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泰東飯店。
這是柏林爲數不多的正宗中餐館，1920年開業，已有接近百年的歷史。
1935年民國的電影皇后蝴蝶訪歐洲，對這裡極盡讚美，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但凡來參加柏林電影節的華夏電影人，基本上都會來這裡坐坐。
因爲泰東離柏林電影節的舉辦地也不太遠，打個車就十幾分鐘的路程。
《金陵》劇組今日就在這舉辦金獅得獎的慶功宴，邀請了熟悉的一衆電影人，老迪特和邁克·李看在張一謀的面子上，也都紛紛過來捧場。
至於國內的一些媒體、同行也紛紛被邀請。
幾個發行商算是不請自來，實在是《金陵》的北美髮行權沒拍板下，他們都想要得到這一塊香餑餑。
全世界今天都在報道《金陵》的拿獎和大屠殺歷史事件，陳瑾的獲獎感言也有報道，但西方更多的是湊熱鬧不嫌事大，在那普及着大屠殺的一些歷史。
這中間，當然有MK2在背後的推波助瀾。
身爲歐洲最大的文藝片影業，它在整個歐洲紮根了差不多半個世紀，一直以來都以逼格高而著稱。
但逼格不代表不賺錢。
相反，跟奢侈品的幾家祖宗發源於歐洲類似的是，MK2也很會講故事。
古馳、LV等等賣得好，其實是很多故事講得好，例如紀梵希和奧黛麗·赫本的愛情故事；這些品牌其實或多或少，都跟電影有關，歸根結底就是某些營銷的方案。
營銷=賺錢！
MK2要讓《金陵》在歐洲大賣，肯定是要講好大屠殺的這個故事，陳瑾其實也是樂於見到這事。
讓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當年的罪行，這本身就是老謀子拍攝《金陵》的初衷。
《泰坦尼克號》當年爲什麼風靡全球，票房爆炸，還不是卡梅隆給全世界打了個大船撞冰山的災難新聞，讓全球都知道了老美曾經有這麼一艘船，發生瞭如此悽慘的天災人禍。
現在MK2只不過在複製行業內的一些基本操作，這就是電影的新聞營銷。
看似在報道，實則是爲了賣票！
甭管初衷是什麼，只要達到陳瑾和張一謀想要的結果即可。
你不能不讓別人賺錢。
能賺錢還能把這事向全世界推廣，何樂而不爲？
所以，哈維已經把陳瑾拉到了包廂裡面，他是真的有些急了。
自從跟迪士尼分道揚鑣之後，韋恩斯坦影業其實也沒有一開始那麼風光；倒不是哈維的人脈不在了，而且缺出圈的作品。
昆汀這貨又不是跟張一謀一樣，一年一部電影，他要好幾年才拍一部。
這幾年哈維小錢賺了不少，但大錢是真沒賺到什麼。
《金陵》眼下柏林金熊，又是張一謀跟貝爾合作，北美又沒有合作共同發行的影業，只能靠賣片一途。
那訂上的人可不就多了？
“chan，你應該能看出來我的真心實意！”
哈維在那很努力的維持着自己的情緒，陳瑾跟他碰了一杯，笑了笑道：“大家都很有誠意，不是麼？”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3000萬我已經同意了！”
“再高的話，我相信其他幾家也不會高到哪裡去……”
不然陳瑾早就簽了。
事實上3000萬的價格確實讓哈維很肉疼，但想了想後續能通過奧斯卡、金球的公關賺回來，他也只能咬牙嚥下去。
其他幾家可沒有這樣的賺錢方案。
事實上哈維猜測的確實沒錯，不管是福克斯探照燈還是派拉蒙的攝政娛樂，都是因爲陳瑾那3000萬的報價，選擇了觀望。
美國佬並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麼財大氣粗，他們只想着撿漏。
而且他們趾高氣昂慣了，是你們要我們北美的市場，不是我們要你的作品？
他們對價格一直咬的很死。
幾家雖然有競爭，但價格達成的都差不多。
再高，他們會露出美國人的傲慢，不跟你做生意。
有些影片如果他們覺得賺不了多少了，肯定是沒了興趣。
哈維目前看來，確實是最迫切的一個。
主要他陰謀詭計太多，能多方面把收購的錢賺回來；還有就是騷操作也多，什麼交定金，開高價買斷，最後給你來一招大砍價，你不賣他也不行。
全行業都知道哈維把《金陵》買下了，你再想賣其他家，他們也不願意得罪這傢伙。
就是這麼無恥。
……
“3500萬，低於這個價格，我一分不賣！”
陳瑾還是那句話。
以前3000萬是我開的價格，你沒有同意，但現在柏林拿了金獅，怎麼着也得漲價。
“……”
哈維咬了咬牙，他是真想一拳把眼前的這傢伙給打倒在地。
