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安掩着嘴，退了好幾步，尷尬地盯着腳尖看。
“好啦，去坐吧，冰箱裡有喝的，自己去挑，都是你以前喜歡喝的。我去拿電腦，你和南寶聊聊。”南麒見好就收，沒繼續提這岔。
顧念安看着他快步走開的背影，抹了把汗，吐了吐舌頭。
她真沒想到南麒會喜歡她，會對她有這樣的感情。她呢？她對南麒呢？昨天再遇時確實是欣喜若狂的，但現在她又有些惶恐了。
愛情是條蛇，它會咬人。
若到時候愛情又走偏了，她不是連三哥也要失去了？造孽啊，她就這麼一個對她巴心巴肺好的三哥！
“來了。”南麒拿着電腦出來，見她還呆站在一邊，立刻過來拉住了她，“快來，南寶都等不及了。”
一聽到南寶的名字，顧念安的心情立刻橫過一道彩虹，亮堂起來。
“南寶。”她放好電腦，對着屏幕大叫了一聲。
屏幕那邊悉悉索索了幾秒，一個女孩子從桌子底下往上鑽，先是烏篷篷的捲髮，然後是小麥色的臉蛋。
眼睛這麼大，布鈴布鈴地閃光……
沒人會相信，這麼一雙漂亮的眼睛居然看不到。她是天生的視覺神經缺陷，感覺不到光。
“安安！”南寶大叫了一聲，臉整個湊到了電腦前面，“安安，你跑哪裡去了，我們都找不到你。”
“我也想你。”顧念安眼眶都紅了。
那段日子裡，若不是南家，她會常常餓肚子，會常常被丟在風雨交加的院子裡。池珍總是挑這種天氣帶女兒出去玩，還藉口忘了帶鑰匙不回來，把她鎖在門外面。顧家輝怕老婆，只敢在背後向她道歉，對池珍聲音大一點都不敢。巴耳朵，他就是個巴耳朵。
好在有南家，南爸爸南媽媽每天做飯都多做一份，隨時準備把她撿回去。
她一去，南寶和她就會睡南麒的大牀，南麒就去睡南寶的小牀，中間也只隔着一道簾子。那時候家裡條件都不好，都是湊和着過呢。但是就這樣的湊和，湊成了顧念安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南爸爸接受了海外的工作，全家都過去了，顧念安就慘了。她一個人坐在南家門口哭了好幾個晚上……
“南寶你好漂亮了。”顧念安託着腮，哽咽着說道。
“哥哥說，你才叫長得漂亮，走在路上，能秒殺一街的女人呢。”南寶笑嘻嘻地說道。
“哪有，三哥開玩笑的。”顧念安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南麒。
“哥哥從來不開玩笑，哥哥很愛你，說要娶你做我的嫂嫂。安安，你當了我的嫂嫂，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我都害怕別的女人，她們會嫌棄我啊，你一定不會的。”南寶的臉又湊過了，整個屏幕都是她的臉。
她的手悉悉索索地摸了半天，退後了一點，把一張紙舉到了鏡頭前：“安安，我畫的。”
她居然學會畫畫了！顧念安驚喜地看到紙上畫的星空，大海……絢爛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以前她只在新聞裡見過眼盲者畫畫，沒想到這樣神奇的事就出現在自己眼前。
“安安，漂亮嗎？”南寶期待地問道。
“嗯，好漂亮……”顧念安點得腦袋都要掉了。
“你們聊，我去做菜。”南麒把一杯蜂蜜檸檬茶放到顧念安的面前，進了廚房。
“三哥真是什麼都會，太完美了。”顧念安壓低聲音，湊在麥面前說道。
“你也很厲害很完美啊，聽說你是大記者了呢。”南寶羨慕地說道：“不像我，什麼都不能做，出門都不方便。”
“會好的。”顧念安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看不到這個彩色的世界，真的是人生最大的遺憾。
視頻那邊傳來了門鈴聲，南寶扭頭看了看，大聲說：“安安，我下個月就回來了，你在家裡等我。我要上繪畫課了。”
屏幕裡出現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金髮女人，熱情地向南寶打招呼。
顧念安關掉了視頻，拿出手機看了看，大聲說：“三哥，我不吃飯了，我去醫院照顧爸爸。”
“我另外請了經驗豐富的護工，吃了飯再去。我下午還想帶你去交警那裡瞭解了一下情況，我有同學在那裡，會比你瞭解得更清楚一點。”南麒從廚房伸出頭，衝她搖了搖鍋鏟。
天啦，南麒不聲不響把事全做了。
顧念安感動到不知說什麼好，在廚房看了他一會兒，小聲說：“三哥，謝謝你。”
“應該的。”南麒笑笑，埋頭炒菜。
顧念安以前想像過這樣的一幕，組建一個小家庭，夫唱婦隨，你做菜我洗碗，然後偎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以前她以爲那個人是傅桐，沒想到現在正在爲她做的是南麒。
