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琅予身子一歪，躲開了撞來的趙勇亮。他老了，除了狡滑這件事，其餘的都比不上這些正當好年華的男人。他一頭栽在地上，腦門鑽進了雪裡，哧呼了半天才掙扎着坐起來，瞪着一雙腥紅的眼睛，指着藍琅予，“你……你……”你了半天，沒能罵出一句完整的話。
“託你的福，我是畜生。”藍琅予蹲到他面前，抓起一把雪往他臉上拋，“爸爸，我每次這樣叫你的時候，你有沒有真的把我當成你兒子？”
“兒子？你什麼時候是我的兒子了？你只不過是我從垃圾堆裡撿來的一隻狗！”趙勇亮看着他，眼神漸漸變得兇狠，猛地揪住了藍琅予的衣領，神色猙獰地咆哮，“我養你這麼多年，給你吃好的喝好的，讓你當了人物，你就這樣回報我？你敢殺了我的女兒？”
藍琅予抓住他的手腕，一點一點地往後拽。
趙勇亮的老骨頭都要被他給折斷了，他悶哼着，額角青筋畢露，冷汗直涌。
“爸爸，是你自己把劉怡扯了進來。我說過的，你若真的愛她，就會給她寧靜。而不是在她得到她的平靜之後，跑去告訴她，你捧着滿手的血，想和她一起去生活。是你毀了她。是你自己聯絡了萊恩，是你自己把劉怡推進了地獄。這全是你自己乾的！”
此時平板電腦嘀嘀地又響了，是新的視頻傳了過來。
兩個人一起扭頭看向掉在地上的平板。銀亮色的屏幕亮了，請求視頻通話的鈴聲響個不停。
趙勇亮掙扎了幾下，沒能拖動他癱軟的腿。
“哈，手術完成了，給你打尾款。”藍琅予接通了視頻，把鏡頭對準了趙勇亮，哈哈地笑了起來，“也行啊，你的親生女兒，她的心臟在有錢人的胸膛裡跳動了，多好！你以後就把萊恩當成你的女兒吧。”
“你……小怡……”趙勇亮眼睛發直，看着視頻裡面蒙上了染血白布的人，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嚎叫，人開始劇烈發抖，喉嚨裡咕嚕咕嚕地，一聲比一聲響，好像有隻手要從他的喉嚨裡伸出來，抓住藍琅予，殺掉他，把他撕碎！
“你的小怡死了。”藍琅予轉過視頻，笑吟吟地說道：“你看，你的女兒很值錢，一個心臟，一百萬美金。她的腎，肝，都能換錢。我想想，還有什麼可以賣掉的呢？”
“小怡……”趙勇亮最後發出一聲怪叫，人倒在地上，開始不停地抽搐，嘴裡吐着白沫，眼睛翻白。
“這麼多錢，我幫你用？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兒子，給你送終，你乖乖地去死吧。”藍琅予拿出了匕首，抵在趙勇亮的咽喉上。
“砰……”一聲槍響，打中了藍琅予的右肩。
他往前一栽，咬着牙看向前面走來的人。
“孃的，你們兩個狗雜種，想死就死，趕緊把錢給我。”二哥從林子裡跑出來，一手舉着還在冒煙的槍口，另一手抓着像破布娃娃一樣的航航，“不然我打死你女兒。”
“爸爸……”航航睜了睜眼睛，向藍琅予伸出手。
“打啊，她又不是我女兒。”藍琅予不看她，衝着二哥冷笑。
“啥？”二哥楞了一下。
“打死她啊。”藍琅予笑得身子直顫。
“好啊，你和我硬氣是吧？我今兒就打死她。”二哥瘋狂地把槍指向了霍航航的腦門，咆哮道：“我送你們全家上西天。”
“爸爸……”霍航航直直地看着藍琅予，凍得發青的嘴脣咧了咧，“爸爸抱抱我……我好冷……”
藍琅予脣角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了，他怔怔地看着霍航航，小聲說：“錢給你，放開她。”
“全部的錢，我要你全部的錢，全部轉進我的帳上。”二哥激動了，拖着航航走近他，一腳把平板電腦踢了過去，“快點，給你五分鐘時間，把所有的錢都給我。”
藍琅予撿起平板，吃力地擡起中了槍的右臂，衛星連線，電話銀行轉帳。
“老子早就受夠你們了，一個個自認爲是老子的祖宗，其實全是蠢物。要不是你們，我能成這樣嗎？”二哥在一邊罵罵咧咧地，緊張地往四周張望，“動作快一點，警察要過來了。”
“你怕警察，現在就跑啊。不然拿着錢沒命用。”藍琅予嘲笑道。
“少廢話！”二哥一槍托打來，狠狠敲中藍琅予的腦袋。
“不要打我爸爸……”航航虛弱地踢了踢腿，後腦勺往後撞。
“安靜！”二哥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到航航的臉上。
