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報集團裡,正在做着印刷前的準備。
“玥姐,今天要預約採訪的蘭都老總就要到了,可是老李他堵路上了,沒有一個小時根本到不了。”
“他的助理艾菲呢?她來了讓她頂上。”
助理小可剛掛了一個電話,愁眉苦臉地說:“老大,情感欄目的何妹妹臨時請假,怎麼辦?”
“旅遊欄目的汪夏呢,讓她來,情感和旅遊一樣,會抒情就OK!”
校對組的Sara探進頭來:“林主編,報紙馬上就要刊印了,可Amy到現在還沒來,電話也打不通,方總編又不在,她負責的那個稿件怎麼辦?”
林玥從文件裡擡起頭,問:“稿子有什麼問題麼?”
“稿子校過了,沒什麼問題!”sike苦着一張臉,說:“可是您知道的,她要求最苛刻,我們校對組校對過以後,還要送給她再做一次定稿的!”
林玥輕輕的皺了下眉:“給她家座機打了嗎?”
Sara攤手無奈的表示:“打了,都沒有人接,她前幾天出差去紐約,估計這會兒可能在紐約回來的飛機上。”
Amy是淮報的副總編,爲人認真嚴苛又古板固執,她的稿件來回審個幾遍是常事,可眼見聯繫不到她確實很棘手。林玥見時間已經確實已經來不及了,Sara又一臉的焦急,便說:“先印着吧,吳副主編要問起來,就說是我決定的。”
一旁的小可雖覺得林玥的做法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了,可是一想到Amy小氣嚴厲的臉色,想到曾經有個初來乍到的小助理因爲不知道Amy喜歡喝甜咖啡而在給她衝咖啡時沒有多加糖,被她訓的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丁點可取之處,大哭了好幾天……她不禁小聲的喊了一句:“林姐……”畢竟有Sara在場,小可的話也不能說的太透,她提醒道:“……這樣好嗎?”
說實話,林玥也覺得不妥,畢竟Amy是她的上司,而且在旁人看來她們之間的關係又是那麼的微妙,不經由Amy同意擅自做主,算是越級。可是現在公司裡沒有人,方總編又去外地開會了,她如果不做主,就沒有人可以做主了。
林玥說:“Sara,先去印吧,隨時打Amy電話,一旦聯繫上她,把情況詳細向她說明。”
“好的!我就去印!”Sara就如遇赦令,頓時笑開了花:“太好了,謝謝林主編。”
林玥正忙的水深火熱,座機卻又響了。
“喂?”
那邊似乎無聲的笑了一下,“這麼忙,都沒有時間看手機了?”聽着像抱怨,字字間卻又透着心疼。
悅耳的磁性男音傳來,隔着時空與電流,低低沉沉地,悄無聲息的潛入林玥的心房,驚起一串令人心悸的漣漪。一縷陽光透進紗窗,弱弱地灑在她的側臉上,像是一道溫暖的金光,襯得她皮膚光滑白皙,白色線衣與肌膚渾然一體,在陽光的照射下,像是一雜盡情綻放的山茶花。林玥伸手拉開抽屜,摸索到手機一看,果然有兩個未接來電。她不禁莞爾:“你挑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正是忙的人仰馬翻的時候。”
錢辰的聲音隔着無邊無際的大海洋,仍是一如往常的溫度:“你手下那麼多人,事情多就分下去。”
林玥的心裡彎彎繞繞,這樣的話似曾相識,她想到他也曾摸着她頭髮,眼裡的疼惜一點也掩飾不了。“這麼拼命,累壞了身體怎麼辦?看來我還是要早早把你娶回家養起來!”往事歷歷在目,可是卻已如過眼雲煙。
那個時候她是怎麼回答的?好像是說:“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想娶我就要嫁啊!”那些曾經最美好的過去,曾以爲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傷痛,如今回想起來已經是一段一段拼湊起來的支離破碎,怎麼都不再如往昔那般完整。
林玥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整棟樓都忙的熱火朝天的,哪還有閒人?”
錢辰淡淡的笑:“這麼說,整個公司就我一個閒人了?”
