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是什麼?
世人對小君的認知呈兩極對比。
第一類,覺得就是小君就是國君的女人中身份最高的,但本質上仍舊是以色侍人,只是這個色的家世格外雄厚,能夠帶來的利益最雄厚,這一類認知廣泛存在於冀州。
這一認知對了一半,國君立小君從來都不看臉,只看能夠帶來的利益,誰能帶來最多的利益,或是恰好符合各方勢力制衡的需求,那麼小君就是誰。
第二類,與國君同掌權柄者,但權力的法理性來自於國君,國君想廢小君還是能廢的,因而比起臣子,那些自己無力控制朝政在權衡之下更願意配偶掌權而非權臣當道,畢竟權臣弒君相對不需要考慮太多,而配偶弒君需要考慮得就太多了。哪怕配偶的權力坐大讓國君覺得不安全了,廢后便是。
最重要的是,哪怕真的碰上個骨骼清奇因爲權力衝突想弒君的配偶,人也一定會等到孩子生下來再弒君,如此一來,未來的國君還是自己的後代。而權臣弒君,鬼知道未來的國君是誰的後代,但可以肯定的不會是自己的後代。
這種做法在冀州之外比較常見,冀州之內比較少見,倒不是冀州的國君們在自己無力掌控朝政時寧願讓權臣當道也不願讓配偶當權。而是想讓配偶執掌權柄,配偶也得有對應的能力,不然就是給人送菜。
冀州大環境下,國君普遍爲男性,而女性又因爲風氣影響,不少國家女性接受的教育與男性內容是不同的,井雉自己便曾認真對比過自己和弟弟接受的教育內容差異,最終選擇將繼母給自己安排的教育扔進糞坑裡,每天自學史書和偷聽父親教導弟弟。
沒辦法,在繼母的努力下,她能夠找到的最好的教材也就是史書了,但自學的難度太高,還得時不時想辦法蹭課和請教井大夫。所幸早期井大夫對唯一的嫡女很寵愛,並不介意嫡女在自己教導兒子時往旁邊湊。
後來,井雉很長時間都不確定自己老子什麼心思,在她自學了幾年後井大夫對她越來越讚賞,開始讓她和弟弟接受同樣的教育,甚至在她身上下更多的功夫,卻仍舊選擇了弟弟當宗子。
當時沒想太多,只覺得有點不甘心。
長大後回頭瞧瞧,阿父你拿兩個合法子嗣玩賭博呢?
內有兄弟虎視眈眈,外有無懷侯覬覦,宗子之位便與井大夫一般危險。
井大夫若長命也就罷了,宗子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接過權柄,井雉再不甘也不可能同整個宗族抗衡。若井大夫不長命,宗子必是要和他一併走的,而沒了宗子,因爲宗子的存在而被各方勢力忽略還活着的井雉將進入角鬥場。
兩個孩子必是有輸贏的,井大夫這個莊家卻一定贏,兒子和女兒不論哪個活下來,家業都還是他後代的。
井大夫這樣的開明者不多,是的,雖然爲人父爲夫都很無情,但他給了兩個孩子公平:誰能活下來誰就是下一任家主。
更多的能夠接受教育的貴族女性接受的教育都是另外一套。
國君可以接受一個自私自利心裡只有自己的小君,哪怕是爲了自己,這樣的小君也會努力將日子過好,維護國君權柄,至於愛不愛什麼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就不要那麼幼稚了。
可接受正常教育長大心性賢德的小君,算了,國君還是自己上比較放心。
第二類認知並無不妥。
分封之初青帝頒佈的制度中:君與後共掌權柄。
然一山不容二虎,權力的王座之上不容兩個人,哪怕一男一女。
每個君都用盡一切手段壓制後的權力,發展到後來,後要干政都得經過君的點頭,君不點頭,那就是後宮干政,君若點頭,那就是爲君分憂。
但實際上大部分小君介於兩者之間。
不幹政,但也不是純粹的象徵物與擺件。
臺城是國君一家子的居所,卻不僅僅是國君一家子的居所,更是一座城。
臺城中有耕地,有果林,有花園,有池澤,有藥圃,有舂粟紡織木匠釀酒鍛造各類作坊,甚至有山....這就是一座關起門來都能自給自足的城,城邑該有的它全都有。
一座合格臺城的標準便是哪怕被人圍了也能自給自足生活很長時間等到援軍到來,歷史上很多國君便是靠着臺城的防禦與自給自足活下來的。
不過帝國符合標準的臺城不多,打造這樣一座臺城太費錢了,非大國做不到,便是大國也需得幾代人的營建。而且臺城終究不是正常城邑,它的人口密度比正常的城邑更高,沒法圈太多的耕地,不過這個問題並非無解,每座臺城的倉庫裡都會囤着夠吃好幾年的糧食。
除了國君接見臣子與召開朝會的前朝是國君的地盤,臺城別的區域全是小君的地盤。
很多傳言中彷彿小君每天都很閒,成天與后妃爭風吃醋,還真不是,對於大部分的小君而言,維持這座城邑的正常運轉就已經很累了,只要國君不是想廢后想廢嫡立庶什麼,亦或是后妃不怕死的找麻煩找到眼前,小君着實沒興趣也沒精力對后妃們做什麼。
未婚的國君都會着急成婚,不會輕易廢后亦有這方面的因素,前者是不想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後者是怕將這個給廢了,繼後不一定管理得了臺城,而管不了臺城,那國君還得親自上陣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
新婚第二天用朝食時井雉便同兆提起了臺城內部管理的權柄問題。
兆還是嗣君,因而臺城還是小君在打理。
正常情況來說,得他繼位以後他的配偶纔會開始接管臺城,但他的情況太特別,葛天侯被他與小君聯手幽囚了起來,纏綿病榻。
葛天侯病得雖重,但用最好的藥和健康的飲食慢慢養着,遠離酒色還是能再精神幾年的。
但葛天侯恢復健康不符合利益,兆與小君非常默契的讓葛天侯處在一個死不了但也活不了的苟延殘喘狀態。
可以說,兆如今是實質上的國君。
井雉好奇兆想不想將臺城完全控制在手裡。
兆問:“你想接管臺城嗎?”