這樣的男人，有事業有樣貌有溫柔，一定是很多女人想嫁的對象吧？
真好！
顧念安抿抿脣，靠在門框上看他。
真的，顧念安過得辛苦，這時候的南麒簡直像一縷陽光，暖進她的靈魂裡。她有這麼一會兒渴望，答應他，嫁給他，給他生孩子……
叮……
手機響了，是南麒的，因爲是從樓上傳下來，所以聲音有點小。
“你電話。”她指了指樓上。
“在我房間裡，幫我拿一下，”南麒擡手擦汗，扭頭衝她笑。
顧念安跑到他的房間，拿起了手機，上面閃的名字是母上大人。
是南伯母呢！
她猶豫了一下，按了接聽鍵。南伯母還像以前一樣急性子，一接通，噼哩啪啦一陣數落。
“南麒，你找安安了？媽媽的話你不聽嗎？我跟你說，誰都可以，安安絕對不可以！她家那情況，你是想攪得家裡雞犬不寧嗎？還有安安這孩子的來歷……喂，你聽我說話沒有？我過幾天就回來，帶小婭一起來。小婭爲你做這麼多，爲南寶做這麼多，她各個方面都更配你！小婭是我認定的兒媳婦，安安不是！我絕對不同意安安做我兒媳婦。我心臟病，你就來氣我吧。”
顧念安舉着手機，不知怎麼辦纔好。
她還以爲……南伯母會和南寶一樣高興！原來不是的！
“阿姨……”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那邊立刻不說話了。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你也不要誤會，我和三哥什麼事也沒有。我這就把手機給他。”顧念安慌慌地說道，一溜小跑衝進廚房，把手機給了南麒。
南麒見她已經接通了，微怔了一下，隨即把手機貼到耳邊。
“哦，我先去醫院了。”顧念安不自在地扭了扭手指，撒腿就跑。
“安安。”南麒趕緊追了過來。
“我剛也接了個電話，我爸醒了。”顧念安咧嘴一笑，指着門外說：“我得去看我爸，你先做菜，做好了再告訴我。我有空就來吃。”
她說完，不給南麒機會，背上包就跑了。
到了大馬路上，她才發現自己還穿着拖鞋。
哎，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怎麼辦呢？她這時候不想演戲，南麒有那心思，南伯母卻不讓他靠近她，還是拉開距離算了。生活已經夠亂了，她沒精力應付這些事。
她站了會兒，垂頭喪氣地往地鐵站走。
就想有個心疼她的三哥，結果才高興兩天，就成了這樣。上帝怎麼這麼討厭，不肯讓她多得幾天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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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兩站地鐵，她在醫院附近一站下了，買了個煎餅當午餐，慢吞吞地往醫院走。
“叮……”手機響了。
她看看號碼，居然是霍晟！
“霍總。”她極不情願地接通了電話，乾巴巴地打了聲招呼。
“在哪裡？”霍晟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哦，在我三哥家裡。”她咬了一口餅，含糊不清地說道。說在南麒家，他總不能現在把她招走吧？總要給南麒一點面子吧？
“三哥啊……”霍晟拖着長長的尾音，音味不明地笑了幾聲。
“對啊，你要不要來？三哥做了雞，他做的雞特別好吃。”她又咬了一口餅，然後噎着了。
她拍了幾下胸口，往一邊的小店飛奔。
“水。”她丟下兩塊錢，拿了瓶最便宜的冰礦泉水，擰開就往嘴裡倒。
冰涼的液體進了胃裡，總算好過一點了。
再看手機，霍晟居然還沒有掛。
“霍總，有什麼吩咐？”她打起精神，應付道。
“好吃嗎？”霍晟問。
“挺不錯的，改天讓三哥給你也做，我先掛了……三哥……我還要一碗飯……謝謝……”她一面說，一面把手機拉遠了一點，最後用力一摁鍵，掛斷了。
倒黴催的，影響食慾。
她面前是個餛飩店，香噴噴的味道往外飄。她站了幾秒，昂首挺胸地進去了。她現在兜裡有的是錢，幹嗎用一個餅打發自己？
對自己好一點行嗎？
她坐下了，點了一大碗牛肉麪。
“多放幾片牛肉，我加錢。”她手攏在嘴邊，大聲對正在下餛飩的小老闆說道。
“好嘞。”老闆端着熱汽騰騰的面過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樂滋滋地撕開一次性的筷子，夾起一片肉往嘴裡送。
眯眼間，只見街邊停着一輛極爲炫目的邁巴赫。那是霍晟的車！車窗半敞着，他的手指伸在車窗外，慢慢地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