什麼時候華夏的電影人這麼囂張了？
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傢伙。
“還有，我不收什麼定金！”
“必須合同簽完立馬打款！”
哈維的臉色果然陰沉了下去。
“真的，韋恩斯坦先生，我要是你，我就不買了……我其實跟探照燈、攝政那邊聊得挺好的！”
3000萬陳瑾感覺很好交易出去。
但是哈維既然這麼有誠意，那就多賺個500萬……他不相信說到這份上，這傢伙都能同意？
同意當然更好。
陳瑾其實不是他非賣不可。
見哈維遲遲不說話，陳瑾笑了笑道：“還需要我再附加一些條件麼？”
“例如首開的館數，確保電影入圍金球和奧斯卡——”
“chan，你過分了！”
哈維眼神陰翳，死死的盯着陳瑾：“你信不信，我讓《金陵》在北美都沒法上映？”
“我信啊！”
陳瑾很坦然道：“我說了，這部電影我已經賺了，我們華夏票房馬上就16億人民幣，所以我賣給誰都是我的自由，我只是開了我的籌碼！”
“你不同意，我也沒辦法，我是很真心實意的想達成這筆生意！”
“不然，我也不會坐在這跟你談！”
陳瑾看着哈維面色不善的臉色道：“其實3000萬的價格，你應該知道，探照燈幾家都是願意接手的！”
“我只是在考慮，賣給誰！”
這話還確實一點毛病沒有。
好萊塢六大的地位擺在那，跟華夏之間的合作也緊密。
3000萬的價格哈維很清楚，探照燈幾家絕對出得起，因爲這電影現在確實值這個價。
有貝爾這個主演，口碑和市場華夏已經做過驗證了；哪怕再差，北美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有模版參考和沒模版，是不一樣的。
“我很想在北美找一個靠譜的合作商！”
“因爲我還有好幾部電影需要登錄，你應該調查過我們電科的項目，我們在華夏已經有3部破了市場紀錄的電影……”
“我接下來的一部爆米花商業片，也是面向的全球市場！”
說到這，陳瑾打開了手機，給眼前的哈維看了下《殺手：龍》的一些片花。
“這是一部現代動作片！”
“在北美我們華夏人沒有發行渠道，只能跟你們本土的電影人合作！”
“我不可能拍一部就找一個發行商，太累了！”
陳瑾這話半真半假，卻也是談判的一種技巧。
讓哈維看到電科的潛力，而不僅僅只是眼前《金陵》這一部電影。
哈維這個人劣跡斑斑問題一堆，但爲什麼華夏電影人亦或是很多北美本土以外的片方願意跟他合作，就是因爲他確實人脈有一手，發行也很有手腕。
說到底，哈維對於陳瑾等人來說也很有價值。
同樣的價格，你賣給福克斯這些，他們發行都是採用的常規渠道。
而哈維不一樣，這傢伙操作手段多樣，還會給你打通金球、奧斯卡等等路子。就拿02年的《英雄》來說，張一謀雖然三大享譽全球，但在北美其實並沒有任何知名度；所以哈維把自己的好友昆汀拉了過來，做了《英雄》的監製。
北美上映期間，打的都是昆汀和李聯傑的名號，這才讓《英雄》拿下了將近6000萬美金的票房。
而現在，昆汀則是韋恩斯坦影業的股東之一。
這傢伙對有價值的人，確實毫不吝嗇。
投機倒把是一方面，但做人還是有非常現實的一面。
“考慮下，我很希望跟你達成一個長期的合作！”
“未來華夏市場，我也可以穿針引線，你應該知道電科和中影的關係……”
陳瑾暴露了自己的一些底牌，也把《金陵》需要的一些簽約條件拋了出去，相信哈維只要不是笨蛋，肯定是願意咬牙合作的。
現在的他生氣歸生氣，但到時候上映賺錢了，又會開始哥倆好了。
人性大抵就是如此。
哈維這麼現實的老色批更是如此真實。
“3000萬，首開1500個館以上，檔期我也儘量爭取到5月份，奧斯卡入圍我不能保證，但金球我會幫忙運作！”
哈維在那很嚴肅的說着。
陳瑾搖了搖頭：“3500萬，如果3000萬我賣給其他人不是一樣？”
“探照燈跟你保證金球和首開館數嗎？”
“這不重要，如果你連這個都沒有，我還會考慮跟你合作嗎？”
“3100萬！”
哈維這貨開始鬆口了。
陳瑾有些笑了，麻痹果然是個賴皮，多100萬都在那肉疼的不行。
兩個人討價還價，終於定在了一個3250萬的合適區間，哈維臉上的肥肉一直在那顫抖。
“我真的很想往你臉上打一拳！”
哈維很是咬牙切齒的在那說着，陳瑾當然知道這貨說的是玩笑話。
剛剛可能是有這想法的，不過現在合作都達成了，他只是吐槽發發氣話而已。
“彼此彼此！”
“你在我們國家的導演圈內也是‘有口皆碑’！”
陳瑾也在那嘲諷着，最後還不忘加了一句：“哦，我會功夫，你剛剛在視頻中看到了！”