林玥想都沒想突口而出:“而且還一下閒了兩年。”話已出口想收回來就不可能了,她有些訥訥的,即使已經過去了兩年,但她似乎還沒有走出來,還是會條件反射、肆無忌憚和他調侃。
“是啊,兩年了……”錢辰輕輕嘆了口氣,似乎將話裡的惆悵綿延的更深更長,林玥能想到他拿着話筒站在窗前的樣子,孤寂的黑夜,他孤獨落寞的背影被燈光拉的很長很長。他猶豫着開口:“你……變了麼?”
“嗯?”林玥倒一下子怔住了,她變了麼?
錢辰那邊忽然頓了一下,林玥也不再開口,食指和中指夾着鉛筆,晃過來晃過去,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心裡卻莫名的感到滿足,就像是三年前一樣,他和她最好的時候,可以什麼都聊,也可以什麼都不聊,就那麼靜靜地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話都沒有,卻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的心裡,那樣靜謐的時光,一去不復返。
錢辰突然說:“我明天上午的飛機。”
林玥心裡咯噔一下,順口道:“哦。”
錢辰笑了一下:“怎麼不問我幾點到?”
“你想說自然會說。”
“你一點兒都沒變。”言語溫存如昔,像是在同一個小孩子說話,聲音輕的如風吹過:“還那麼任性。”
“是麼?”林玥苦笑了一下,怎麼會,兩年的時間,早已物是人非。
錢辰試探性地問:“到了給你打電話,出來喝杯咖啡吧。”
“不了。”林玥眯起眼睛,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緊,淡淡的青筋固執的倔強起來,看着從紗窗透進來的光線,心裡卻有什麼從紗窗向外溜走了,竟然覺得刺眼:“最近比較忙,恐怕沒有時間喝咖啡了。”
“是麼!”錢辰一點也不覺得詫異,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對他就一直這麼不冷不熱的,甚至可以說是一昧的拒絕和躲避,雖然心裡有底,但他的聲音裡還是有着那點的失落。“那——好吧。”
冬日暖暖的陽光斜斜的落在窗戶上,透過百葉窗,一條一條的灑落在她的辦公桌上,紙、筆像是蒙上了一層絨絨的乳黃色,看的久了,就像是一張半褪色的老舊照片,一瞬間就將她拉回他們初遇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剛剛大學畢業,來到這家報社實習,初學者什麼也不懂,再加上她是半道轉學新聞系,更像是無頭蒼蠅亂竄,不知道從哪兒學起。但她有一股倔強不服輸的勁,她可以半夜不下班,可以不理任何世事,一門心思撲在新聞上,就是那些日日夜夜埋頭苦學的身影,讓他注意到了她。也有人要幫她,但她養成了從小到大隻靠自己不靠別人的個性,對那些有目的或無目的的幫助不屑一顧,冷冷的神情給予的回答只有簡短的幾個字:“謝謝,不必。”短短几日她就有了綽號叫冰山美人。
“餓不餓?”
林玥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已經深夜十一點,報社裡除了她竟然還有人。她記得她擡頭的剎那,望入他一雙深邃的眼眸,就像是鯉魚入水,得到了重生一樣,溫暖如風的笑容和憂鬱的眼睛與記憶中的影子重疊,悄無聲息鑽入她冰冷的心房。
“餓。”她露出了進報社一個月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甜甜的笑容讓錢辰心裡一怔,恍惚間又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時候,他本想帶她去吃西餐,而她堅持要去吃地邊攤。
味道好不好已經忘記了,她記得的他們那晚聊了很多,從中國文學聊到了外國文學,從電影聊到了秦始皇,又從一條河流聊了埃及金字塔……他們什麼都聊,什麼話題都能聊,跨度很大,卻又不覺得突兀,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凌晨三點,林玥很多年都沒有覺得時間會過的那麼快了,在她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每天醒來,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就已經開始思考錢了,怎麼掙錢?怎樣才能掙的更多?腦子飛快的轉着,日了一分鐘一分鐘的挨着,彷彿永遠都沒有盡頭——而從那天開始,她似乎覺得日子這樣過也不是很差,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讓她知道,日子過的快與否取決心自己的心情,心情的好壞又跟與自己在一起的人有着直接的關係。
她不知道,這樣簡單的想法,卻會在一剎那天崩地裂,所有的美好設想在她得知事實真相後,統統轟然倒塌化爲烏有。
她知道,所以她恨,恨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