
他下詔將她屍骨埋葬,按將軍禮。
只是,他始終不知,她其實是女兒身。黃土下一起被掩埋的還有她那份不曾說出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