“不想。”井雉道。“我不想處理後宮瑣事,也沒精力,除非你不準備讓我插手朝政。”
“我用三城換你,怎可能只是讓你做一個後宮管理者。”兆想也不想的回答。
“那麼你需要一個可信的人爲你打理臺城。”井雉問:“小君可信否?”
兆想了想,回答:“算可信,我許她來日同大君和離,以及上大夫爵與封地,自立一族。”
除非小君打算一輩子爲家族或是葛天公族奉獻,不然很難拒絕他許諾的東西。
井雉想了想自己對小君的印象,那絕對不是具有無償爲人犧牲奉獻精神的人,兆的許諾可以說是撓到癢處了。“既然她管得挺好的,以後臺城便讓她一直管着好了。”
兆疑惑的看着井雉。
井雉補充道:“她和離再婚之後亦然。”
兆覺得葛天侯大概會被氣死,不過真氣死了也是小事,便道:“那就讓她一直管着。”
臺城的管理者必須是值得信任的人,小君既然相對可信,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讓她一直管着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井雉聞言點頭,新婚第二天就聊權力有點破壞氣氛,但臺城關係自己的生命安全,必須過問,正事聊完了,井雉終於留意到兆都沒吃多少東西,問:“不好吃嗎?”
兆搖頭。“很好吃。”
“那你怎麼都不吃?”井雉看了看菜餚,都是極好的菜餚,就是種類少了點,她以前在葛天國都要十幾道菜的,但案上只有六菜一湯。不過她也知道兆的飲食,能吃飽就行,一個人都是兩道菜就夠了,分量剛好卡着食量,也不怕被人下毒。
“我有在吃,只是有點吃不慣。”兆回答,他很少吃這些東西的,看着就很貴。
“那下回讓庖人多做幾道菜,做你喜歡的口味。”井雉道。“這些菜太少了。”
兆無語了一瞬。“已經很多了,我們兩個加起來都吃不完。”
今天要不是要和井雉一起吃飯,他自己一個人是捨不得上這麼多菜的。
井雉看了眼兆,道:“這不是吃不吃得完的問題,而是降低中毒風險的問題。”
十幾二十幾道菜,每道菜只吃一口,正好能吃飽,又不會讓人看出自己的口味喜好,投毒都不知道往哪道菜投,而只嘗一口,哪怕有毒,也不會致命。
可那太浪費了。
兆想到井雉在無懷國的衣食用度,他自己對這些是無所謂,卻不想委屈井雉,便道:“你拿主意就好。”
國君大婚尚且有幾日婚假,嗣君也有。
嗣君的婚假爲一個月,但兆的情況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事,雖未縮短婚假時間,卻每天照常處理奏章,只是不正式上朝,乍看與尋常無異。
井雉驚訝的發現兆與無懷侯風格挺不一樣的,無懷侯完全禁止後宮干政影響自己權力的,但兆沒這方面的顧慮,奏章非常公允的分她一半。
比起兆,井雉處理朝政更加得心應手,多年的貴族精英教育加上四年權臣履歷,在平衡朝堂方面她甩開了年輕的兆十條街不止,無懷國那錯綜複雜的情況沒有高超的平衡造詣能活過四個月就不錯了。
井雉所欠缺的只是葛天國各方勢力各支貴族的情況,兩個月的時間裡雖然也做過了解,但時間終究太短,收集到的情報有限,需要時不時向兆瞭解本地風土人情,於是兆第一天的時間基本在爲她介紹情況了。
有了更細緻的情報瞭解,井雉處理起奏章來效率陡增,每回兆還是吭哧吭哧努力批時井雉便已優哉遊哉的離開書房去休息了。
一回兩回,兆心理不平衡便不讓井雉走了,一定要井雉陪着他將奏章批完,井雉無所謂的留了下來,讓庖人送來精緻可口的糕餅一邊享受美食一邊享受美色。
兆感覺心理更不平衡了,但讓井雉出去溜達又不願意,最終只能抓緊時間批完奏章,奏章一處理完便抱井雉回寢殿索取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