藍琅予眼裡兇光一閃，猛地跳了起來，用平板砸向二哥的臉。二哥被打倒在地，驚慌失措地又朝藍琅予開了一槍。
“爸爸……”航航在雪上爬，慢慢地爬向藍琅予，哭着叫他，“爸爸你要不要緊？”
這一槍擦着藍琅予的臉過去的，英俊的臉被子彈劃開了，血肉模糊。
“我不是你爸爸……”藍琅予拉住她的手，把她拖到身邊，低喘着說道：“你不是我的……女兒……”
“你撒謊，我四歲摔壞了腿，你給我輸血。你是我爸爸……他們都說你是壞人，可是你再壞，也是我的爸爸啊。”霍航航抱住他的胳膊，哭着說道：“我們改了就好了，對不對？”
“航航……”藍琅予眼眶一紅，抱緊了航航瘦小的身子，“航航回去之後，聽舅舅和舅媽的話，他們會照顧好你。”
“他們也會原諒你的，我會請求他們原諒你……爸爸，你不要再跑了，我們回家去。”霍航航哆哆嗦嗦地哭道：“我們給他們賠錢，把錢都賠給他們，以後我掙錢養你。”
藍琅予的手掌用力摁着霍航航的背，大口地喘，“乖女兒……爸爸……對不起你……”
“他媽的，哭個屁啊，快轉帳。”二哥撿起平板，搖搖晃晃地抹了把臉上的血，揮着槍過來了，“你再不轉，我打死你們兩個。”
“爸爸……”霍航航扭頭看着神情扭曲如鬼的二哥，嚇得大叫。
藍琅予抓過了平板，繼續剛纔未完成的事。
“舅舅……”霍航航突然大叫了一聲。
二哥一個哆嗦，扭頭看向身後。
霍晟來了，身後是特警。兩聲槍響，把他們帶過來了。
“聶新他們在哪裡？”霍晟的視線掠過趙勇亮還在不停地顫抖的殘老身軀，落到藍琅予的身上。
二哥嚇到了，趕緊退到藍琅予和航航的身後，以他們兩個當盾牌，大聲嚎叫，“讓我走，不然我殺了他們兩個。”
“舅舅……救爸爸……”航航瞪着腫脹的眼睛看霍晟，哭着叫他，“他會改的，他說了會改的……”
“讓開，讓我過去。”二哥喘着粗氣，一手拎着航航，另一手舉槍指着藍琅予的後腦勺，瘋狂地大叫：“我數到三，你再不讓開，我就開槍了……”
他話音未落，狙擊手果斷開槍，正中二哥的眉心。
航航嚇得尖叫，直接暈了過去。
“航航……”藍琅予接住她，拖着她飛快地退到了飛機後面，大叫道：“霍晟，讓狙擊手走開。”
霍晟和特警隊長交談了幾句，隊長讓狙擊手收起了槍。
“霍晟我想和你聊會兒。你來換她。”藍琅予的刀死死抵在航航的脖子上，把航航往飛機外面推，大聲說道。
霍晟拔腿就走。
“我早就想和你聊會兒了，不怕我殺你啊。”藍琅予鬆開了航航，刀子抵向了霍晟的脖子。
一名特警飛快地跑過去，把航航抱到了安全處，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包好了她。
藍琅予收回視線，拖着霍晟，一步一步地退到了飛機後面。
“弄成今天這樣，是你想的嗎？”霍晟扭過頭，看着滿是眼淚的他問道。
“呵呵，別和我說這些廢話。”藍琅予咧咧嘴，把刀子往裡面收了收，顫聲問道：“如果……我讓你給我一條路，你給不給？”
霍晟搖頭。
“我不會去自首的，我也不會去讓該死的法院去審判我，我更不想成爲報紙電視裡的人物！”藍琅予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知道。”霍晟點頭。
藍琅予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收起了刀子。
霍晟轉過身，盯着他看幾秒，從口袋裡拿了包煙出來，丟給他一支。
這是藍琅予喜歡的牌子。
“怎麼，給我送行啊？”藍琅予哆嗦着兩指，把煙送到了嘴脣間。
霍晟給他點着了，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兩個人靠着飛機站着，沉默不語。
遠遠近近的大山都籠在潮黑之中，飛雪在眼前飄過，不一會兒就把他們的腳背給埋上了。
“霍先生？”特警不放心，往前走了幾步，踩得積雪咯吱地響。
“沒事。”霍晟側臉，應了一聲。
“藍琅予，出來吧，別再試圖逃跑了。”隊長大聲說道。
藍琅予偏過頭，看着霍晟笑，“霍晟，你說我要是自首，能改成個無期什麼的嗎？”
霍晟搖頭，一定是死刑，他們不死，不足以告慰那些冤靈。
“你看看，你一點希望都不給別人。”藍琅予又大口吸了口煙，用力吐出煙霧，小聲說：“你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嫉妒你，身在富貴窩，看誰都高高在上……而我，得小心翼翼地活着。”