“哈哈哈！”
哈維笑的肥肉亂顫，他聽明白了陳瑾的意思。
“小子，合作愉快！”
“我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以後還能有合作的機會！”
哈維其實還是很欣賞陳瑾的。
有時候一味的示弱並不能得到這些白皮豬的尊重，但是你展現出來一種對等的姿態，反而能讓他們對你刮目相看。
陳瑾的態度至少在哈維看來，跟他的這個年齡很不相符。
《金陵》原本的時間線，北美髮行權賣了1200萬美金；而現在翻了一番不止，這中間有柏林金獅的加成，但陳瑾的努力確實是功不可沒。
就是希望，不要跟原本的時間線一樣，上映即遭抵制。
原本的發行公司FilmNation電影國度也是一家獨立片商，但他顯然不是索尼這樣好萊塢六大影業巨頭的對手，所以纔會慘遭滑檔。
而老奸巨猾的哈維纔是六大最難纏的對手。
他有豐富的跟六大斗爭的履歷，六大之首的迪士尼都因爲他撤下了CEO，更別說索尼這樣的外來戶；所以賣給他，比六大其實更加妥當。
他肯定不怕六大的威脅，誰要是跟他過不去，不讓他賺錢，他能從六大的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
這也是陳瑾爲什麼跟他合作的一個原因。
接下來的合同細則和附加條款等等，就讓電科的海外部門跟韋恩斯坦影業接觸了。
至少初步的合作意願已經達成。
送別了哈維等一衆來參加慶功的影人，張一謀瞥了眼陳瑾：“北美的發行權確定了？”
“嗯，就交給哈維吧！”
“3250萬！”
“一個我之前都沒想過的數字！”
張一謀皺了下眉：“哈維同意了？”
“同意了，而且是全款！”
陳瑾在那笑着，張一謀直勾勾的看了陳瑾，不由得搖了搖頭：“哈維這個人，不是那麼簡單的，別上了他的當！”
“知道，我有數！”
雖然這話聽在張一謀耳中，顯得一點數都沒有。
歸根結底在張一謀心中，陳瑾還是太年輕了。
但陳瑾確實是對哈維非常的提防，到時肯定合同簽約等等，都會請相應的北美和國內律師一起斟酌。
還有就是到賬的金額問題，也是需要確定的。
總之，跟哈維合作確實是與虎謀皮，但老混蛋有好混蛋的好。
“張導，哈維對奧斯卡的影響力還是有的！”
陳瑾突然道：“明年的這時候，希望我們的電影能在那個名單之上！”
至少，柏林的金獅對奧斯卡入圍是很大的加分項。
“平常心！”
“以前對奧斯卡我很看重，但這麼多年下來，也看淡了……”
張一謀嘆了口氣，陳瑾其實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
這兩年其實全華夏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張一謀對奧斯卡的野心，也就他自己這麼安慰自己了。
“你直接回國還是去北美那邊？”
張一謀突然扯開了話題。
“北美！”
“孟哥幫我聯繫到了溫子仁導演……”
孟丹清前些日子大年初六，《碟中諜4》上映那天，正式跟張沫辦了婚禮。
證其實年前就已經領了。
陳瑾當然去參加了。
“真確定要拍那部喪屍片了？”
“對！”
“先立項，我劇本寫好了，如果局內不批，我就在北美這邊拍！”
“也好！”
張一謀笑了笑，深深的看了陳瑾一眼：“北美，也算是被你蹚出了一條路子！”
“遠呢，我其實還是想好好開發國內的市場！”
“那裡纔是藍海！”
“北美真的只是一個備選！”
陳瑾如果可以選擇，當然是希望國內能上映《釜山行》。
“這麼看好國內？”
其實眼下包括張一謀這樣的國內導演第一人，也不會覺得，華夏的市場能超過世界第一；因爲美國的強大，在他們一批人的心目中，已經是根深蒂固！
要打破這樣的一種固有認知，靠第五第六代導演是壓根沒用的。
新一代的導演們，纔是未來。
陳瑾有幸，目前正在成爲華夏的新一代。
“當然，我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有信心！”
“哈哈！”
張一謀拍了拍陳瑾的肩膀，還是覺得他很稚嫩：“有信心是好事，但千萬……不要盲目啊！”
不要以爲拍了兩部電影拿了內地的兩個紀錄，就以爲華夏電影崛起了。
張一謀之前《英雄》、《十面埋伏》、《黃金甲》等等破了多少紀錄？
他都沒敢說這話，陳瑾這小子……是真有些膨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